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理当去看看才是。
却被谢砚拉住了。
他伸手给她揉了揉被她自己拍红的脑门儿,不明白是怎么养成的习惯,一言不合便拍自己的额头,口中道:“今日天已经晚了,明日再去看吧。你也给姬夫人留点时间,现在去了,怕她也没心情见你。退一步说,就算见了,也不过是强打起精神罢了。”
元妤神情便有些蔫。
有种什么都帮不上身边人的无力感。
谢砚顿时心疼起来,轻轻地抱了抱她以安慰。
情之所起,没注意场合,很快便被围观了。
这会儿,正是莺歌坊快开门迎客的时间。莺歌坊每日开门迎客都会在甲板上声势浩大地献一支舞或一首乐曲,吹吹打打弹弹跳跳极为热闹,故有许多百姓愿意每天这个时候来凑热闹。
今日来的早的,正巧堵着了在与自己新婚夫人亲近的谢家三郎。如此罕见的事情,能不来围观一下吗?
等谢砚接收到石青的示警信号,木愣愣地转头后瞧时,发现身后已聚集了一小批探头探脑往这边看的汉子和妇人。
这些人都自发地与他们隔了一段距离站着,远远地围观他们,极小声地嬉笑谈论着。
谢砚与元妤:“……”
被发现围观,他们干脆也不悄兮兮了,立刻哄笑起来,开始正大光明地围观。
元妤唰一下红透了脸,立刻从谢砚怀里出来,低着冒热气的脑袋站直了腰,缩在谢砚身侧。
谢砚也有几分尴尬地收回了手,不自在地理了理衣袍下摆,但到底是比元妤端得住,除了耳根子后面有些热,面上倒是尽力做出了不在意。
人群中一个蓄着胡须的汉子朗声喊道:“谢三少夫人净还羞了,成了婚倒不比未嫁时爽朗了,奇也怪也,奇也怪也,哈哈哈……”
又有另一人接话,道:“你个粗莽汉子知道什么?未嫁时只能远远望着三郎,不能近也,只能将满腔情愁大胆诉之三郎。如今得三郎日日呵宠,自生娇羞!”
“哈哈哈哈……”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认同般的哄笑声。
元妤脸热得快熟了,头都快埋地缝儿里去了。
也有想站出来为自己捍卫一两句,但想着当初那样做,确实是为了勾谢砚,如今已经嫁了,干嘛还好豁出脸皮顶在前面?合该让他挡着才对。
故,她又往谢砚身后挪了挪,试图叫他挡住自己。
谢砚:“……”
他扶额,竟有几分哭笑不得。
最后,他不得不面向人群抱拳告饶道:“内子面皮儿薄,还请各位父老饶过则个。”
众人“哈哈”又是一阵朗笑。
但这些人也并无恶意,只是打趣而已,笑够了也就让开路,叫谢砚牵着元妤的手半护着她,自他们中间穿过,上了马车径直而去。
只这事儿注定要被长安百姓一传十、十传百说笑一阵儿。
不过倒是没人奇怪谢砚和元妤怎会出现在这里,都知道莺歌坊是北方姬家的产业,人们也只当谢砚是陪元妤来见姬家人的。
直到上了马车,元妤脸上的热度才降下去些,都不待谢砚坐好,便不顾形象地扯着车帘子,着急忙慌地吩咐驾车的石青道:“快走快走……”
谢砚本也有几分下不来台的尴尬感,但瞧着她火急火燎、恨不得落荒而逃的模样,他脸皮倒是厚了,开始调侃起她来,笑道:“至于吗?”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晚上处理了点家里老人的事儿,没能码完,今天先更这么多【合掌ing】
第116章
元妤不理他,心道事后装起大蒜来,之前耳根子都红了的人也不知是谁。
谢砚便有两分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也不说话了。
等马车行驶起来,离了江边,元妤被撩得心慌意乱的心方逐渐稳妥起来,而后就觉得自己好似还忘了点什么事儿。
她凝着眉心想了又想,突然一瞪眼,看向谢砚道:“二伯呢?”
她想起的是,之前在莺歌坊上的几人,季元尧带着明罡乘小船离开的,她和谢砚随后上岸乘马车离开,谢砜却似乎仍在船上!
谢砚却一副无辜的模样回视她。
元妤脸色顿时便有些诡秘。
她现在怀疑,刚才谢砚拦着她不让她再回莺歌坊看望姬良辰,就是因为知道谢砜还在船上!
这是在给谢砜制造机会?!打算叫谢砜趁虚而入不成?
元妤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谢砚见她脸上表情变来变去,心中稍虚,而后往她身边凑了凑,笑道:“二哥那么大的人,做事总有分寸,我们勿须担心他。”
元妤瞪他一眼。
她是在担心谢砜吗?她是担心姬姐姐!
她也真是,心怎么就这么粗,方才怎么就把谢砜给忘了。
谢砚见糊弄不过去,干脆也把话挑开了说,道:“我真没有偏心我二哥的意思,只是你们兄妹都没有绑着姬家女郎的想法,我二哥又对她有心,拦是拦不住的,何不叫他试试。”
他也是真心瞧着他二哥可怜,好好一个谢家嫡系郎君,虽说从了商,但长安城里还是有许多大家贵女可供他挑选,可他外面晃荡了那么多年,风流名声赚得不少,可认真动了心的也就这么一个,却是早就心有所属的,甚至为了那人自梳。
他二哥面上瞧不出什么,心里不定如何苦闷。
既如此,干脆叫他试试吧,成功还是失败,总要有个结果才好。
元妤听进去了,坐在车厢里变换了会儿脸色,到底是低下了头算默认了。
虽然她内心深处总有那么点私心,不想叫“属于她大哥哥的人”移情他人,可她同样也是极心疼姬良辰的。
姬姐姐无论是为她大哥、为她或为季家,做的都已够多,自己不能自私地想着能多绑她一日是一日,这对姬姐姐不公平。
况她大哥,也一定是希望失去他的姬良辰,可以活得如以前一样肆意、开心。
虽然她低着头,谢砚看不见她的表情,可看她一直胡乱揉着衣角的手,就知她心里不好受。
看着她不好受,他自然也好受不到哪里去,甚至有些后悔故意放谢砜在莺歌坊上,就该将他一道揪下船,跟着他们一道回府才是!
今日元妤受的刺激已经够多,合不该这种时候还叫她徒增伤感。
他伸手拥过她,只觉得怀里的人柔弱得可怕。可就是这样柔弱的人,身上却背着那般沉重的过往。
他轻吻她的额头,安抚道:“阿妤,你莫怕,对于一些人来说,有些人是刻在骨头里,忘不掉的。”
纵然时间还在向前奔腾,四季依然在交替,纵然新的人和光景还在不断出现、衍生,纵然还可以欢笑、迎接新的生活……可有些人依然会留存在记忆深处,翻出来便是刻骨铭心,非死不能忘。
这也是他同情谢砜的原因之一。
纵然谢砜最后能赢得姬良辰的心动,可注定永远比不过刻在她骨子里的季元初。
若想同姬良辰厮守,他必须忍得下心爱的女子心底始终有另一个人。
想到这里,他面色微变了变。
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心思有些复杂。
他想到了孟潮生。
虽然他没问过元妤,元妤也未同他说起过同孟潮生的过往,但从她与孟潮生二人各自的反应来看,他们当初并非真的没有情意。
当然那份情意也不会太深,最多是年少时的情窦初开。
只不过在发生了季家的事后,元妤被家族血仇所累,对孟潮生再也无法滋生男女之情。而孟潮生怕是正相反,正因为季家的事,心中惦念了元妤多年,才在几年后再次见到她时,压抑在心底的情谊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季家没有出事,如今同她两情相悦的人会不会就是孟潮生?
想到这种可能,谢砚脸都有点绿。
低头再看了看窝在他心口,表情仍有些伤心的元妤,他很理智地没有在这时候犯小心眼的毛病。
回府后,谢砚先陪元妤用了饭,叫她先休息,之后去了外院寻到谢茂,将有关季元尧的事全部告诉了谢茂,包括安太傅救了他、韩家和郑家可能都参与了陷害季家的事。
谢茂听了后表情十分凝重。
安和颐救了季元尧的事他信,毕竟当年安和颐与季风斐私下交情甚好,而安和颐又是个重情义的人。
可韩家、郑家当初可能与窦家一道,联合起来陷害了季家这事儿,怎么听都有些匪夷所思。
先撇开窦家不说,韩家和郑家是绝对对立的两家。
一家背后是国母,一家背后是形同副后的皇贵妃,一位执掌凤印,一位深受帝王宠幸,二人之间注定是你死我活的结局,怎么可能联手。
知道一家要陷害季家,另一家则该力保、而后将季家拉到自己一派才是。
如今这个结局,却是叫他看不透的。
谢茂思索了好一阵后,道:“便先按你的想法去查,但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不可轻举妄动。”
那可是韩家和郑家啊,牵扯起来撼动得何止半个朝堂。
谢砚应下了,道:“是,父亲放心,儿子有分寸。”
待他回到扶风院,已近亥时正,主屋里留着盏灯,内室光线却是暗的。
他以为元妤已经睡下,便自己轻手轻脚去了净室简单洗过,着寝衣上了床榻。
元妤确实睡下了,却因为惦记他去找谢茂的事并未睡安稳,在他掀开被子时便恍惚醒来,往他怀里钻了一下,人还没完全清醒,担忧的话便呢喃出来,道:“三郎……公爹那……”
谢砚忙搂住她,哄孩子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轻声道:“没事,一切都好,安心睡吧。”
元妤这才迷迷糊糊又睡过去。
谢砚俯身在她眉心亲了亲,搂着她睡下。
子时正,长安城万家灯火中,只零星几家尚还亮着,连喧闹一时的莺歌坊也逐渐安静下来,唯花船两侧挂的灯笼尚还亮着。
甲板上再无那么许多人,只有一个裙衫华丽却单薄的女子于船侧独坐,在望月而泣,对江自饮。
今日见到季元尧,的确勾起了她许多回忆。
“你……既是女儿身,何故扮作男儿?”
她呲牙,佯凶道:“怎么?你看不起女郎?”
“哦,不!在下断无此意。”他略慌,而后却又在顷刻间平复下来,温柔着眉眼冲她笑道:“……只是世道险恶,你纵是贪玩,也该学得更像些再出来。”
她被他那倾城一笑晃得脸红,却小声嘴硬道:“……也只被你一人看出来罢了。”
实际上还是她嫌他太端方,平日里除了查案,身边什么都不顾的,相处多日竟都未发觉她的女儿身,心中不甘,才故意露出破绽给他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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