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妤就尴尬了,立在那儿被黄秋云期盼的目光盯得满脸通红,怎么也没想到谢砚会想出这么个借口,挪动着脚步想跑,却又碍于儿媳的身份不好那般失礼,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心里暗恼谢砚。
谢砚却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见黄秋云应了,便拉着满脸通红的元妤同自己亲娘行礼,道:“那儿子便带阿妤回了,还要准备上香的事儿。”
黄秋云笑眯眯地点头。
元妤真是,长这么大头一次遇到这种叫自己脸上火辣辣的情况,忙不迭地便行礼跟着谢砚退出去了。
直到出了院子元妤脸上仍是热热的,一直快步走在前头,半点不想理后头那人。
谢砚在她后头不疾不徐地跟着,脸上笑意浓浓,那模样叫路过的丫鬟个个红了俏脸低下头去。
走了会儿,他快步追上去伸手牵住她,好笑地问:“这样恼?”
废话。
他另一只手摸着下巴,有些得意地道:“我倒是觉得这个理由再合适不过了。”
其实这理由也不过他信口那么一说的,她会害羞到如此程度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现在细想来,这个理由到真还不错。
他盯着元妤的肚子,竟也开始期待那里会孕育小生命。
婚前两人在一处,总会避孕,婚后倒是没有再刻意避过,不过婚后事儿多,也没几次,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怀上。
他盯着盯着就开始自言自语,道:“不然,我们真去上上香吧。”
元妤:“……”
救命!要不要这么想一出是一出的?!
……
虽然一早便叫石青等人勘察过大慈恩寺内外的情况,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但谢砚仍不能完全放下心来。到了约定这天,他特意告了假陪元妤去的大慈恩寺。
相较于他的警惕与忧心忡忡,元妤一路上都十分紧张激动,坐在马车里也是一副心思不属、坐立难安的模样。
谢砚在心中叹了口气,伸手搂过她把她按在胸前,安抚道:“勿急,就快到了。”
元妤明明没回过神儿,嘴里却还胡乱应着:“我不急,不急……”
谢砚:“……”
他也没办法,只能这般陪着她。
等到了大慈恩寺,意思意思上了香,谢砚便陪着她跟随僧人去了第五禅院。
第五禅院外谢砚早就派人守着了,倒也不怕被什么人窥探。
那僧人只带路到第五禅院院门口,便行了礼退了下去。
元妤却立在院门口,看着紧关的木门,一时不敢近前。
她突然有些怕,怕推开这扇门,却没看到她三哥的身影,怕此前的一切都是她的奢求与臆想。
谢砚静静等待了她片刻,随后轻轻推了她一把,轻声道:“进去吧,我陪着你。”
元妤看着他,那眼神宛如一个懵懂无助的孩童,刺得谢砚心中一痛。
他伸手扶住她后脑勺,凑近给了她一个亲吻,轻如羽毛却深情似海,在她唇边道:“去吧,还有我在。”
那一瞬间,元妤死死握住了他的手,只觉得慌得厉害的心终于得到了安抚。
她转回头,终于伸手推开了眼前那扇朴实厚重的院门。
“吱呀”一声,陈朴的门扇缓缓在眼前打开,院中的景象也逐渐展现在元妤和谢砚眼前。
朴素的禅房,干净的青石院子,一张石桌几个石凳,还有一口井。除了这些,院里只有一棵翠绿的树和一个穿着朴素宽大衣袍的人。
那人背对着他们负手站在院中,似在仰望天空。身上宽大的衣袍衬得他身躯消瘦,背影却是挺拔的。
听到推门的声音,他先是侧了侧头,而后缓慢地转过了身,露出了戴了半张银质面具的脸。
元妤站在门外,定定地看着他,目光充满希冀与思念,还有惶恐与不安。
那人看着盘起了头发的她,唇角慢慢向上勾起。
他伸手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同元妤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脸,丰神俊朗。只是这张脸褪去了当年少年时的稚嫩青涩,更多了历尽世事的沧桑与成熟。
他目光温柔慈爱地看着元妤,张口唤道:“阿姝,我是三哥哥……”
声音不复元妤记忆中的清脆,带着成熟男子的沙哑,但仍是她的三哥哥。
元妤眼泪唰地便流了下来,再等不得什么,松开谢砚的手,哭着踉跄着奔进禅院里,奔向对她来说死而复生的哥哥。
“三、三哥哥……”
季元尧张开手接住她,神情和煦温暖,在这之下却也藏着深深的悲戚哀伤。
这是个历经大喜大悲之后,心湖已死的男人,唯有在见到这个世上唯一的妹妹时,死寂已久的心湖才荡出几分涟漪。
元妤已哭成了个泪人,却执着地睁着被泪水浸透的双眼微仰着脸看季元尧。
“三哥哥……真的是三哥哥……”元妤又哭又笑,扶着季元尧的双臂,上下打量着眼前活生生的季元尧,仍有一种在梦中的感觉。
她的三哥哥真的还活着。
季元尧也微微红了眼眶,却尚能抑制得住情绪。
他笑着打量着元妤,伸手摸了摸她输成妇人发髻的头,欣慰地道:“我们的阿姝长大了,嫁人了呢。”
一句“我们”,彻底击溃了元妤,她猛地抱住季元尧,嚎啕大哭起来。
哭尽亲人尽去的悲戚。
哭尽四年近一千五百多个日夜的彻骨思念与煎熬。
谢砚站在院门口处,早就替他们关上了院门,驱散了跟随的仆从。
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打扰他们的兄妹重逢。
他以为他会为找到亲兄的元妤高兴的,可这会儿,看着在季元尧怀中嚎啕大哭的元妤,心脏却好似被什么重物狠狠击中一般,痛得不能自已。
他一直以为,元妤已经从季家覆灭的悲痛中走出来了,以为自己可以弥补元妤心中的创伤。
却原来,她内心深处一直是悲痛的吗?
伴随这个认知袭上心头的,是叫谢砚无法承受的心痛,打击得他喉间腥甜,脚下差点踉跄。
他一直以为,他给元妤的足够多,却原来不过自以为是,未曾念及到她内心深处……
他一直以为自己足够疼宠元妤,可在此刻,见到在季元尧怀中彻底释放情绪的元妤时才发现,原来以往自己做得还远不够……
他一直暗自怨怪她,觉得自己宠了个没心肝的白眼狼,却原来是她的心肝早已伤痕累累,他自以为是的一点疼宠根本没有治愈她心底的彻骨哀伤……
如此……又怎么能怪她……
他站在那里,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伏在季元尧怀中大哭的元妤,胸腔中的情绪此起彼伏地激荡着。
有什么东西重新在他心中埋下,发芽……
季元尧抱着哭得声音都哑了的元妤,狠狠仰着脸,以泛着猩红与泪光的眼睛用力往天上看,把所有泪水往肚子里咽。
良久,他摸着元妤的后脑和背脊,含泪笑着道:“不哭了阿姝,你带了人来见我,却还没同三哥哥介绍呢……”
他远远地望向谢砚。
谢砚直视着他,未曾闪避,将眼底一切的情绪都展现给他审视。
真算起来,季元尧年纪比他尚小一岁。
可如此对视着,谢砚却能从他那双幽静深邃的眸子里感受到压迫,感受到他骨子里历尽沧海桑田的变迁后沉淀下来的睿智沉着。
仿佛他们二人中,季元尧大他十岁不止。
听了他的话,元妤又在他怀中哭了良久,才渐渐止住哭声,红肿着眼睛抽泣着从他怀中抬起头。
她拉着季元尧的袖子,转头来看谢砚。
谢砚目光温柔地朝元妤笑了笑,仿佛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在她身后守候着,只要她回头便能看到一般。
元妤又哭着笑了。
谢砚在季元尧的审视下走上了前。
元妤一手拽着季元尧的衣袖,一手又去拉谢砚的衣袖,她红肿着眼睛抽泣着又笑着同季元尧介绍,道:“三哥哥,这是阿姝心悦爱慕之人,亦是夫主。”
然后又仰头,看着谢砚边掉眼泪边笑着道:“三郎,这是我的三哥哥……三哥哥……”
两个男人几乎同时伸手,为她抹去脸上的泪。
欲开口安抚她的话,却因为看到俩人一样的动作没能说出来。
两人对视,都微愣。
在他们中间的元妤,却“噗嗤”一声,带着哭腔地欢喜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工作岗位调动的原因,明天开始本文更新时间调整到晚上22:00到23:00之间,大家知道一下哟【抱住】
工作不稳定,这个更新时间可能就这样持续到文完结,也可能明天大央离职了,定的更新时间就都成浮云了,哈哈【么么哒】
第111章
老半天后,元妤的情绪才算稳定下来,三人在禅院中的石桌前坐下。
元妤坐在中间,左边是谢砚,右边是季元尧。
因为禅院周围谢砚都提前部署过,这会儿在院子里交谈倒是不怕被人窃听。
元妤眼睛是红肿的,但好歹是不哭了,只是一直拉着季元尧的衣袖不放,紧紧攥着,仿佛怕他被风一吹或被什么一带便消失了。
她带着关怀,有些急切地问道:“三哥哥,这几年你都在什么地方?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吃什么苦?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早些来找我?阿姝一个人过得很不好……”她说着,刚止住的眼泪又情不自禁地开始往下掉,可她看见季元尧疼惜心痛的眼神,又忙忙伸手抹了脸上的泪,吸着气不让自己再哭,泪眼婆娑地又问:“还有,当初三哥哥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也是被谁救了吗?”
她嘀里嘟噜出问一长串,便是旁边谢砚听了也有些替季元尧无奈,怕不知要先回答哪个好。
没想季元尧却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回答了她,目光宠溺疼爱,不用言语旁边人也看得出,他视这个妹妹如珠如宝。
季元尧道:“这几年一开始住在临安,后来辗转去了几个地方,过得都挺好,没吃什么苦……”
他语气温柔和煦,唇边甚至还带着笑,却说得元妤眼泪“啪嗒啪嗒”珠儿似的往下掉。
家族惨遭覆灭,举世一人,血海深仇……怎么可能过得好,四海漂泊,又怎么可能没吃什么苦。
季元尧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道:“三哥哥不知道阿姝还在,不然一定不会叫阿姝一个人受苦……”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