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妮又撇撇嘴,“说得像是你结过婚似的。”
这是今天她第二次被詹妮吐槽了,俞锦绣翻了个白眼,“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詹妮无言以对。
两个人正说笑,林清已经垂着眼,细声细气地喊了一声爸妈,应春乐得合不拢嘴,应爸爸恨不得马上进屋再包一个大红包。光是看着应春的父母朴实的笑容,就能看出来,他们俩是真心疼爱林清,这会儿俞锦绣突然松了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也落下了。
其实,上天给了她一个重回到二十岁的机会,又给了她一个可以与林清成为好友的机会,或许就是为了让她留个神,给林清提个醒。人总是在做各种各样的抉择,有的抉择看起来是微小的,却在一瞬间影响人的一生,俞锦绣心想自己可以帮林清留意着,在人生的每一个抉择点上帮着她把关,一些问题,或许能迎刃而解。
或许这样的想法不太现实,可是,所谓重生,不就是最不现实切最奇妙的一次经历吗?
应妈妈很会做菜,做了一桌子好菜。俞锦绣和詹妮一点都没客气,虽是慢条斯理地吃着菜,但一刻都没有停下来。应妈妈乐得合不拢嘴,“林清,你朋友要是喜欢吃妈做的菜,以后多带她们过来。”
林清笑着点点头,正要说话,突然有人敲门。
“肯定是晓纯回来了!自家哥哥都订婚了,晓纯还没见过未来嫂子呢!”应春的婶婶站起来,笑着跑去开门。
林清好奇地问应春,“你妹妹不在雅城吗?”
“她在显市做医生的,很少回来,今天是我们的大喜日子,她说要回来一趟。”应春说。
林清笑了起来,“又还没有结婚呢,也不算是大喜……”
话还没说完,林清的笑容突然僵住了,她“腾”一声站了起来,一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茶杯,茶水沿着杯壁,流了一地。
见此情景,俞锦绣看了詹妮一脸,两个人面色凝重,心头涌上几分莫名的不安。
第二百十七章疾风骤雨
第二百十七章 疾风骤雨
林清的脸色是惨白惨白的,若不是因为她的唇上抹了提气色的口红,恐怕此时她的模样会有些吓人。
认识林清这么长的时间,俞锦绣从来没有见过她大惊失色的样子。即便是那一次施然带着好几个男人到她店里喊打喊杀,林清都不为所动,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冷冷地面对那些人,像是完全都没把他们放在心上。
一直以来,在俞锦绣的心中,林清都是一个神奇的人。她很冷淡,对什么都不上心,只有在做生意的时候会客气地称赞客人们,可也从来都不会把话说得太夸张。俞锦绣以为没有任何人或是能撼动林清强大的内心,直到现在,一个女孩跟着应春的婶婶走了进来。
那女孩看起来很普通,和应春一样,乍一眼看去是不显眼的,再多看几眼,还是不显眼。
茶水不仅仅流到了地上,还被倒在林清的身上,红色的毛衣裙上落了茶渍,看起来很狼狈。林清还没回过神来,应春已经拿出自己的手帕给她擦起裙子来,口中还念叨着,“你啊,总是笨手笨脚的,慢慢来嘛。”
应晓纯太久没回家了,一进屋吗,就有说不完的话。她正跟自己的母亲聊着,突然听见应春说的话,下意识抬起眼,看见他身边的林清。
林清很心虚,她一直在往后躲,甚至揪起自己裙子的下摆说道,“我去洗手间,裙子太脏了。”
应春的笑容还是这么温和,搭着她的肩膀,“别洗了,脏了就脏了吧。我都给你擦过了,现在去洗手间,一时半会儿也洗不干净。”
“我要去洗一下……”
应妈妈也接上话,“不用啦,不用洗啦!你们年轻姑娘就是这样,爱漂亮着呢,不要紧的,这儿都是自己人,大家不会笑话你。”
“我说我要去洗一下!”林清突然失控,不耐烦地用手肘挡开应春的手,又猛地站了起来,一个转身,应春才反应过来,“洗手间在右边,林清。”
林清很失态,她胡乱点点头,慌不择路一般跑开了。应妈妈觉得奇怪,“怎么了啊?平时林清的脾气很好的呀!”
应爸爸笑了一声,“年轻人嘛,总有点小脾气的。”
应春一直没有说话,突然,他抬起眼看了看应晓春。应婶婶给应晓春腾了个位置出来,她坐下,全程保持沉默。
她的脸色并不好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睛一直盯着林清离开的方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而已,谁都没有真正放在心上,俞锦绣感到莫名。过了一会儿,林清回来了,脸颊上的水珠还没有干,她今天化了妆,却还是在洗手间里洗了把脸,俞锦绣突然有一种预感――疾风骤雨即将席卷而来。
林清坐下之后,变得出奇安静,这样的沉默与之前的她是不一样的。之前,她虽然不怎么说话,可到底还是会时不时笑一笑,毕竟她是今天的女主人公。可是现在,她一直低垂着眼,偶尔抬起头时,与俞锦绣对视一眼,眼底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
应春感受到了林清周身散发出来的低气压,一直默默地关注着她,这个时候亲戚们开始询问应晓纯在外地工作的情况。
“晓纯,听说你们医院特别好,是不是啊?”
“你也真是的,我们雅城多好啊,你非要跑到显市去,听说那儿有点冷的,平时回来还得搭这么长时间的火车,遭罪哦!”
“你们懂什么啊?显市的康定医院可是最大的精神病专科医院。那儿可是大城市呢,一般人想考都考不进去,我们晓纯苦读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完成自己的梦想,总之我是不会拦着她的!”应婶婶说。
应晓纯的父亲早就过世了,好在应家是个大家庭,这么些年,应婶婶一直带着她和家人们一起住,母女俩没受什么苦,也没受什么委屈。毕业之后,应晓纯直接留在显市工作,应婶婶没有任何的意见。但这会儿,大家开始质疑起女儿的选择,她可就不乐意了。
“精神病专科医院啊?那这么多年,晓纯岂不是一直跟神经病来往?那些病人的脑子不灵清,打人骂人怎么办啊?”
“好好的一个人,要跟这些神经病为伍,作孽哦!”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在耳边响起,林清紧紧握着筷子,指尖都已经发白,应晓纯看了她一会儿,淡淡地说,“他们没什么的,有病就要看,和头疼脑热差不多。病好了就可以出院了,出院之后还是和正常人一样,看不出来的。”
“怎么可能啊?我听人家说,这些精神病人平时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但要是真遇到什么刺激,那就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了。这样的人在身边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多吓人啊!”
应妈妈一直坐在边上听着,也忍不住插了一句,“就是啊,好好的一个人,脑子不正常了,要住到医院去,这不就等于是疯子吗?这该受到多大的刺激才会发疯啊,想起来就毛骨悚然。”
大家揪着精神病人能不能拥有正常的生活这个话题不放,应爸爸和气地笑了笑,“今天可是应春订婚的日子呢,你们几个能不能说点吉利话啊?那些人过得怎么样跟咱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咱们说点开心的事吧!”
听应爸爸这样说,大家都笑了,气氛如常,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只有林清的脸色越来越差。
林清低着头,呼吸变得局促起来,应春握着她的手,温柔地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如果不舒服,我陪你出去透透气。”
林清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手从应春手中抽了出来,她抬起眼,看着应晓纯,做了个深呼吸。
林清做了个深呼吸,鼓足勇气,对着应爸爸和应妈妈说,“这件事不是和你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应妈妈还没听懂林清说什么,俞锦绣的心跳突然变得极快,而后,她听见林清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道,“叔叔阿姨,这件事并不是和你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和应医生是认识的,两年前,她是我的主治医生,我是她的病人。”
第二百十八章鸡犬不宁
第二百十八章 鸡犬不宁
林清已经改口,她怎么还在喊叔叔阿姨?一开始,大家也不明白,但是当她将这番话说完的时候,如醍醐灌顶一般,所有人豁然开朗。
难怪应晓纯一进屋,林清就变得不对劲,难怪她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在应春握着她的手在她耳边低语的时候都不为所动。
林清只是慢条斯理地说了几句看似平淡的话而已,信息量也算不上很大,可是,在座所有人的脑袋都像是“轰”一声炸了开来。
应家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相对的好人,他们朴实温和,因此,即便是同在一个屋檐下这么多年也没生出什么嫌隙来。可同时,他们是团结的,就像是一股子绳拧在一起的力量,应春的事,就是大家的事。
应春的叔叔婶婶伯伯伯母看着他长大,这会儿听见他即将过门的老婆过去居然是个精神病人,他们怎么可能接受?只是,再无法接受也好,大家都是有涵养的人,此时他们都不吭声了,只是看着应春的父母。
应爸爸是个知识分子,在这年代,像他这年纪的知识分子实际上不多,而他确实是最通情达理的那一批人。此时,他看着林清,眸光微微沉了下来,“林清,一些话不能乱说。”
林清摇摇头,如果说之前她还有些胆怯惶恐,那么现在,她已经平静下来。该来的总是会来的,现在就面对这一切,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总好过将来一家人因为这些幺蛾子事而闹得鸡犬不宁。
“是真的,叔叔。”林清的心平静气地看着应晓纯,说道,“应医生,非常感谢你帮我保守这个秘密,但是,我也不想让你为难。”
在这么多人面前,林清说起了自己最难以启齿的一段往事。
那段时间,她的精神不太好,总是迷迷糊糊又混混沌沌,她的家里人也不是没有劝过,甚至会拉着她到处去玩,只希望她能快点从伤痛中走出来,只是,她始终过不去自己心头的坎。痛苦的回忆就像是一场梦魇,紧紧地缠绕在她的脑海中,她试图去挣脱,可再努力,仍旧无济于事。最后,她放弃了自己,可是,她的家人不愿意放弃她。
“林清就是那个时候来我们医院的。”应晓纯点点头。
林清刚来到他们医院的时候,医院里的职工们都在传,他们说新来的病人长得还真是标致,虽然没什么精神,但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林妹妹似的,楚楚动人。一般来说,这么漂亮的女病人,被送到医院,肯定是为情所困的,大家都这么认为,后来,医生检查,确认她的确是因为情伤而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应晓纯是林清的主治医生,她们俩的关系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医生和病人而已。在医院的时候,林清竭力配合应晓纯,而应晓纯也尽力帮助林清,可是,现在林清出院了,她们的关系就变得尴尬起来。
从小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堂哥要娶自己的病人,这病人过去的精神状况又这么差,应晓纯能放心就怪了。
所有人都沉默着,他们在等待应晓纯多说一些林清的病因,但是,出于医生的职业道德,她没有说太多有关于林清的隐私。
“晓纯,你太不懂事了,早就应该告诉我们的。刚才要是林清不坦白,你就不说了?应春是你哥,你总不能害了他。”应婶婶的语气之中略带着几分抱怨。
应晓纯的声音嗡嗡的,“妈,她已经出院了。如果她没有康复,我们医院是不会让她出院的。”
“什么康复不康复的呀……”应婶婶抬起眼,看了看林清,压低了声音,嘟嘟囔囔道,“现在是好了,但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复发的……”
是,谁都没有办法确保林清不再受到任何的伤害,如果将来,她又在不经意间受到了打击,又精神不振甚至得送到医院去,那该怎么办?这样的后果,要由应春来承担吗?
应春很优秀,在任何人的认知里,他都是优秀的。在这年头,他属于先富起来的一批人,他办的护肤品公司非常成功,刚才俞锦绣简单了解了一下,才知道原来应春现在所创办的公司就是几十年后在国货产业中独领风骚的“清之春”。
“清之春”是什么品牌?数十年后,上了年纪的长辈们不了解外国品牌,可家里的孩子们若是给她们买了“清之春”,她们一定乐得合不拢嘴。现在,应春的生意虽是刚刚起步,可谁都能看出来他是一个有魄力与决断力的人,他不爱说话,平时看起来很温和,却属于闷声发大财的那种人,这一类人,在相亲市场可是非常受欢迎的。
因此,即便应春因为忙着工作而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长辈们还是不觉得他娶不着老婆。大家都在想,应春的要求比较高,他只是想要选一个更好的女孩而已,这不,他终于把这优秀的女孩领回家了。
只是谁能想到,这女孩,居然是一个精神病患者?
应妈妈并不是一个尖锐的人,可现在她也满目忧愁,看着林清,她摇摇头,“林清,这婚肯定是结不了了。你不要怪阿姨太绝情,只是,应春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希望他的另一半能关心他,爱护他,他们能一起成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必须时时刻刻在意你的感受。林清,你隐瞒自己的病情,这样的做法很恶劣,但现在我们不和你计较这些,彩礼的钱也算了,我们只希望你和应春断绝一切关系。”
应妈妈这番话说得很艰难,仿佛是一字一顿,既怕伤害了林清的自尊心,又怕她听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听着她把话说完,林清的眼底没有任何的情绪,詹妮在桌子底下悄悄拉了拉俞锦绣的衣角。
詹妮是觉得应妈妈太决绝,而应春的婶婶虽然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可字里行间的意思也是瞧不起林清的。看着林清的脸色,詹妮心疼得不得了。
詹妮揪揪俞锦绣的衣袖,希望她能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可是,俞锦绣能说什么?她只是一个客人而已!
俞锦绣觉得,这会儿,不论应家人做什么样的决策,都是没有错的。毕竟,一开始,的确是林清隐瞒着自己的病情在先。
只是,大道理人人都懂,真看着林清无措的模样,俞锦绣还是想要帮帮她。至少,她想带林清离开。
俞锦绣的双手压在桌上,刚想酝酿出一句得体的话出来带着林清离开,她却自己先开口了,“阿姨,这婚不结就不结吧,但彩礼的钱我会还给你们。答应和应春结婚,并不是指望着你们家给的彩礼钱,这么一点自尊,我还是想给自己留着。”
第二百十九章烫手山芋
第二百十九章 烫手山芋
林清的意思也很明白,她曾经生过病,但那并不是她自己可以控制的,现在,应家人知道她得过这样的病,一个个都像是想要甩开烫手山芋似的,她的自尊心的确受到了伤害。
俞锦绣不知道林清过去是干什么的,但这些年,她开了“红玫瑰”,生意越来越好,存下来的钱肯定不少,现在应妈妈说彩礼的钱就不拿回来了,当是给这段感情画上一个句号,太小看人了。
林清站起来就要告辞,她说彩礼的钱到时候会拿回来还给他们,至于订婚这天杂七杂八的费用就忽略不计了,毕竟中午在她家也吃得很丰盛,谁都没有吃亏。林清走到俞锦绣和詹妮面前,拍了拍她们的肩膀,她俩立马站起来,像是两个小跟班似的跟在她的身后。
“林清!”应婶婶忍不住喊了一声,冲着她僵直的背影说道,“那个彩礼的钱啊,你就别来找应春了。我知道你店在哪里,你准备好了,改天我和他妈妈有空的时候一起去你店里拿,省得你多跑一趟,麻烦。”
这是生怕林清和应春再扯上关系,俞锦绣皱起眉,转过身,对着应婶婶说道,“阿姨,您是长辈,林清不想和你计较。但是,作为旁观者,我都替您难为情。刚才不知道林清的身体状况时,您笑容满面,只恨自己生的不是儿子,讨不着这么个儿媳妇。现在知道林清曾经生过病,您急了,就怕林清不舍得你们家应春似的。放心吧,像这样的家庭,林清也瞧不上。我现在只希望以后你们全家人千万别生病,否则摊上这么个无情无义的家庭,实在是太受罪了。”
俞锦绣丢下的这句话冷冰冰的, 应家人心里也不是滋味。刚才看见林清带着两个年轻小姑娘过来,心里还想着这两个女同志看着斯斯文文的,乖巧可人。可没想到,这看着还挺乖顺的小姑娘说起话来居然这么厉害,他们不知道如何反驳。
本来是多好的一个大日子啊,大家喜气洋洋,没想到,不过三言两语的工夫,今天这好日子就过到头了。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低着头,一桌子好菜看着都没什么胃口。应婶婶是个急性子,这会儿拉着应晓纯教训,“晓纯,你也太不懂事了。要不是那个神经病自己心虚了,把实话说出来,我们到这会儿还被瞒在鼓里呢。别人的日子过得怎么样,不要紧,可他是你哥啊!你哥要是娶了这么个女人进门,我们一家人都得遭罪!她这毛病,可大可小,以后要是生了孩子,生了一窝的神经病,那该怎么办?”
应婶婶一个劲地数落自己的女儿,应晓纯只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妈,她没什么的,不是精神分裂,将来不会遗传。那段时间她的精神不太好,但也没做什么过激的举动,我们用药给她控制情绪,这不已经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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