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状态持续了很久,就算后面回过神来了,眼底也不见一点光彩。只是整张脸又恢复了淡漠的样子,垂着眼睫静静等着医生把锻炼计划做好递给他。
今天下午没课,贺光徊不用再回学校,从医院出来后他直奔饭店,但因为坐反了公交车耽误了时间,等到饭店的时候两边的长辈还有秦书炀早已经到了。
当着长辈秦书炀不敢问贺光徊是不是在医院出了什么事,只能强装镇定地和以前一样捏捏贺光徊的手说:“怎么来这么晚?早知道今天就让你开车去上班我坐地铁了。”
贺光徊脸色白得有点过头,进到包厢后眼睛都还没什么神采,是被秦书炀重重捏了两下掌心才回过神来。
他摆摆手,只说自己下课被学生抓着问问题耽误了会时间。
不过好在贺光徊本就像自己母亲,无论再大的事情到他脸上都不会有过多的表情。加上不爱多说话的原因,席间两边的长辈都没发现他有什么异样,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埋怨他最近瘦了好多,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给他夹菜。
一直到吃过饭离开饭店的时候汪如芸才和走到贺光徊身边,母子俩性格一样,即便并肩走都没多少话可讲,一点不像走在前面的秦书炀母子――他俩倒是话好像说不完一样,时不时秦母还要上手捶秦书炀两下,叮嘱他不要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跟没长大一样。
走到外面人行道,汪如芸终于开口:“不喜欢这间餐厅?”
贺光徊顿了几秒才听清楚母亲的询问,他摇摇头,勉强挤出来一个笑:“没,你挑的我肯定喜欢。”
汪如芸点点头,语气轻了一些,挑着眉继续道:“看你吃饭的时候没吃多少,还以为你不喜欢。”
贺光徊抿着嘴浅浅笑着摇头,汪如芸继续借着由头教育道:“饭店还是要挑干净卫生一些的,口味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健康干净。你和……和小秦在外面吃饭也要这样,不要总想着好吃就去那种犄角旮旯里的小馆子里吃。横竖便宜不了多少,还把身体给吃坏了。”
没听见贺光徊吭声,汪如芸刚松下来的表情又绷了回去,音量都提高了一点,“听到了吗小光?”
“嗯……”贺光徊重新抬起眼来,胡乱点了点头,“听见了。”
这一听就是敷衍的语气令汪如芸心生不悦,正欲发作时贺光徊抢先开口:“妈,您还记得我姨婆吗?”
她停下脚步满脸疑惑地问贺光徊:“怎么突然问这个?你姨婆去世的时候我都才十来岁。”
贺光徊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就是前几天写请柬的时候忽然想到阿婆了,她在世的时候总提姨婆,顺带着就想起来了。”
夜幕下她神情淡淡,眼里确实有一点复杂的色彩,但因为整张脸太过平淡,汪如芸一霎间还真有点猜不出来自己儿子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不过小孩总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这些想法不值得大人也跟着他们说的思路往下想,猜不透就不猜。
汪如芸继续往前走,神情冷淡:“有什么好想的,都死几十年的人了。”
贺光徊问母亲:“姨婆是怎么死的?没算错的话她去世的时候都没三十吧?”
那么久远的事情汪如芸怎么可能记得清清楚楚,她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那个终日躺在床上不能挪动半寸的女人,“不知道怎么的,在田里干活干得好好的突然摔了一跤摔进沟里把腿摔断了,后面腿好了也还是没办法走路,瘫在床上瘫了好多年。后面瘫得嘴巴都张不开连饭都吃不了,那会也没现在这种条件专门找个人伺候她喂她吃饭给她把尿,没过多久就死了。也不好说是饿的还是哪儿的原因。”
姨妈还在世的时候没任何自理能力,汪如芸每天放学除了要帮着家里做家务外还要照顾姨妈替姨妈洗她那堆怎么都洗不完的尿布衣裤。等这些事情做完,她才有空去写作业。所以每想起这段日子,汪如芸都没多少好心情,从冷漠的语气里就能听出她有多嫌恶。
但始终都过去了。姨妈已经去世几十年,她都已经从工作单位顺利退休。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也不值得汪如芸再惦念,更不应该在后辈的面前把这种情绪表现得那么明显。
他拢了拢情绪,拍拍儿子的肩膀,深情温婉了很多:“你惦记你阿婆是好事,说明你小时候她没白疼你。不过去世了的人,总念叨也不好。你马上也要结婚了,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是对她们最好的报答,明白吗?”
贺光徊木然点点头,心里沉得要命,牙关抵死了不讲一句话。
他腿软得厉害,觉得站不住,却怎么都不愿意伸手去扶早已经微微伸出来手的汪如芸,而是踉跄着往后倒退了一大步。
第7章
贺光徊没开玩笑,下班之余就在测量院子面积,测绘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难题,在网上随便找了点景观设计的干货,没几天就弄出来了张图纸。弄好后他把图纸往秦书炀身上一扔,捧着热茶一口一口轻啜着,接下来只等秦书炀把该买的植株买回来种下就好。
两个人行动力都很强,第三天秦书炀幻想中的那两株樱花苗就运到了家门口。
小树苗还没人高,连主干都细细的,货运师傅把它们从车厢里拿出来递给贺光徊的时候贺光徊接它们的动作都一再小心,生怕给它弄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