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计划,阿弥被留在林子里头。
手上的镣铐还没解,京都府食古不化的女侍卫并不想管顾她的安危,执意要这镣铐扣着阿弥的手。
阿弥先前解了自己的脚镣,叫京都府的成全十分忌惮。
“我们昨夜里已经搜过她的身,仔细检查过她的衣物,她是如何将脚镣解开的?莫不是此行之中有人助力这逆贼,想要帮她逃脱?”
阿弥道:“怎的你们脚镣的质量不好,也要怪我么?那脚镣可是一挣就开了啊。”
成全蹙眉看她,阿弥才不怕,也回瞪她。
一行人分散出去,有人上了树,阿弥在树底下,就着方才的委屈似的,声嘶力竭地哭喊。
秦不知在言照清附近,看看底下魔怔了似的疯癫阿弥,再看看言照清,视线来回,不明白言照清到底喜欢这小姑娘哪儿。
南理阿弥脑子里装着宋沛教的兵法,擅长打仗是没错,长得好看是没错,但就只是这样,就能俘获言照清的心?
那怎的不见言照清多看京都府那婆娘一眼?
秦不知的视线又溜到附近树上的成全那儿。
攀爬本就是十六卫的基本功,秦不知不知道京都府的人有没有这个基本功。几个京都府的男侍卫上树的速度都没有左骁卫和执金吾的快,其余的京都府侍卫都选择分散到外头去待令,成全这个娘儿们却噌噌噌上了树,速度略逊色十六卫,但比京都府的男人们都快上许多。
她除了脑子迂腐些,对京都府和陛下死忠了些,身手倒是无可挑剔。
马蹄声更近,近一些的地方已经看见影影绰绰的人影和马影。
同贴地听音的执金吾判断的方向一样,这支北游人恰好走到他们要包围的圈子中,只是走近了之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行人好似要往东南偏去。
偏了也没关系,底下有阿弥。
秦不知只看得那南理阿弥全然没个形象,坐在落叶枯枝堆里头嚎啕大哭,边哭边斥骂。
说什么李皇不是好东西。
说什么执金吾不是好东西。
再说京都府不是好东西。
骂得粗鲁,不堪入耳,秦不知都觉得难听入耳,自动过滤了许多,概括了阿弥这些斥骂的主题思想,欣喜发现左骁卫没有被提及。
十来个左骁卫和执金吾散落在阿弥的周围扮作厮杀之后的死尸,阿弥娇娇小小的坐在其中,委委屈屈大声斥骂,果然就将那一行北游人引了过来,不偏不倚,策马走过来。
秦不知握紧手中的刀,额际有汗落下。
这同他以往面对的都不同,他心跳得都怕被底下的人听到,一个不好,非死即伤的。
林子里头都是高大的杉木,春过之后,落叶未尽,还算茂密,尚能遮挡高处埋伏人的身形。
阿弥哭得惨兮兮,觑眼见高头大马带着北游人近来,像寻常普通女子一样扮出惊慌失措的模样,往后退去,直到靠上一棵大树。
为首的那个是个络腮胡,赤眉大眼,厚唇高鼻,身形都有两个阿弥那般大。
阿弥看得心惊,惊的倒不是这人的身形巨大――她也不是没见过壮实如山的人,惊的是他身下的马。
马腿细,看着要承担不住这人的重量,在阿弥眼里是颤颤巍巍的,感觉十分可怜。
“哎,小婆娘,你在这儿号谁的丧?”
那络腮胡用北游话大声道,声如洪钟,若是树上有积雪,早就被他震落下来。
阿弥虽然有北游血统,但北游话从来也没人教过她。这一来,她就听不懂,只知道拿眼睛委委屈屈地看着那为首的络腮胡。
阿弥虽然脸面都是伤,但她那双眼睛她自己的晓得的。她虽然长得不好看,但只要拿眼睛看人家,人家就会乖乖地听她的话。以往李穆川要生气,她只要拿眼睛委委屈屈看他,李穆川的气就再也发不出来。对她师父和师兄,对南理猎人们也是这样,一直好使。
阮如玉说她是妖女,说她跟她娘一样都是妖女。
以往阿弥听不得这样的话,今日只希望能做一回妖女,好歹先将这络腮胡迷惑住。
不止这个络腮胡,前头一些的几个北游人都因阿弥这双清亮的眼怔了一怔,随即用北游话高声调笑着说话。
言照清看向一侧听得懂北游话的执金吾,执金吾打着简单的手势,大意是北游人觉得阿弥是这林子里的狐狸成的精,要将阿弥带回去享用。
“享用”这个词,在底下北游人戏谑下流的笑声中,言照清自然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她是只狐狸,他们倒是没说错。
当初在法场之上,若不是她这双眼睛,他何至于将她印象深刻地记到了南理城,还在南理城里一眼就认了出来?
为首的络腮胡下马,大步往阿弥这儿行来。
中途踩踏到扮演死尸的一个左骁卫的手,阿弥看得那左骁卫毫无动静,称职扮演着一具尸体。
络腮胡在阿弥面前蹲下,压迫感甚重,叫阿弥不自在往后缩了缩,背靠上言照清在的大树。
“小婆娘,跟我回去,我给你快活。”
这络腮胡笑得淫荡,纵然阿弥不知道那北游话是什么意思,也能从他那笑里察觉到他下流的想法。
络腮胡身后一侧,有北游人要往地上的执金吾补刀。
阿弥瞧见了,装作害怕,惊叫一声,躲开瞧那儿的视线。
这近乎往络腮胡怀里缩的姿态叫络腮胡油然升起了保护欲,呵斥了那人,用北游话道:
“别见血,吓了这小婆娘。见血只能在帐篷里头见。”
这隐晦的下流话叫一众北游男人大声哄笑起来。在这起哄似的不怀好意的笑声中,阿弥被那络腮胡一把扛上肩,络腮胡粗厚黢黑的大手还有意在阿弥身上胡乱摸了几下。
秦不知在树上也没怎么看清阿弥是如何的动作,那络腮胡才站定了转身,便突然定住了不动。
络腮胡这一转,是面向了那群北游人,北游人见他不动,双目圆瞪,好似有什么异样,但他又还站着。开始还有人调笑几句,但不过四五瞬,便觉得情况不对劲。
“执金吾!”
被络腮胡扛在肩上的阿弥突然大喝一声,随即打出一串长长的响哨,自络腮胡肩上一跃而下。
不管是树下的还是树上的,都只看得阿弥好像是轻易拆下了络腮胡的脑袋一般,将络腮胡的头发拿了一撮在手上,轻轻松松将他的人头取了下来,并拿在了手上。
另一手的软剑沾着血,弯曲着,被阿弥一把打直,甩掉上头的血,不等北游人有反应,同地上一跃而起的“死尸”们一起,往北游人扑杀过去。
呼号声阵阵,周围的,树上的,骑着快马的,这一方树林立即涌来或落下许多拿刀的拿长枪的十六卫,箭雨自上头落下,这六百有余的北游人被此行的侍卫全部包在其中。
好似瓮中捉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