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恨又气,纸巾被她的指甲戳破,皱巴巴的全是水汽。
“你们……你们就非得绑在一起啊!”
贺光徊垂下眼睫,用手指摁了摁眼角,轻描淡写地抹掉即将又掉出来的眼泪。
讲出今天的第一句对不起。
随后,贺光徊将文件袋里的最后一份文件拿了出来。
“这份是给您的……”贺光徊顿了一下,改口道:“准确来说是给两边长辈的,只是先给您看。”
这份文件只有单单一张a4纸,上面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两三岁的小男孩的资料。
“即便到今天我也不太能理解您们这辈的人为什么那么执念后辈要有个孩子,但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的话,我仍旧不理解不妨碍我想试图去理解,理解不了以前,那我先做到尊重。尊重您和炀炀他爸希望炀炀有个孩子,尊重我爸妈在我多方努力后还是不幸早逝需要一个精神寄托。”
――
打开防盗门,汪如芸反常地直接把鞋子踢到一边就往屋里钻,连拖鞋都没来得及换。
贺求真替她顺好鞋子,拎着拖鞋走进书房,拍了拍不停翻着相册的汪如芸,“来,先把拖鞋穿上。”
汪如芸没理他,目不转睛地继续翻着相册。
她动作很快,但整个人都是木的,脚趾全都蜷了起来,紧紧地扒着地板。
相册里全是贺光徊。
满百天带着虎头帽的贺光徊,三岁的时候坐在公园假山上的贺光徊,五岁小胳膊举着胡萝卜喂长颈鹿的贺光徊。
小学举着三好学生奖状的贺光徊,中学去参加科技竞赛的贺光徊,站在大学校门前的贺光徊。
最后一张照片已经泛黄,再后面就是小半本空白的相册,再没更多的贺光徊。
汪如芸翻到最后一页,呆愣着扭过头问丈夫:“怎么没有了?小光毕业照呢?”
贺求真语塞,哑然解释:“他毕业……那会事情那么多……答辩都是后面我托关系找人补的,哪来的毕业照……”
“那他去日本念书那几年,我们没有过去看他给他拍照吗?”汪如芸声音尖锐起来,抓着丈夫问:“一次都没有吗?他去了四年呐!”
贺求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别说去日本那四年,就是在国内读研那三年他们也没怎么管过贺光徊。生活费都断了,哪还有心思大老远飞去看他。
午饭前秦书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蓦地浮现在汪如芸面前。
――“您听过头痛粉可以单买一包吗?”
她双腿发软,抱着相册轰然倒地,呛声哭了起来。
研一的时候贺光徊晚了半个月才入学,课程进度落了同学一截。为了赶上进度,贺光徊把制图室当寝室用,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在画图。
不过除了学习,贺光徊也没有什么娱乐项目。大四末段因为和秦书炀的恋情被爆出来,两家在学校闹得太难看了。
这件事的风波延续到了贺光徊和秦书炀念研究生,学校里有风言风语,连各自的室友都会明里暗里对着他们说一些不着四六的话。
坚持了一学期,贺光徊把进度赶回来后,两个人便动了心思想要搬出去住。虽然要花一大笔钱,但总好过累了一天还要听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来得好。就当花钱买清净了呗。
他们在学校附近的补习班里教物理,没有底薪,只有按人头算的课时费,把周六周天都排满了也只能赚那么一丁点儿。
又咬着牙攒了一学期的钱,贺光徊和秦书炀才终于攒够房租搬了出去。
但在搬出去以前,贺光徊的状态都不太好。
他不和秦书炀牵手,更别说亲吻。做过最像情侣的事情,也只是挨得很近走在一起。
“我那会很蠢,脑子里好像只有一根筋会动,根本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家里压力给得多了,他收敛点。压根没往戒同所想,所以也没察觉他是因为心理阴影。”
讲这话的时候秦书炀第一次没遵守礼节,当着贺家的两位长辈抽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的背后,他眼睛全是血丝,夹着香烟的手指颤得烟灰掉一桌子。
“如果当时我就知道这件事,我绝对会来找您。”
“可能……这也是他不和我说的原因。他太有分寸感了,想我好,也想您们好,到最后所有委屈都是自己挨着。”
“后面我们所有的生活来源都是那家补课中心给的,在里面干到了研究生毕业。”
兼职加上课业,每个学期还要跟着导师出差做项目。贺光徊就没有能歇下来的时候,每天忙得走路都是用小跑着的。
一忙起来就顾不上身体,还没搬进租的房子里贺光徊就被熬病了。
就和小时候差不多,睡前还好好的,睡到半夜贺光徊就开始发烧、头疼。
后面出去住了情况就更严重一些,能把秦书炀吓死。
“他头疼起来的状态很吓人,一点光不能有,一点声音不能有,不然就会更疼。但那会我兜比脸干净,特别是交房租前后几天,我去食堂打菜都得躲着点同学,不好意思让他们知道我只敢打一个素菜。”
贺求真搓着手,从桌上拿过秦书炀的烟盒,也给自己点了一根。
虽然秦书炀说的是自己的事情,他的生活费也该是秦家的事情,但两个孩子绑在一块儿,他只敢打一个素菜的时候贺光徊又何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