李家男丁众多,据他知道的,自家老师还有一个儿子两个侄子未成亲,徐千意要是让李家帮什么忙,跟李家人结亲反而更妥当。
能让一个姑娘以自身的名声和贞洁做赌注的,不会是小事。徐千意肯定想要寻求更高更好的报酬。
把注意打到他身上,还要多出一步撬墙角的困难。
于是这个问题又回到原点了。
徐千意看上他什么了?
两人都想不明白,毕竟徐家的层次跟封家相差太多了,有些只流传在相同阶级里的关系,没有跨过那道坎,根本不会有人告诉他们。
就在封恒夫妻把思路都猜到天上去时,他们要的答案却是在路上了。
魏琛没想到自己一年里会第二回到北地来。他这一回来时,便比上次风光多了,作为颁旨官员,官袍仪仗一应俱全。
想到出京前听到自家表弟的消息,魏琛也不由觉得与有荣焉。可惜的是,想起这回旨意上的徐姑娘,魏琛就叹息了。
身边的小吏奉承道:“太子从来都没在锦衣卫里直接点人颁旨,魏大人真是得太子的心意。”
魏琛看他一眼,悠悠叹气。年后巡查边境工事的同僚不知道带回什么消息,在病榻缠绵许久的皇上一听完,便坚持要以和亲安抚外部蛮子。
一番政治博弈后,这个任务便落到在京中失势的徐妃表妹身上。
魏琛出京前,在锦衣卫内部也了解过这位徐三姑娘的经历。想到她的遭遇,魏琛觉得,这姑娘的爹当时还真不如让她在夫家守寡,起码不会有这档子事。
他一向认为边境太平不该由姑娘成全牺牲,但魏琛只是个无名小卒,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却无法阻止事态发展。
更让他觉得郁闷的是,他不知道哪里招了太子的眼,太子居然指姓点名,把颁旨的事交给他来办了。太子点了他,魏琛除了把事情办好外,其他什么都干不了。
八月二十这一早,徐家马车早早便出门了。
马车上,徐夫人拍着闺女的手,不解道:“不过就是一个宴席,你干嘛那么慎重?”
徐夫人见她不说话,又道:“我听下人说,你最近极喜欢和一个秀才娘子在一块说话,你不会就是因着她才想要来李家赴宴吧?”
“宋姐姐性子好相处,我就喜欢和她待在一块……娘,你别去为难宋姐姐。”
“你都这么说,我还能如何。”徐夫人无奈道。
“那我待会要是一直跟着宋姐姐,娘你可别吃醋了。”徐千意顿了一下,提醒她娘道。
徐夫人没好气地看她一眼:“跟着就跟着吧,只是我看你也别太上赶着,我听人说那个封娘子性子高傲,对你几回都没有好脸。”
徐夫人听到这些话时,心里着实生气。她闺女不就是倒霉了些遇人不淑吗,连个秀才娘子都敢给她脸色看,偏偏徐千意就跟中了邪一样,就爱上前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还拦着她不让她找那个秀才娘子的麻烦。
徐千意却没有解释,她为宋师竹说的话够多了。
一个多月前,表姐从京里传消息来时,也让人另外让人传了消息给她。
徐千意见着她爹一直按兵不动没把消息告诉她,便知道她爹已经默认了她要去和亲,自己这是被家里放弃了。察觉到这点时,她心中发凉,却不得不自己想办法自救。
本来她选中的人不是封恒,可惜恰逢堤坝有难,她爹二话不说便把她送离琼州府,这便浪费了一个月的时间,眼看着和亲旨意即将到府城,徐千意不得不剑走偏招。
琼州府地处偏僻,能有办法直接影响到朝堂的人不多。李望宗这位前太傅便是一个。
封恒是李望宗正式收入门墙的弟子,师徒之间休戚相关,要是弟子对她做了不好的事,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名声,李望宗也得帮弟子收拾烂摊子。
越与封娘子相处下来,徐千意越发觉得封恒是个不错的人选。出身书香之家,但是背后却无甚助力,妻家也没有与她一争的能力。
要是她能成功,她也不会赶尽杀绝把宋师竹赶回娘家。
毕竟是她对不起人,宋师竹可以在家里当个良妾。到时她要和封秀才如何恩爱她都不管,她只是想借李望宗徒媳的身份躲过这一劫而已。
徐千意已经想好了,徐家能帮扶封恒的地方多得是。等到过了这回的风头,封恒想要和她和离,要和徐家结盟争取更上一步,她都会努力帮忙。
也算是自己的一番歉意。
第72章 (改错字)
李家的去晦宴办得有些迟。
早在七月初,琼州府迁移的许多人家便陆续回来,半个月来好些人喝酒赴宴应酬交际,过够了热闹,赴宴的热情已经消减不少了。
不过看到最近参加的几场宴席都门可罗雀后,李舅母对自家的席宴还是极有信心。
封家在城里着实低调,封恒还要再加上一个“更”字。先前学子间还时兴一个办文会,但被那一场死了人的文会吓破胆子后,文会的数量极速减少,除了府学,根本没人能见着封恒。
李舅母便是知道如此,才敢把筵席开到了二十桌外。
一大早的,府内处处富贵风光,外头已经来了不少夫人小姐。许多人都是府城里的老熟人,论资排辈,三五做堆,谈天说笑。
宋师竹也是赶早过来帮忙。原本这种贵妇圈子没有她加入的空间,但封恒先前做的事情确实刷了一把好感,又加上宋师竹长相不坏,今日又是舅家的主场,她居然享受了一把焦点核心的待遇。
女眷们的话题多是围绕堤坝危机展开。看着他们七嘴八舌的,问题就跟七八月的韭菜一样,一茬接一茬,宋师竹总觉得那边的情况应该会比她更修罗……
不过她记着舅母的任务,脸上一直保持着温柔合宜的笑容,事无巨细地满足了一番太太们的好奇心。等到人群里中终于有新话题展开,宋师竹便功成身退了。
看着场面上一片和谐,宋师竹虽然心里藏着事,但还是极有满足感。以前在县里李氏赴宴就爱带着她一块出门,宋师竹一直很讨那些夫人太太的喜欢的,她都多久没凑过这种热闹了。
可惜昨夜她又做了那个狗皮膏药贴满身上的噩梦,今日跟人闲聊起来时,心里总是带着几分不爽快。
李大姑娘看着有些疲惫的表姐,犹豫了一下,强忍心虚上前道:“竹表姐要是不舒服,不如到屋里歇着去?”
宋师竹也不推辞:“那我就先过去了。”
她觉得表妹没必要一脸做贼的模样……
几个表妹都是婚嫁年纪,但在李家,庶子庶女在舅母跟前没有存在感,舅母出门也不爱带庶女撑场面。表妹们不敢抗议,今日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出来待客,许是本来以为有机会跟夫人们搭话的,却被她抢了风头,想要把她弄走的心情……她也能理解。
宋师竹也不是很想在场上呆着,她昨夜被噩梦追着,确实精神不是很好。
徐千意虽然还没过来,但她总有种强烈的直觉,觉得这个姑娘会出大招。她叹了一声,觉得今日要不是办宴的是自个舅家,她一定会把李随玉请来相陪。可惜两个李家至今不尴不尬,宋师竹也没好意思开口。
………………
徐千意虽然出门早,可到李家的时候还是有些晚了。她在场上看了一圈,没瞧见宋师竹,便出声问了一下李家庶女,得到了一句“表姐不甚舒服,在屋里休息”的扭捏应答。
“我看你腰间的荷包十分好看,可否送给我?”徐千意突然笑道。
徐家是贵客,李大姑娘虽觉得诧异,但也不会因为一个荷包就得罪徐千意,想了想就把荷包里的零碎物件拿出来,把荷包递给徐千意。
说起来,这个荷包还是竹表姐送给她的,上头绣了金线,她放了两年,直到今日才舍得拿出来用。
徐千意看着手上八成旧的荷包却笑了笑,这个荷包上的样式跟她在宋师竹身上见到的一模一样,待会就能派上用场了。
徐夫人虽然对闺女跟人要荷包有些奇怪,但看着李家几个庶女被养成这样胆怯懦弱的性子,便直摇头。
李太太还真是目光短浅,须知庶女要是教养得好了,拿出去联姻也是家族的好处。徐家生了姑娘都是精心教养,就是想叫他们以后全心全意回报娘家。
不过她倒也没说什么,她过来的意思很明白,就是来给李家捧个人场。
小闺女极少求她些什么,徐夫人看在女儿的面上,今日也不会让李家丢脸,只是她没想到的,李家没丢脸,到头来却是自家闺女丢足了脸。
李舅母看见徐家母女过来,也自觉倍有面子,很上道地亲自过来招呼,态度十分殷勤。李舅舅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她门儿清,不就是想要交好徐家,为他那个庶子谋个流放的好去处吗。
当了李舅舅那么多年枕边人,对他的这番父子情深,李舅母虽然觉得腻歪,却也不会故意拖后悔。
徐千意装着受宠若惊地接过了李舅母递过来的茶碗,笑道:“伯母别这样,我和宋姐姐素来交好,要是宋姐姐知道我喝了伯母递的茶,可要不开心了。”
“这说的什么话,今日我是主家,本来就要让客人们宾至如归的。”李舅母笑道,心里却觉得这个姑娘有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意思。
外甥女的疏远她隔着好几丈远都能瞧得明明白白,徐姑娘却仿若未觉一直上赶着要交朋友。
李舅母着实觉得徐千意怪异得紧。
徐夫人对李舅母的奉承倒也满意,笑:“意姐儿说的是,哪有长辈给晚辈递茶的,李太太千万别这样了。”她边说边接过了李舅母从丫鬟递过的茶碗,越发显得口不对心。
“这有什么,也就是你们家姑娘礼数到位才会注重这些。我看徐姑娘就是像夫人,知书达理,又有涵养,以后福气大着呢。”
李舅母的马屁拍起来一点没打岔,听她说完这番话后,徐夫人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一些。
李舅母心里却在腹诽,据说徐家还有宗室血脉呢,性子跟先前几任府尹夫人也别无二致,还是爱听好话。
此时旁边一个平日相熟太太脸上突然露出几分嘲笑,李舅母看见后面上仍是淡定。她刚才那些话,每隔三年都要对新到任的府尹家女眷出口一回,换汤不换药,被人抓包也很正常。
倒是徐千意,她因着心里有事,跟李舅母寒暄几句后,便分别对着她身后的嬷嬷丫鬟使了个眼色。
两人在家里时便知道徐千意的打算,此时都有些犹豫。可徐千意平时对着外人温柔婉约,对下人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她目光一厉,嬷嬷和大丫鬟对视一眼,咬了咬牙,悄摸着离开席上了。
徐夫人对女儿看得极重,发现她身边跟着的人都不见之后,还问了一句,被闺女一句“我让他们去看看宋姐姐”搪塞过去了。
李舅母这一场宴席着实备足功夫,不仅在酒菜上请了府城最有人气的顺福楼大厨过来掌厨,就连戏班子也请了两个,都是有名的南戏师傅,前后院搭了戏台,不时传来一阵阵伊伊呀呀的唱腔,热闹极了。
即使宋师竹在舅母院里睡得迷迷糊糊的,也听到了好几句昆剧唱腔。
那唱词唱道――
“咫尺的天南地北,霎时间月缺花飞――”
不知道为何,又转了一句:“才欢悦,早间别,痛煞煞好难割舍……空留下半江明月。”
这些词句里都不是什么好意头,今日请的都是经年的戏班子,怎么会这般触李家的霉头。
宋师竹不由得睁开眼,再仔细听,却发现自己听错了,外头唱的是《义侠记》,众人还在纷纷拍掌叫好。
螺狮发现她醒来,就捧了一盏水到她嘴边,宋师竹喝了一口润润唇,才问道:“刚才有没有人过来找我?”
“徐姑娘的丫鬟来过一回,我说少奶奶睡下了,她便走了。”螺狮对狗皮膏药徐三姑娘素来警惕,此时也十分尽责道。
宋师竹心中有些稀奇。徐千意在路上黏她黏得死紧,这会儿居然就这么轻飘飘地放过她?
屋里静悄悄的,宋师竹双手捧着茶盏,恍惚间,耳边似乎又飘过了刚才的几句唱词。
“画船儿载将春去也,空留下半江明月――”
宋师竹突然问道:“刚才进来时,前院那个池塘,舅母是不是让人摆了木船在里头?”刚才她进门前恍惚看了一眼,似乎瞧见了里头是有个小船。
螺狮笑:“姑娘刚才没注意,我路上问过李家的丫鬟,他们说是舅太太先前怕堤坝出事在家里备着的,回来后也没叫搬走,就那么在那里放着。”
螺狮心里也觉得可乐,舅太太跟她家少奶奶不亏是舅甥,宋师竹让人备了救命葫芦,舅太太就让人准备了木船。
对着丫鬟的打趣,宋师竹却没有跟着笑。那句“痛煞煞好难割舍”在心中绕了一圈又一圈,她突然道:“你去看看姑爷在不在前院,要是他不在,你就帮我跟大表哥的小厮传句话。”宋师竹低头在螺狮耳边吩咐一番,螺狮听得心头一紧,抬头瞧见宋师竹神色不像在开玩笑,忙不迭地就出去了。
戏台下,徐千意看到自家嬷嬷和丫鬟回归后,便对正在认真听戏的徐夫人道:“娘,我去看看宋姐姐。”
因着徐千意先前便对宋师竹表现了非一般的好感,徐夫人也没多想。
这时厅内喝彩声突然响了起来,正好到了自己喜欢的唱段,女先儿唱腔婉约瑰丽,徐夫人也没分出太多心思在闺女身上,她摆摆手道:“赶紧回来。”
徐千意见她娘专心听戏的模样,笑了笑,眼里却藏着一抹压抑的激动,就像要去做什么坏事一样。可惜徐夫人满心满眼都在戏台上,愣是没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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