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修想:完了,重华的女人更要为这个人疯了。
女修想:啊啊啊啊啊!!!
王八军的修士们想:我们后爹生气起来好暴虐好可怕!!
废墟倒伏,翻滚的硝烟中,一个身影慢慢回转过身。
李清浅果然就在火场中兴风作浪!
此时此刻,魔气已经爬满了他的脸庞,他双眼发赤,犹如爬满了成百上千只红蛛,他的神情看起来比之前更加扭曲疯魔,墨熄已完全无法在这张脸上看出当年那个“仁剑断水”李宗师的旧影。
剑灵往往会与剑主同化,而李清浅已完全被燎国国师的云翳所覆盖了。
李清浅看到墨熄,龇露牙齿,森然喝道:“墨熄!你护得了重华一次,难道还护得了次次?难道你能日日夜夜不睡,随时守着这座城?!把那个姓苏的贱人交出来!不然我闹得你重华永无宁日!”
岳辰晴叫道:“好啊,原来是你没本事闯进姜宅!所以在这里拿无辜的人撒泼捣乱!!你好生不要脸!”
李清浅仰头笑道:“我不要脸?不要脸的难道不是那个姓苏的贱人?一个红颜祸水,曾经还得那么多姑娘因她葬身山中,如今又和缩头王八一样,任由城中烈火滔天,也龟缩在姜府不肯现身!哈哈哈……红芍……红芍居然因为长得这种人,白白枉死!这种贱妇——胆小鬼——!”
在场的修士中也有姜宅的药修,此刻听他这么说,不禁怒道:“你放屁!我家夫人闭关修行,不知窗外事。她才不是你讲的那种人!你给我把嘴巴放干净了!”
“她不是这种人?那她是什么人啊?”李清浅狂笑道,“我倒想见识见识!她到底有什么倾国姿色!值得那个国师惦念成如此模样!”
药修气愤道:“你根本不配出现在夫人面前!”
“夫人……呵呵,什么夫人!她就是个贱人!”李清浅状若疯癫,毒蛇尖牙般往外汩汩淌着五步杀人的汁液,“我偏要看看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模样,我偏要毁掉她的容貌,把她丢到燎国那个国师……”
他说到燎国国师的时候,脸上扭曲的狰狞之色简直比冲天的烈火更鲜明,“那个禽兽……哈哈哈,那个痴情种面前,我要撕碎她,把她的花容月貌撕烂!!!”
“他害死我的红芍,我便也要让他喜欢的人生不如死!!”
他的怒嗥穿云透日,情绪似急鼓繁弦,蓄到极处,又要迸发——
墨熄提醒周围的人:“留心。”
李清浅的身躯黑气缭绕飞窜,眼见着又是一轮·暴走,墨熄上前一步,吞天权杖的光芒瞬炽,其余人也戒备大张,只待弓满箭出!
然而就在这时,街巷尾处,忽然传来一声薄烟般的叹息:“住手。”
“……”
那是一脉极悦耳曼妙的嗓音,单听这声音,哪怕不瞧她的容貌,都能知道是个绮丽流金的风华佳人。
众人皆惊回头,于是便这样分出一个道来,道路尽头是一个雪绡素裹的倩影,轻纱遮面,在未散的雨幕里撑着一把紫竹油伞,如洛神出水般翩然而至。
李清浅的瞳孔猝然收拢。
姜府的人惊道:“夫人?您怎么来了?”
“夫人危险!若是夫人有什么闪失,等掌柜回来,我们该如何交代!”
姜夫人道:“若非岳府传音报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都不知悉。你们是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她说着,脚步从容,从长街的尽头走向李清浅的剑魔之躯。
岳辰晴默默地惊了一下:“岳府……?”
啊,是四舅后来报的信罢。
思及如此,心中却是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人都说他四舅冷血无情,是非不分,一向只看重事情的结局。他也知道此言不虚,四舅传讯让姜夫人出来,显是想要她出面阻止李清浅狂暴。
这样虽然是最有效的法子,但无疑也是把姜夫人往火坑里推。
——“痴仙为达目的,从不计较要付出什么,恐怕是至亲的命,他都不会放在眼里。”
这是重华上下对于慕容楚衣的评断。
岳辰晴不爱听,心里总想着四舅是个有所考量的人,做事总有他的道理。
可这种清醒的考量,其实本身就是残酷的。
姜夫人在李清浅面前停下,平静地注视着他。
“你就是……”李清浅瞳中光斑跳跃,“你就是苏玉柔?!”
“不错,我就是。”姜夫人道,“你是为了向燎国国师复仇,特来寻我的。对么?”
李清浅咬牙道:“是!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模样,竟害得女哭山那么多姑娘为你活埋至死!”
众人原以为姜夫人会回绝的,却不料她只是沉默片刻,然后说道:“你既要看我的脸,我给你看就是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姜夫人道:“我有件事,想先跟你一个人说。这件事只能说与你听,其他人,我谁也不想告诉。也与他们无关。”
李清浅眼珠滚动,上下看着她,似乎是想窥探她身上有没有带着什么伏魔法器。最后咬牙道:“我也不怕你使诈,你若使诈,我便直接把你的心掏出来,撕成两半吃下去——”
“我身上除了这把伞,什么也没带。”姜夫人道,“不过这件事你听了,恐怕便就会心神溃散,支持不住。你自己想好要不要听吧。”
李清浅一怔,随即哈哈哈地长笑出声:“你不用激我!你说便是了!”
姜夫人道:“那你附耳过来。”
于是众人便看到李清浅侧耳,而姜夫人探身过去,面纱飘拂之下,她只唇齿微动,说了几句话。李清浅脸上的那种疯狂与狰狞一下子便冻住了。等姜夫人重新站直身子,宁静地望着他时,他眼珠子里迸射的那种寒光,还有那种震愕着实让周遭之人吃惊不小。
“她和他说了什么?”
有人小声嘀咕道。
“不知道啊……”
李清浅像看到鬼一样看着姜夫人,半晌之后,面色煞白地往后退了一步:“不……不会……怎么可能?”
姜夫人道:“我无半句虚言。”
几许沉默,李清浅忽然撕心裂肺目眦俱裂地大吼道:“你胡说!!你这个贱人!!你胡说!!!你满口扯谎!!!!你——你——”
“你不是要看我的脸吗?你看完之后,就知道我是不是胡说了。”
姜夫人走到李清浅面前,从这个角度,除了李清浅本人,谁也瞧不见她的容貌。她抬起柔白酥手,轻轻撩开了自己覆面的绡纱……
什么声音都没有。
静得仿佛置身于瀚海深处。
忽然某一刻,似是勒到极处的琴弦砰地绷断——“你、你真的……”
姜夫人道:“现在你信了吗。你所恨的,一开始便是错的。”
李清浅忽然后退两步,仰头大笑出声,口中痴疯地道:“哈哈哈……可笑!我真可笑!!我一直以来……竟然……竟然以为……”
急怒攻心,心念俱碎,如此情志之下,李清浅忽低头哇地吐出一口黑血,血沾在唇齿间,他跌坐在地,整个人都像被击碎了,又哭又笑,指着姜夫人,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睛红的可怕:“原来……竟是如此!!哈哈!!哈哈哈!!!”
“……”
“我知道了……国师他其实是因为……是因为……”李清浅没有说下去,瞳孔促收着,嘴唇黑血淋漓,忽然仰头大笑,暴喝道,“荒唐!!真荒唐!!!哈哈哈哈!真荒唐啊……”
“我恨了那么久,竟都是错的!都是错的!!!”
剑魔跪地仰天,凄厉哀嚎,一连数声暴喝,一声凄厉过一声,一声痛苦过一声……到最后颓然倒地,竟是浑身抽搐,黑气暴体横流!
李清浅以手遮目,喃喃地哽咽道:“都是错的……”
执念竟散,他躺在地上,癫狂的笑声逐渐轻下去,像老鸦濒死前绕树的嘲哳回响,慢慢地,变得沉闷,变得喑哑,最后他蜷缩在地上,仿佛是一个蹩脚的笑话谢幕。
谁都没有想到,一柄煞气横溢的剑魔,只因着姜夫人的一件事,一张脸,居然就这样散去了毕生执念,化作一滩污血……
李清浅竟就这样散了。
“怎、怎么会……”
“这到底……”
众人一片寂寂,俱是又惊又愕地盯着姜夫人看,似乎要想用目光撕开她的面纱,看到她的秘密。
这个女人朱唇轻启,吹进李清浅耳中的究竟是怎样的故事?只三两句,竟狠毒过不世神兵,轻而易举地将他的命索了去。
姜夫人到底对那剑魔说了什么?!?
在这些又是惊俱又是愕然的目光中,姜夫人倒是很淡然,她没有任何意外地看了地上正在化散的剑魔身躯一眼,放下纱笠,慢慢地回过身去——
“夫人……”
姜夫人道:“他已没有执念,再也不能聚成人形。今日连累诸位,心中有愧,内疚良多。”她说着,低头朝在场的修士们福了福身子,“东市之损,待外子归来后,我都会与他细说,早作偿补。……先行告辞。”
她顿了顿,瞥了眼自己府上的仆厮,说道:“你们都跟我回去吧。”
“……”
“走吧,不会再有事了。”
“可是夫人——”
“走吧。”
柔靡的身段行远,娉婷纤弱,似踩着跷,在一众人或是神往或是错愕的目光里渐远。
湿漉废败的东市墟场,有人望着姜夫人的背影发呆,有人朝着自己烧毁的屋舍痛哭,也有人盯着李清浅化成的血污出神……
岳辰晴喃喃道:“她的脸到底长得有多好看?为什么李清浅一看到她,就变成了这样,执念就散了?姜夫人是真的比红芍姑娘漂亮太多吗?”
墨熄没有说话,他蹙着剑眉,望着地上斑驳的血迹。
他知道这件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姜夫人之所以能在顷刻间散去李清浅的心魔,绝不是因为“好看”,一定是有别的什么缘由。
不然他不会一直喃喃地重复说“恨错了”。他恨错了什么?
岳辰晴见他神情不虞,试探道:“羲和君……”
墨熄摇了摇头:“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到必要的时候,就别再追究了。”
“哦……好……”
“你回岳府去吧,我去和君上复命。”
岳辰晴应了,正准备离去,可余光却瞥见了什么。脚步忽然变顿住了。
他走到一家冒着焦烟的东市小屋前。这间小屋穷酸破陋,一看就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住处,但它的门窗上却贴着一道金光灿然的灵符——
那是岳家的金刚不破符。
再仔细一看,不但这家有,周围的许多人家都贴着一模一样的符咒,或许正因为符咒的庇护,虽然这些房子仍是被烈火摧得摇摇欲坠,不成样子。但是至少没有在瞬间被吞噬,里头的住户也都成功地被救了出来。
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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