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琴满脸欣喜,叶世宏紧绷的唇角才微微上扬,“别管我哪儿弄的,你放心拿去用就是了!楚琴,只要你这一次不错失这个机会,那往后的前途就大不同了。我听单位里的主任说,如果真进了税务局,工资和福利至少是成倍上涨的,往后就不愁了。”
单位主任还说,楚琴如果出息了,连带着他叶世宏也沾光,毕竟一个家庭是两个人的事,两个人共同努力,总比一个人去硬闯来得有劲。关于未来的事情,叶世宏倒没想这么多,他只是觉得,楚琴被家里人压榨成这样,怪不容易的,终于得了这么个好机会,不能轻易放弃。
楚琴收下烟酒,郑重地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其实这些烟酒是从哪里来的,她是再清楚不过的,叶世宏一穷二白,每个月赚的钱都是往老家送的,这会儿能掏出这么多钱帮她打点张建文那边,大概是向同事们借的。
叶世宏借了钱,将来总得还,可他该怎样还,楚琴却没有心思过问这么多。现在,她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怎么能浪费时间拘泥小节?
楚琴拎着烟酒回了单位,悄悄藏好,而后没有再想太多,双手捧着书一行一行仔细看着。门市部的同事们少有这么认真勤奋的,此时看着楚琴一门心思往书本上扑的样子,不由冒出几句酸话来。
“敢情这名额肯定是她的了?还真是认真哟!”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所有的言论,楚琴像是完全听不见似的,这个单位里的人对她太知根知底了,通通看她不顺眼,她想过了,必须要离开这个地方。
楚琴已经不再怨天尤人,她知道只有硬着头皮向上爬,才能摆脱眼前的困境。
好不容易熬到午休时间,楚琴看着同事们一个个往食堂走,便寻思着把礼送到厂长办公室去。
磨蹭了好一会儿,张建文终于吃饱饭回来了,看见楚琴站在办公室边上的树荫底下等着,他有些诧异。视线微微一转,楚琴手上提着的东西被他看见了,张建文立马打开办公室的门,招呼她进来。
楚琴恭恭敬敬地把烟酒搁在办公桌上,“张厂长,前段时间的事情是我不够好。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检讨自己!我还年轻,做事情之前没有深思熟虑,害得你这么尴尬,真是不好意思。”
张建文不动声色地扫了桌上的礼一眼。
楚琴为什么要送烟和酒来,他心里有数。这段时间所有人都盯着单位内部的那个考试名额瞧,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能力得到这个机会,别的不说,像楚琴这么有觉悟的,那是厂里头一个。
如果是过去,张建文肯定是不会拿正眼瞧楚琴的,可现在他的气头过去了,也不再这么较真。
之前为了向市长示好,他直接把公车借给市长的公子,后来,有好事之人举办了他,他被人狠狠教训了一顿,这会儿也收敛了许多。年轻就是资本,前有俞锦绣,后有楚琴,谁知道这丫头往后会不会出息?
如果楚琴也巴上一个大人物,到时候再回过头找他麻烦,那他可真是亏大了。
这样一想,张建文也对楚琴和颜悦色起来,“楚琴同志,何必这么客气?过去的事情就一笔勾销吧。如果我没猜错,你来找我,是为了考试的事情?”
张建文打量着楚琴,本以为她会哭诉卖惨,没想到,她只是淡定地笑了笑。
“是,也不是。张厂长,您知道这个机会对我来说很重要,我非常想要通过这个机会证明自己。”
张建文挑挑眉,“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需要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楚琴定定神,认真地说道。
张建文很诧异。
张建文以为楚琴会小心翼翼地请他帮忙,或者声泪俱下地告诉他这个机会来之不易,是她唯一的出路。可是,楚琴并没有这么做。
她只不过是需要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你就这么有自信?”
楚琴笑了,“张厂长,笨鸟先飞的道理我懂。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努力,我相信这个单位里,比我勤奋的人没有我聪明,比我聪明的人都在偷懒,这样综合一番,我想我是最有可能得到这个机会的人。”
张建文突然觉得,他的确不应该小看楚琴。
一个一直在夹缝中求生存的人,若是抓住了一个向上爬的机会,那一定会卯起劲儿来,想方设法地抓住这个机会。
现在的楚琴就是如此。
“好,年轻人有出息。”张建文赞许地笑了笑,“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要么是靠家里,要么是靠自己。你和锦绣未来的前途都是不可限量的,希望你们都能有更广阔的未来。”
张建文在祝福她们?连他自己没办法相信这一点。可此时眼看着两个女同志的实力和魄力,他还是觉得识时务一些。
张建文觉得自己看起来像个为员工设想的好厂长,楚琴却听出了他话里话外的重点。
“张厂长,您说,锦……锦绣?”
“是啊,干部子女可以直接内部考核,她很快就要去税务局报道了。倒是你,你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到时候跟她一起去报道,也好让外人看看我们制钉厂是人才济济啊!”
犹如一道惊雷劈下,在楚琴面前炸开。
楚琴半晌没回过神来,怔怔地站在厂长面前,仿佛没听懂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零一章给快餐摊安个家
第一百零一章 给快餐摊安个家
楚琴心里自然不好过。
她费尽心思还不一定胜券在握的工作机会,对于俞锦绣来说,竟是唾手可得的。此时此刻,除了咒骂命运的不公,她别无他法。
可抱怨有用吗?一而再再而三的抱怨,会让她伤神,却不能伤俞锦绣分毫。
笔试的日子到来,楚琴只能做好万全的准备,踏入考场。她没有想到的是,俞锦绣居然和自己同在一个考场。
刚见到楚琴的时候,俞锦绣看出她的脸色如风云变幻,可不过刹那光景,楚琴已经扬起唇,淡淡地微笑。
“真希望再能和你去一个单位工作,你是已经板上钉钉了,就看我了。锦绣,我真羡慕你,总有人为你安排好后路,你只要安下心来一步一步往前走就行了。不像我,总是得靠自己。”
楚琴一向有着极深的城府,很少将喜怒形于色,否则过去的俞锦绣也不会被她耍得团团转。眼下,面对楚琴虚伪的感慨,俞锦绣只是笑了笑,说道,“能者多劳。”
“你真会说话,应该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吧。”
楚琴一脸的哀愁,也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俞锦绣却没有搭理,而是直接转身去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考试开始,监考人员从档案袋里拿出一叠卷子,俞锦绣百无聊赖地拿着笔转,心想这次的内部考核还挺严谨的。虽说她是有这么个机会可以直接调动工作岗位,可交接的领导们还是希望她能参与考试,一来是走一下流程,二来是税务局那边也不想招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员工进来。
俞振发让俞锦绣好好表现,毕竟所谓干部子女的头衔只是给了她一个优先竞争上岗的机会而已,往后的路,还是得靠她自己走。对于俞振发的提醒,俞锦绣只是笑了笑,裙带关系只能给她带来短暂的利益,却没办法帮她把往后的路铺好,这一点,她心知肚明。
于是,这段时间的俞锦绣有了新的事情要做。
拿起书本的时候,她还有些恍惚,毕竟这么多年没念书了,看着书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她似乎真的回到了求学的少女时期。俞承光已经可以独自应付快餐摊的生意,俞锦绣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好好地复习,准备这一次的内部考试。念书的时候,她发觉一点都不吃力,她比同龄人多活了几十年,很多的知识点已经深入骨髓,连甩都甩不去了,至于一些更复杂的知识――只不过是一场小型的单位考试而已,能有多少复杂的知识点?
俞锦绣游润有余地应对着学习,她觉得自己似乎成了学霸。
其实,前段时间她也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去重新参加高考,但是,冷静下来想一想,她又觉得有点累人。高考和单位组织的这些普通的考试是完全不同的,如果她真的决定重新参加一次高考,那就必须要放下一切,一心扎进书堆里,过去的她学习成绩并不算差,但也没有真正一门心思念过书,如果真的要重新拿起书本,那得耗多少的心力?
俞锦绣自问做不到心无旁骛地去学习,于是决定选一条自己觉得有趣的路去走。
“卷子发下来之后,你们自己做自己的,不能作弊啊!如果被我发现作弊,那就立马取消考试资格,别想好过!”
俞锦绣将卷子摊在自己面前,拿着笔,仔细写着答案。
卷子上的内容大多是政治、地理以及语文,这些正好都是俞锦绣最拿手的,她一下笔,“唰唰”写着,很快就把一张卷子写完。
放下笔,她转过眼,正好与楚琴对视。
楚琴的眼底带着探究。
楚琴淡淡地看着俞锦绣,她是想知道俞锦绣到底写出多少答案来。在她的心底,俞锦绣就是个草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草包,这样的草包能有多大的能耐?
之前的优秀只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穿一身光鲜亮丽的衣服在众人面前主持联谊会有多难?说到底,也就是卖弄自己的美色!
可她就不一样了,她有美貌,却从不利用,只是凭借着自己的双手辛勤劳动,凭借自己的双脚脚踏实地地往前走!
楚琴被自己洗脑,觉得俞锦绣与自己根本就没得比,认真地检查了一次卷面之后,她的心踏实了下来。
从考场出来,两个人分道扬镳,俞锦绣直接去了自家的摊位看看生意如何,楚琴则是继续回家用功复习。
自从知道她有希望去税务局工作,楚秀红就再也没有时不时对她冷嘲热讽了,这样的人情冷暖更让楚琴明白,不论是在什么时候,不论是在什么地方,只要想立足,就必须要强大自己。
俞锦绣回到吾方路,俞承光正忙得不可开交。
“姐,你来了正好,快帮帮忙。”
俞锦绣立马挽起袖子帮忙,小摊的生意愈发好了,有时候光是午餐时间都能卖出两百多盒快餐饭,更别说晚餐的饭点了。
看着钱进口袋的感觉简直是让人陶醉不已!
一阵忙好了,人流逐渐少了些,俞承光才感慨,“谁再说咱们的钱容易赚,我就跟谁急!”
“那你就请个人帮忙,自己一个人哪吃得消?”
俞承光白了她一眼,“请个人帮忙不花钱啊?虽说最近生意不错,但不是要存着本钱开店吗?咱们要开源,也得节流!”
俞锦绣抿着嘴笑,“瞧你这抠门劲儿!”
总有好逸恶劳的人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感慨,说是个体户的钱真容易赚,可难道个体户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有些人总觉得生意人的皮夹子一打开,就有大把大把的大团结自个儿往里头跑,秉持着这样的想法,俞锦绣觉得他们活该没有任何成就。
想要得到硕果,那必须要辛勤耕耘,当然不排除一些人的根基雄厚,可以钱生钱,可至少在现在,在一九八三年,他们赚的第一桶金,都是实打实拼搏而来的。
这段时间,俞承光仿佛变了个人,看着弟弟愈发成熟,愈发脚踏实地,愈发知道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俞锦绣也很欣慰,“承光,等我忙过了这段时间,我们就好好看一看哪里的店面比较好,是时候该给咱们的快餐摊安个家了!”
第一百零二章小不忍则乱大谋
第一百零二章 小不忍则乱大谋
俞锦绣和俞承光没时间管钱,就把赚来的钱放在陈婉妹那里,眼看着手头上的钱愈发多了,陈婉妹想着把这些钱都存到银行去。
俞锦绣一听就急了,“妈,把存钱银行去干什么?银行的利息才多少,这点钱放银行里,也赚不出个什么花样来。”
陈婉妹皱皱眉,“锦绣,把钱存在银行的利息是很高的,你应该相信国家,相信政策!”
俞锦绣一脸的无奈,她不是不相信国家,也不是不相信政策,只是这年头,风云变幻,没有什么是最万全的保障。
对老一辈的人来说,把积蓄放在银行拿利息是最明智的决定,可是,这几千块钱若是买了黄金,放在后世将是百万的财产,若是咬咬牙买下一线城市的一间小房子,在后世的价值或许超过千万。陈婉妹不知道将来的经济发展,可俞锦绣知道,既然如此,她当然不能任由母亲选择一项最稳妥,回报率也最低的投资方式。
“妈,我已经托人去看店面了。店面不用太大,摆个三两张桌子,有个小厨房就够了。”
陈婉妹的注意力立马转移了,“真的要开店吗?开店和摆摊可不一样,我们得承担风险!”
俞锦绣笑了,“有风险就有回报,妈,你相信我。”
俞锦绣说得云淡风轻,但眼神却极为坚定,陈婉妹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这段时日以来,俞锦绣像是变了个人,眼看着女儿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甚至连带着使得她自己和俞承光的人生也有了新的重心,她又怎么能不相信自己的孩子呢?
“好,你先准备考试,家里的事情不必担心。等这段时间忙好了,我们好好去挑选店面。”
小时候的俞锦绣一直是个心大的人,或许是因为结婚以前的日子太顺遂的缘故,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从来都是没心没肺的。后来,她嫁给叶世宏,叶世宏喜欢把事情压抑在心底,连带着也嫌弃她是个咋咋呼呼的人,于是,俞锦绣逐渐变了,她开始学会隐忍,把所有的苦闷往肚子里吞。想来上一世得了重病,郁郁而终,也是因为压抑了太久的缘故。
这一世,俞锦绣决定做回自己,她要学着将过去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给找回来。
俞锦绣不再为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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