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蒋弼之懊恼地从胸前口袋里抽出手帕给他擦眼泪,“你也至于?”他顿了顿,换了更柔和的语气,“是不是我刚才太凶了?我不该冲你嚷嚷,刚太着急了……”
陈星拿过他的手帕擤了下鼻涕,“不是……我就是……”他抬起头,露出一双红眼睛,里面闪动着几许茫然,“我就是……”他眨眨眼,突然又笑起来,“你不生气了吧?”
就是、就是……就是什么呢?
蒋弼之暗自叹了口气,“我哪是生气,我那纯粹是被你吓的。”
陈星讪笑,“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不回来早点怎么逮到你的小秘密?”
陈星一噎,“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个时间家里还没人,打电话也没人接,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赶紧调看你的行车记录。”
陈星大窘,“我什么秘密都没有了!”
“你还要什么秘密?为什么来做这种工作?还缺钱吗?——先别着急编谎话,怀中告诉我你还想强买强卖,为什么要一万二?”
陈星动了动嘴唇,随即垂头丧气地低下头:“我欠我大姑钱,我想早点还给她,又不想用你借我的那些。”
“星星,抬头看我。”
陈星慢吞吞抬起头,对上蒋弼之幽深的眼睛。
“向我求助有那么难吗?你是我爱人,你就是理直气壮地对我说:‘喂,我借别人钱了,帮我还一下。’都是应该的,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陈星抿着唇不说话。
“怎么想的,能告诉我吗?”蒋弼之轻轻捏着他的手指,耐心地问道。
陈星深吸一口气,“我就是,我觉得我掉进大坑里爬不出去,你把我救了出去。那我已经在平地上了,就是稍微坎坷一点,也应该自己走。”
蒋弼之刚平复的心跳又有些加快,他再次猝不及防地被触动了。可他不想鼓励陈星这种念头,故意板着脸道:“觉得自己特别英雄主义?”
“……不是。”陈星有些难堪地解释道:“我就是觉得,我不能一直依赖你啊,人还是得靠自己活着,要不然就依赖成习惯了,那样不好。你看我在你这里当了两个月的管家,好像就有点变懒了。”
“星星,你有没有想过很多人的路上是没有大坑的。”蒋弼之问道。
陈星怔怔地看着他。
“你走过的路比多数人都坎坷,你已经比绝大多数人做得都好了,所以让自己稍微放松一点也没有关系,你依旧比别人坚强。”
陈星在蒋弼之面前拿出那个黑皮小笔记本的时候犹在迟疑,手指搭在革质封皮上迟迟不敢打开。
蒋弼之轻轻拨开他的手,将本子拿到自己这边,缓缓地掀开第一页。
纸张上是手画的表格,姓名、金额、时间、联系方式、家庭住址、备注……每一个人、每一项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陈星的手落到上面几个名字上:“这几个是我爸妈以前的同事……”他往后翻,“这几个是老邻居……这几个是爷爷的战友……这些都是网上募捐,人就比较多,好几页……这是小月的老师……这是我同学……”他轻笑一声,“这个以前还和我打过架呢,因为他暗恋的女生喜欢我,那会儿我们特别不对付,没想到他会借钱给我,给钱的时候还气哄哄地说:‘不用还了!’……”他抬头看着蒋弼之,“其实他们都说不用还,但是我想着,万一呢……”
蒋弼之点头:“现在就能还了。”他直视着陈星的眼睛,献上诚挚的真心:“我想替你还这些债。你如果要欠,就欠我一个人的。你记着,我比他们富有,所以你不用着急还我。”更肉麻的话他也说不出来了,只是拉起陈星的一只手与他手指交缠。
如果陈星执意要还,那就慢点还,还一辈子,也很好。
陈星躺到床上,四肢大展着,眼睛直勾勾看着天花板。
蒋弼之跪坐到他旁边,俯身看着他的脸,“在想什么?”
陈星悠长地叹了口气,“我在想……原来不背债是这种感觉,这么轻松……”他仰起头看着蒋弼之,“蒋叔叔,你跟这世上其他人都不一样,欠你的不让我难受。”
蒋弼之笑了,递给他一个包了星空图案包装纸的礼物:“有前面那么个刺激,那现在收到礼物还有兴奋感吗?”
陈星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从他手里把礼物抢过来,兴奋地问道:“是书吗?你又送我书了!”
蒋弼之笑了。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他的快乐比谁都纯粹,和书里那个鬼马精灵的男孩简直一模一样。他真的是挑对书了。
167、
陈星美滋滋地摸着封面,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蒋弼之握着他手翻到前言,“念一下前言给我听听。”
陈星震惊不已:“我念?!”
他们两人挨坐在床上,蒋弼之眼里带了促狭,“难道是我念?要练英语的可不是我。学英语得有语境,只背单词不行。”
陈星低头盯着书页,半晌张不开嘴。
蒋弼之失笑,“有那么难吗?你这么聪明怎么学英语这么费劲?”
陈星以为他有所松动,便开始一本正经地胡搅蛮缠:“我学英语确实要比一般人费劲,这是有科学依据的。我上网查了,学语言和学唱歌的过程是类似的,一般唱歌跑调的都学不好外语,更别说我这种专家认证的音痴了,所以你说的那些方法对我都不一定有用。”
蒋弼之在他脑袋上摁了一下,“就凭你这巧舌如簧的劲儿,说你学不好语言谁信?”他手指在书页上点了两下,“念。”
陈星从他语气里听出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只得硬着头皮念起来:“the adventures……”他随即想起来这个“the”要变音,偷瞟了蒋弼之一眼,重新念道,“《the adventures of tomsawyer》.”
“tom sawyer。”蒋弼之纠正他的发音,“继续。”
陈星磕磕绊绊地念前言,中途遇到好几个不认识的词,都靠蒋弼之及时的帮助才顺利念下去。等他好不容易把两段前言念完,都不太敢看蒋弼之脸色。
他从小到大鲜有做得不如同龄人的事,英语就是其中一件,似乎成了他的死穴。去了嘉宜以后身边同事英语都比他好,还爱拿他带胡同口音的chinglish开玩笑,让学英语这事更成了他的心头病。
“这不是念得很好嘛。”蒋弼之说道。
陈星讪讪地哼了一声:“又逗我。”
“逗你干嘛?能念下来就是好的。你看你是可以的,不要给自己负担。语言只是一门工具,你又不参加英语朗诵比赛,有点口音怎么了?美国人听澳大利人说英语、听加拿大人说英语也觉得有口音,说出来能让人听懂就够了。”
陈星后背微微挺直了些,“我刚念的你都能听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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