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我给你下跪了——”
康成唰地掀起袍角,真就要给白成山跪下去了。
“舅舅!”
白锦绣再也忍不住了,喊了一声。
康成回头,看见外甥女推开门,快步走了进来,停在自己的面前。
“舅舅,你醒醒吧!就算聂载沉他帮你守住广州,乃至整个广东,你又能做什么?让大清恢复它带着腐烂味的体面,让所有人都服服帖帖地留着辫子继续以当奴才为荣?舅舅你自己心里明明知道的,大势所趋,你挡不住。”
“绣绣!怎么说话的?”
白成山看了眼脸色灰败的康成,咳了一声,制止女儿。
“舅舅,你有你的坚持,绣绣尊重你的意志。但聂载沉是我的人,就算他点头,我也不会让他陪着舅舅你为这个早该覆灭的腐朽政|权陪葬!他忙了一夜,回来才刚躺下去,我不想吵醒他。”
白锦绣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第52章
白锦绣回到楼上房间, 听到浴室里响着流水的声音。
她走进卧室,沙发上已经没人了,那条被子也被折好, 整齐地放回在了床上。
他醒了。
白锦绣蹑手蹑脚地走到浴室门口, 轻轻推开门, 看了进去。
他背对着她赤脚踩在地上,正在洗澡。水流冲在他结实的肩背上,被他没有半点赘肉的身躯给劈破开来, 哗哗地落, 飞溅起点点的水珠。
白锦绣偷偷地看了一会儿, 有点耳热心跳,怕被他捉住了害臊,正想后退, 一不小心,手碰了下门把, 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他立刻就听到了,转过脸看了过来。
白锦绣吓了一跳,慌忙要溜, 但视线掠过搁在门边置物架的衣物和浴巾,心里忽然又冒出了一个念头,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当着他的面就伸手进去,麻溜地把他的衣服和浴巾统统都给捞了出来。
她一得手,忍不住就笑, 抱着衣服往后退去。
聂载沉刚才醒来,发现她给自己盖了被子,人不在床上,应该是起身下楼了。
自己在外已经连着两天没有洗澡换衣,就先去冲澡,没想到门外伸进来一只手,当着他的眼皮子把他的衣物给拿走了,听到她发出吃吃的笑声,有点哭笑不得。
“绣绣,把衣服还我。”他朝外说道。
“不还!聂载沉你不用穿!你就这么出来好了。我最近想画个人体,没有合适的模特儿,你帮个忙。”她的声音隔着门飘了进来。
聂载沉想都没想,立刻摇头:“不行。别调皮了。把衣服放回去。”
“不放不放,就是不放!你不给我画,有本事就待在里头,都不要出来!”
“绣绣,你听话,别调皮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
白锦绣才不听,她不停地摇着脑袋:“不听不听,就是不听!我没调皮,我是认真的!你快点出来!你要是不给我画,我就去找别的男的当我的模特儿。我说到做到!”
浴室里安静了下来。白锦绣等了好一会儿,没听到里头再有动静,忍不住又轻手轻脚地回到门边,再次推开一道缝,正眯着眼睛察看,门缝里突然伸出来一只男人的手,攥住她的腕,将她整个人一把给拽了进去。
白锦绣惊叫一声,这才发现他就站在门后在等自己来,发现被抓,使劲地甩手,想要甩开他。
“聂载沉你耍赖!没意思!我不玩了!不玩了!”
他的眼底掠过一缕连他自己也没察觉的浅浅笑意,将她轻轻摁在门上,制止了她的挣扎,低头看着她:“把衣服还给我。”
声音低沉又磁性,仿佛琴弓擦过大提琴琴弦时发出的华丽又美妙的颤音,轻轻地钻进了她的耳中。
白锦绣终于意识到自己双手正被他捉着举过头顶固在门上,两人靠得是这么近,他身上也没穿衣服——自然了,没衣服也没浴巾能让他蔽体。
她的脸悄悄地红了,停止了挣扎,垂下眼皮子不去看他,说:“你不让我画,我就是不还你!”
他仿佛也觉察到气氛有点不对,迟疑了下,轻轻地松开了原本攥着她手腕的那只手。
“绣绣,听话……”
他低低地哄她。随他说话,男性的喉结上下滚了一下,上头沾着的几滴水珠子,沿着他的皮肤慢慢滚落。
白锦绣盯着看了一会儿,仿佛受了什么召唤似的,情不自禁地朝他凑了过去,张嘴含住他的喉结,吸吮掉了沾在他皮肤上的那几点水珠子。
他仍那样站着,一动没动,但呼吸声粗重了起来,很快就变得清晰可闻。
白锦绣脸热了,忽然心慌,决定不玩了,说:“你等等啊,我现在就去拿你衣服还给你了——”
她嘴里胡乱说着话,转身慌慌张张要溜走。可是已经晚了,身后伸过来一只手臂将她拦住,接着,她感到自己双脚一空,整个人又被他给腾空给抱了起来,一下就压在了门上。
良久,他才抱着她出来,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自己穿了衣服,穿到一半,被底下伸出来一只小脚丫子,那条白得耀目的修长的腿也跟着出来,弯了起来,挂在他的腰上,涂着朱红指甲油的脚趾勾住了他裤腰上的皮带。
“不准你走,我要你再陪我睡觉,睡上一天!”
刚才她嚷她累,现在躺在床上,却不睡觉,这样拦住他,脸红扑扑的,眼睛乌溜溜的,眼底闪烁着星星的光,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散在枕上,缠在她雪白的皮肤上,漂亮得叫他简直无法挪开视线,更不用说她那能要人命的撒娇了。
北方出的那件事,影响极大,好像一座摇摇欲坠的高楼被抽去了原本勉强保持平衡的最后一根支木。很快就会有一场暴风骤雨席卷全国,他今天还有事,凌晨回来,本意只是怕她等自己等得生气,看一下她,略作休息而已。
但是现在,对着这样的她,他实在是挪不动脚步。
他躺回在了她的边上,看着她高高兴兴地蜷在自己怀里,乖得像只吃饱喝足的猫咪。
耳畔静悄悄的,白天的光线被窗帘挡在外,卧室里半明半暗,像午后摊开了一本诗集,旁边是杯散发着淡淡热气的咖啡,慵懒而静谧,令人身心愉悦。
白锦绣舒展开自己发酸的双腿,环紧了搂着他的胳膊,闭目片刻,忽然想起刚才被他拒绝的那件事,睁开眼睛,指戳了下他。
“聂载沉,我之前被你看过的那副画像,你当时说要忘掉的。你后来忘了没?”
他不说话。
“你说话呀!”她催他。
他怎么可能忘得掉?后来的有段时间,他只是尽量不去想而已。
他避而不答,闭着眼睛:“你刚才不是喊累吗。睡觉。”
她说:“我不累了。你没忘掉是不是?”
他睁眼,看着她的俏面。
“聂载沉,你想,我刚认识你没几天,你就看了我的画像,你还食言,你要赔我的!你就答应我吧!让我画你好不好?我真的好想画。很简单的,不用你做什么,你只要一动不动保持我想要的姿势就行了。”
为了游说这个顽固又矜持的保守男人配合自己给艺术“献身”,她一下来了劲,坐了起来。
“你知道在西方的艺术体系里,为什么要画人体,雕塑人体吗?”
不待他回答,她又接着说:“按照西方美学观,神是按照祂的样子创造了人类,人体自然就是世间万物里最完美的形体。这不仅是从神学里发展出来的一种美学观,也是人类对自我的欣赏和赞美。你要是不懂,就这么理解,人体的皮肤表层下,有脂肪层,还有肌肉和骨骼结构,男人,女人,每个人都不一样,想准确地分解并表达出线条和色泽,不是件容易事。大师也只有在积累到很高的水平时,才能画出人体的杰作,更不用说在画作中表达自己的想法了。对于每一个画油画的人来说,这是对自己的挑战。”
他凝视着她说话时神采奕奕的模样,一言不发。
她解释完,向他投去满含期待的目光。
“聂载沉,你给我画好不好?”
枉费她一番耐心解释,都是对牛弹琴,他居然还是迟疑,不愿爽快点头。
“你答不答应?答不答应?你再不答应,我真的不理你了!”
白锦绣像只小老虎扑了上去,两只胳膊搂着他又亲又咬。知道他怕痒,不许他躲,又挠他的痒。最后索性把他压在了自己身下,翻身坐在他的身上,强行扒他刚才穿回去的衣服。
他发出一阵笑声,又紧紧地抓着皮带扣头不让她解,低声恳求着她:“绣绣,绣绣,你别这样,别这样好吗……”
外间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小姐!聂姑爷醒了吗?又有电话找他,说是急事……”
管事那带了点小心翼翼的声音也跟着飘了进来。
白锦绣一下停住了,撅起嘴,懊恼地看着他:“我不许你去接!”
聂载沉朝她歉然一笑,抱她放回到枕上,自己坐了起来,翻身下床,很快整理好刚才被她弄乱了的衣裳,回头看了眼她,想了下,又回来,附耳低声说:“等我有空了,我就让你画,好不好?”
白锦绣这才高兴了起来,抱着他亲了一口。
他笑了,让她再休息,自己出去先接电话。
他一出去,白锦绣也就起来了,很快穿好衣服下去。
舅舅早已经走了。白锦绣见他放下电话,神色凝重,就问是什么事。
“绣绣,今天我本来就还有点事的,刚又说化州那边也出了乱子,我要出去了,今晚上要是回不来,你不用等。见到岳父的话,帮我问声好。”
白锦绣刚才听到说有电话急事找他,就知道没好事,心里不愿,但也只能点头:“好,你去吧。你肚子饿了吧?我去看看,叫人给你弄点吃点,你吃完了再走。”
她匆匆要去厨房。
“不用,早上回来前我吃过东西的,不饿。”
他让她不用送自己,出门而去。
白锦绣目送他离开,收拾心情去找父亲,看见父亲独自站在书房的窗前,面向着大门的方向,刚才应该也看到聂载沉离开了。
舅舅对她一向很好,刚才那样说话,她自己心里其实也有点不好受。
但没办法,她非说不可。她觉得自己是对的。
她迟疑了下,走到父亲身后,轻声说:“爹,刚才说化州那边又有乱子,急着找他,他出去了,叫我帮他向爹你问个好,等他回来,就找爹你说话。”
白成山转身,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白锦绣偷偷觑了眼父亲的脸色,小声地说:“爹,早上我对舅舅说的那些话,你不会怪我吧?我不是故意惹舅舅伤心的……”
白成山沉默了片刻,叹气:“罢了!你舅舅他是有些伤心,但也没办法。你说得确实没错,但愿你舅舅他能想通。我等下要出门,你去休息吧。”
父亲不怪自己,白锦绣松了口气,点头,退出书房。
这个白天,父亲和哥哥一道出去了,嫂子看起来也很忙,打扮好就出去了,也没叫白锦绣一道,阿宣上学,家里只有白锦绣一个人。因为局势不稳,人心惶惶,城里的娱乐也一下子少了,平常频频送给她的那些聚会邀约也没了,白锦绣更是没心情去哪里玩,就自己在房间里画画渡过白天。
晚上,聂载沉果然没有回来,说有事出广州,离开前给她打了个电话,也没说具体去哪里或者什么事,只说他明天就回来,让她不要担心。
他应该真的很忙,语气听起来有点匆忙,白锦绣也不好意思再占着和他多说什么小闲话,很快结束通话,早早上床睡觉。
第53章
天黑了,在外头忙了一天的白镜堂回家, 张琬琰从小姑子的房间里把儿子给弄走, 督促睡觉后,回到屋里, 坐在梳妆台前, 一边卸妆, 一边问丈夫生意谈得怎么样。
这次小姑结婚, 来的很多宾客都是白家的实业伙伴, 送走了一些,还有留下顺便和白家谈生意的,其中有之前一直在谈的一桩在广州扩股轮船招商局分局的事,因不是小事, 白天白成山亲自出面,白镜堂跟着父亲一道, 这会儿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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