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一天之中温度最高的时间段,但相比沧陵,北京的气候还是冷了很多。蒋璃几番将身上的大衣收紧,仍旧会瑟瑟发抖。
北京的冬是最萧瑟的季节,比南方城市漫长又比最北方的城市少了冰雪。尤其是晚冬,触手可及的是火石电光,越是接近初春就越是干冷,像是黎明前的时刻,寂静得让人心慌,黑暗得令人失去希望。
杨远因为要出差上海,所以没跟他们一同搭专机回来,同行的除了陆东深和景泞外,还有陈瑜。
这一路上陆东深几乎都在处理公事,景泞也是忙得团团转。蒋璃陷入沉思不能自拔,更是没空搭理陈瑜,所以从沧陵飞往北京的途中,充满了诡异的尴尬。
天际集团派了车子过来,出了机场,陆东深就接了个电话。
蒋璃抬眼看了一下天空。
有霾,不及沧陵的清澈,每一口呼吸入肺的不是空气,而是压抑、紧张、茫然和彷徨,等等这些情绪交织成了北京味道,这种气味入鼻,比霾还要可怕。
北京,她还是回来了。
曾经拼尽全力想要留下来的城市,又是曾经拼尽生命想要逃离的城市。
陈瑜一回京就接到了总部培训的通知,需要马上赶回公司,临走前终于熬不住,趁着陆东深还在打电话时走到蒋璃身边,轻声问,“你是打算在陆门任职吗?”
蒋璃几乎将脸埋进衣领里,汲取身上仅存的一点温暖,只留了两只眼睛在外面。“你在担心什么?怕我抢了你的饭碗?”
陈瑜笑,“怎么会?我希望你能留下,这样我也能向你学习。”“怕是不能如你所愿,事实上就算我入职陆门也是气味构建师,轮级别比你高,你有心学,只怕我没心教。除非,”蒋璃说话还是不冷不热的,眼珠子朝陆东深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你跟他商量一下让他别聘请我,或者将我降到调香师。”
陈瑜唇角微微僵了一下,好半天问,“你真是夏昼吗?”
蒋璃冷哼一声,没搭理她。
景泞这时过来,“陈小姐,你的车子已经来了。”
也算是给陈瑜解了围,她扫了蒋璃一眼,咬咬唇,再看向景泞时笑容重回脸上,“东深在打电话我就不扰他了,今晚让他少喝点酒。”
景泞不卑不亢,“好。”
陈瑜走了,可落下来的这个“酒”字像是长了脚似的跑进蒋璃的脑子里了。
昨晚她喝得烂醉如泥,等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格局跟她所住的看上去差不多,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撑着昏涨的头起身时才发现自己是躺在别人的怀里睡的。
这别人不是别人,是陆东深。
在飞往北京的一路上她惶惶不安了许久,胸口总像是揣了只兔子上蹿下跳。昨晚发生的所有事就像是被她用芬兰刀划得细碎的画卷,再如何摧毁,总会有些零星片段扎进她的大脑皮层。
脑中残存的碎片在她醒后看来更像是做了场梦。
在映着雪光的房间,男人的手很温柔,昏昏沉沉间只觉得那张脸尤为好看,在那双眼里,她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明明是令人忌惮的广袤海域,她却觉得那一刻那双眼像极了湖泊,宽厚又纵容。
然后……
她努力去想,心总会在有一瞬间的行径中分崩离析,这一瞬间就是,他似乎吻了她。
轻柔,强势,再到如霏霏细雨般的绵长。
她坠入了万花筒,脑子里和眼睛里炸开的都是幻象。那无数幻象的影子拼凑成了一个男人的脸、男人的眼、男人的唇齿和抚慰她慌张不安的手。
耳边似乎还刻着男人低低的嗓音: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吗?
蒋璃知道昨晚醉到离谱,从房间管家的眼神里她就能知晓,可再觉得离谱都不及现在心中想的脑中念的:陆东深吻了她。
心跳出来多少次都被她硬生生怼了回去,这是件太诡异的事。
陆东深接完电话后就朝着这边过来了,景泞先上了车等他。蒋璃这头还在拼凑昨晚上发生的事,眼角的余光瞥见他上前的身影后,那颗好不容易压平的心又开始莫名地狂跳,她竟紧张了。
见她整张脸都埋在衣领里像只鸵鸟,陆东深笑了,将大衣脱下来披她身上,蒋璃觉得有点怪,刚要说不用,他就说,“披好。”
为她裹紧了大衣,他又道,“要赶场应酬,我让景泞先送你回酒店,行吗?”
蒋璃一时恍惚,费了好大劲才反应过来北京这边也有天际酒店。当然,她恍惚的不是天际产业落地开花的局面,而是他现在的行径和语气,让她有点费解。
“不用,我回家。”她说了句。
陆东深略有不解。蒋璃深吸了一口气,“没错,我回家,我在这里有住的地方。”
第111章 各有各的苦
景泞使命在身,蒋璃三番五次婉拒相送,可她都格外坚持,末了说,夏小姐,这是陆总交给我的任务,工作没完成我是要被扣奖金的,你就当普罗大众吧。
经她这么一说,蒋璃也是不大好意思再行拒绝了,如果景泞是个男人,那她今天纵是会一拒到底,但为难个女人,而且还是个美女,蒋璃就于心不忍了。不过这景泞果真不愧是陆东深手底下的人,说话办事滴水不漏,打从飞机离开沧陵地面的那一刻,景泞就不再叫她蒋小姐或蒋爷,每每唤她都是夏小姐。仿佛是在提醒她,蒋璃只是沧陵的蒋璃,回京的这一刻她已经是夏昼了。
这般大张旗鼓不是她一个助理该有的姿态,不用多想也是受了陆东深的暗使。
车行东四环的时候有些堵,景泞亲自开车,稳稳地在车流中穿行。合生霄云路8号依旧安静,蒋璃阻了景泞入院相送的好意。景泞将车子停好后扫了一眼小区,“原来夏小姐住这里啊。”
蒋璃嗯啊答应也没多说,将身上披着的大衣拿下来,“衣服我放这了,替我谢谢陆总。”
岂料景泞说,“这是陆总私人的东西,夏小姐还是亲自还给他的好。”
蒋璃一愣,脑子里又浮现出今早从他怀里醒来时的一幕,心就慌了一下,清清嗓子,“怕是他等着穿吧,你要是不方便给的话,放在车子里总行吧,这不是他的车吗?”
“这是公司的车。”景泞轻笑,“所以更不大方便存放陆总的东西。”
蒋璃总觉得景泞的笑有故意之嫌,理由站不住脚,但也让人找不出辩驳的言辞来。景泞离开后,蒋璃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搭着陆东深的大衣进了小区。小区里的保安竟还是三年前的老面孔,见了她后先是一愣,然后惊讶地说,“夏小姐您回来了啊,好些年没见着您了,还以为您搬家了。”
这种久别重逢的问候并不适合蒋璃,有些回忆对她来说就是把刀子,每每碰触都会伤她斑斑血痕。
在原地僵站了许久,嘴角牵强地扯了扯当是回应,说,“物业还有我家的备用钥匙,麻烦跟物业那边说一声,找个小时工收拾一下房间吧。”
保安说,“夏小姐您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以前经常送您回家的那位先生每周都会派人来给您的房间做打扫呢。”
蒋璃忽而窒息。
是饶尊。
默了少许,说,“今天还是找人做一下清洁吧。”
将行李一并交给保安,她终究还是没勇气踏进房间一步。
798依旧热闹,许是哪个画家又举行画展了,虽走了三年,但蒋璃也见怪不怪,这个地方是艺术集中区,承载了太多艺术家们的梦想,浓缩了功成名就的艺术大师还有初出茅庐的文艺小青年。
蒋璃不知走了多久。
这座城处处充满了喧嚣和纷争,来往的都是匆匆人影,只有她像是散漫的孤魂,飘荡在对她来说不再有温度的皇城根上。
三年,变化太快。
直到三里屯,她僵在酒吧街好久,恍了半天神才反应过来,原本的建筑已成了太古里。
素叶这段时间减少了工作量,一些轻患者她能转就转了,手里只留几个重点个案跟踪。
夕阳西下是素叶最轻松的时候,每到这个时候,她总会走到办公室的露台上看着沉沉日落,然后再将她同年柏彦的回忆拿出来一点一点思量,来填满这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时光空隙。
办公室门被推开时,助手李圣诞的声音有点着急,“哎小姐,你不能直接这么闯啊,我得通报――”
“通报什么通报,我见她还用通报?”
素叶扭头一看,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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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去沧陵当了三年的爷?”
等李圣诞将咖啡果茶和点心端上来离开后,素叶问她。
蒋璃靠躺在贵妃椅上,一身懒洋洋的,拎了只苹果在手把玩,“倒不如说做了三年的逃兵。”
“感觉怎么样?”素叶也很放松,坐在贵妃椅旁的沙发上。
蒋璃咬了一口苹果,“挺好。”
素叶笑,“你明白我在问你什么。”
蒋璃沉默了半天,再抬脸时眼珠子在素叶身上打转,“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变化呢?”
“例如?”
蒋璃上下打量,“好像胖了。”
素叶指了指肚子,“当然。”
蒋璃惊讶,素叶见状就起了身,在她面前站定。她穿的衣服宽大,蒋璃这才瞧见她微微隆起的肚子。“谁啊?没经过我同意就搞大了你的肚子!”素叶笑着上前,手往蒋璃的肩膀上一搭,“是啊,在国外的时候咱们好歹也能见上几面,想着回国了又都在北京怎么着也能经常见面了吧,结果您老倒好,改名换姓在个小山沟里藏了三年,我是耐不住寂寞找了男人,你想怎么着吧。”
蒋璃手一伸就将素叶顺势拉坐身边,然后搂住她的腰,笑起来有点痞,“那你男人呢?叫出来,我捅死他。”
素叶面色微微变化。
却没逃过蒋璃的眼睛,“怎么了?”
素叶眼里有丝苦涩,“没什么,我跟他结了婚又离了婚,就这样。”
蒋璃狐疑,眉头一挑,“他是谁?”
“年柏彦。”素叶没隐藏。蒋璃想了半天,一下子想了起来,原来是那位赫赫有名的钻石大亨,她多少听说了他的事,商业犯罪、雇佣杀人等罪名落下来,现在锒铛入狱。她没跟那个男人接触过,只听说过他的事,但素叶她是了解的,能入得了素叶的眼的男人,哪会是池中鱼?
想来这其中也是一番愁苦的滋味。但蒋璃不是一个喜欢心灵安慰的人,在她认为,越是这种时候说些听上去挺温情的话很别扭很矫情,倒不如一醉方休来得痛快。所以她道,“这就是你背叛我的下场,以后别背着我跟男人鬼混了,外面太危险,好好陪着我,我罩着你。”
“行啊,我知错了。”素叶也是个怕矫情的人,所以才跟蒋璃的性子这么搭,她重展笑颜,“以后我就专心伺候爷您一人,不过,爷,您能先告诉我,您这一路抱进屋的大衣是谁的吗?”
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搭放在沙发扶手上的男式大衣,她眼睛尖着呢,这衣料和裁剪,金贵着呢。
蒋璃难得尴尬。
见状素叶指着她,“哎哎哎没意思了啊,我都如数告知了,大衣的主子还掖着藏着的?”
蒋璃瞪了她一眼,咔擦一口苹果,“陆东深。”这会轮到素叶抡圆了双眼,“你还真跟陆门太子爷搞上了?”
第112章 不速之客
这话听得蒋璃一阵皱眉,指了指她的肚子,“胎教啊大姐。”
素叶捂住肚子。
“另外,什么叫还真?”蒋璃自然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素叶也不瞒她,“陆东深身边有个叫杨远的人,他查过你的事。”蒋璃咬着苹果若有所思,少许抬眼看她。素叶在她目光的注视下说,“我跟他承认我认识你,小夏,我知道你以前的所有资料都被谭耀明洗了,再加上你以前很少抛头露面,换做其他人怕是穷尽一生都有可能查不出你的过往,但陆东深可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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