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世子周景深与平阳侯的人合谋刺杀杂家,幸得这位陈公子仗义援手,杂家有惊无险……”长安说完,便身子一软假装昏倒。
龙霜忙扶住了她,又急又怒,命跟来的部分下属封锁岛上各个码头,自己带着长安与陈若霖周景深回平阳城去了。
回到驿站房间,长安又装着幽幽醒来,借故支走龙霜。待龙霜再次回来时,就听姚金杏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似是而非的病理症状,最后得出结论,说长安因惊吓致病。
龙霜听得如斯结论,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因为就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长安实在不像那种会因惊吓致病的人。但百花洲丽华轩里二十几具鲜血淋漓的尸体是事实,他如今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也是事实。她无奈之下,也只好接受这种说法。
“千岁,普阳郡都尉裘昊在楼下求见。”她道。
“没见杂家身子不舒服吗?一律不见。对了,我新收的妾房和我的义女呢?”长安问。
龙霜一脸懵:“……千岁说的可是与圆圆他们一同被抓的那对母女?有位刘姓男子说那是他的妾室和女儿,人已被他带走了。他本来还要告我们拐带之罪,被郡守给劝住了。”
“放屁!他说你们就信?你立刻派人去告诉普阳郡郡守,天黑之前不把杂家的妾室和义女送回来,杂家跟他没完!”长安气得捶床大叫。
龙霜见他一副不可理喻的模样,只当他今天去百花洲落得一身狼狈,面子上过不去找人撒气而已,也不敢多说,领命下去准备叫圆圆或吉祥过来伺候他。
刚出门就看到陈若霖从走廊那头大摇大摆一步三晃地走过来。他大概刚刚沐浴过,换了身非常华丽的黛紫色隐缠枝牡丹纹广袖锦袍,腰带系得十分不紧,衣襟也没有好好整理,笔直的锁骨下,一小片在放松状态下看上去都十分紧实的胸肌随着他走路的姿势在衣襟的缝隙里若隐若现。
自幼从武的龙霜长年与男人为伍,见过的胸肌更是不计其数,但是能把胸肌露得这般风情万种的,眼前这个第一次照面就让人忌惮的福王庶子是第一个。
他披散着一头微微带些卷曲弧度的红棕色长发,皮肤雪白眼眸深碧丰唇血红,虽是男子,整个人却透着一股妖里妖气的味道,让龙霜这等只欣赏得来阳刚男子的女人看得十分不适。
不过鉴于长安说今日是他出手相救才使得他幸免于难,她强忍着不适拱手道:“方才一路匆忙,还未郑重谢过陈公子援手之恩,望陈公子见谅。”
说完半晌不见他出声,她有些不解地抬头一看,却见陈若霖正以一副轻慢地目光打量着她,开口时声音虽悦耳,语气却绝对称不上客气:“我帮她也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为什么要道谢?因为我的仗义之举使你免于失职之罪?”
龙霜发现这男人好像对她有些敌意,却不明白这敌意从何而来?但他既然语气不客气,她便也肃整脸色,道:“阁下若要这么理解,也无不可。”
“那你以后需要感谢我的机会多了,不妨眼下一道感谢了吧。”陈若霖道。
他话语里的轻视之意让龙霜心中不悦,她蹙眉问:“你什么意思?”
“我表达得还不够清楚么?意思就是你们陛下小气,既然都封了九千岁了,却只派区区两百护卫,如此名不副实,也不知是在打谁的脸。尤其是,护卫首领,居然还是个女子。武功一般般就算了,就连这儿,”他散漫地伸出长指点了点自己的额侧,“也不灵光。”
龙霜这下可听明白了,他哪是对她有敌意,他明明是对陛下有敌意,这可比对她有敌意严重多了。
“放肆!你敢对陛下不敬?”龙霜手搭上腰间刀柄。
“连实话实说都容不下的,那绝对是个昏君,你就别给你主子脸上抹黑了。”陈若霖不以为意地说完,扫了眼她搭在刀柄上青筋微凸的手,挑衅道“你这个动作,是在威胁我?你以为带了刀,就有机会在我面前用它吗?”
如此目中无人,饶是龙霜再能忍,也忍不了了!她握住刀柄就要拔刀。
陈若霖一拳过去,正击在她手背上,刚拔出一点的刀身瞬间又插回刀鞘。龙霜人也被他这一拳逼得退后两步,再拔,陈若霖也未停歇,转身便是一个肘击,龙霜拔出三分之一的刀身又插回刀鞘。龙霜趁势足下疾退,边退边继续拔刀。陈若霖回身长腿一撩,一脚将她拔刀的手又踢了回去。
龙霜手背剧痛,噔噔噔地倒退数步。
恰此时楼下有几名刚用过饭的兵甲上来,见状忙要冲上来助阵。
龙霜抬手制止他们,看着陈若霖道:“阁下果然好功夫,怪不得能在丽华轩大杀四方。只不过阁下既然能凭一己之力杀死二十多人,想必武功胜过他们许多,那么留下几个活口对阁下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我不明白,阁下为何不留下几个活口以供审问之用。”
“因为,我没这个习惯。”陈若霖气死人不偿命地丢下这句话便不再理她,而是抬手敲了敲身边长安的房门。
“进来。”房里传来长安的声音。
陈若霖推门。
龙霜见他去了长安房里,忙要跟上,不料陈若霖一进门便砰的一声甩上了房门便瞬间上闩。
“千岁!”龙霜落后一步,推不开门着急地敲门叫道。
“我没事,你们自去用饭吧。”房里长安道。
龙霜哪肯离开,闻言便与几名兵甲一同默默站在房门外站岗。
“不必站在门外,我与陈公子有话要说。”房里长安又道。
龙霜无奈,只得领人退下。
长安坐在床沿上打量陈若霖,经过刚才和龙霜的一番过招,他胸前衣襟分得更开了,这下不仅是胸肌,连腹肌都若隐若现起来。
这算什么?身体的诱惑?
不过既然是主动送上门来的,不看白不看。
长安淡定地从他的锁骨一直看到腹肌下隐隐露出的亵裤带子。
陈若霖顺着她的目光往下一瞥,笑问:“碍眼吗?碍眼我可以把它脱了。”
还真是个如假包换的骚男人!
长安幽幽道:“或许底下受它遮蔽之物更碍眼,可以割了吗?”
陈若霖笑着走过来,道:“想让那物不碍眼也不只有割了这一种办法,如你想知道,我可身体力行地教你第二种办法。”
见他走过来长安也不起身,只侧过身子往床架子上一靠,抱着双臂一腿横起架在床沿上以防他坐下来,问:“你大白天的穿成这样来我房里做什么?”
陈若霖俯身探手去捏她的脚,长安一缩,他就在床沿上坐了下来,看着长安笑容明艳,道:“探病。或者你想做些别的什么,也可以。”
“做些别的也可以?”长安挑眉,“我看你鞭法不错,介意教我吗?”
“虽然我并不觉得你有必要亲自去学,但你若觉得是种乐趣,我自然可以教你。”
“我觉得定然会很有乐趣的。”长安道。
陈若霖看她一眼,心知肚明地笑了笑,出门去取鞭子。
须臾回转,长安拿了长鞭在手,对陈若霖道:“我让你瞧瞧我有没有学鞭法的天赋。”
陈若霖:“可以。”
“可是现在缺个让我练手的人。”长安做为难状。
陈若霖弯起唇角,以一种懒散而又洞悉一切的神情道:“只要你要,只要我在,无论什么,都不会缺。”他单手扯开腰带褪下锦袍,露出绝大多数男人都望尘莫及的健美身躯,当着长安的面背过身去,将披散的长发拢到胸前,道“来。”
长安瞧着自己面前那肩宽腰窄的男性裸背,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个人――郭晴林。
郭晴林是个太监,遇到个变态师父,背上满是伤痕,眼前这男人表面养尊处优不可一世,背上居然也满是伤痕。
不过虽然都是伤痕累累,他和郭晴林还是有区别的。郭晴林的伤痕新旧交错,陈若霖则全是陈年旧伤,没有一道新伤。
想到那些关于他身世的传言,长安倒是能够理解。一个藩王的庶子,在他还年幼之时,母亲就丢下他跟人私奔了,他全然无辜,却成了最大的受害者。母亲抛弃他,父亲视他为耻辱的象征,他那些急于讨父亲欢心的兄弟会怎样折磨这个让他们父亲蒙羞的贱人生下的贱种,不难想象。
孩童的残忍,是这世上最令人绝望的残酷之一。
看着眼前这副脊背,她忽然庆幸自己上辈子出生在二十一世纪,所以虽然也是从小被父母抛弃,但她并没有因此而受到虐待。外婆一直表现得不够温情,那也是因为她想要她独立坚强,不要对她这个注定陪不了她太久的长辈形成依赖。
她曾经觉得慕容泓的遭遇与她相像,其实并不像。慕容泓虽然从小没了爹娘,但他幼时并不缺爱,他的兄嫂侄儿,都非常关心和爱护他。
眼前这个男人的遭遇才和她相像,并且更为残酷。或许这也就解释了为何他的言行与她有那么一些相同之处,却又比她更没底线。
“怎么?大名鼎鼎的内卫司指挥使出身的安公公,该不会对我下不了手吧?”见她半天不动手,陈若霖轻笑道。
“已被人拔了头筹,没意思。”长安将鞭子一扔,旋身在桌边坐下。
“原来公公是介意没能拔到头筹。”陈若霖一边将衣服穿起来一边思索着道,“这样想来,你能在我身上拔头筹的机会还真不多,只除了一条――做我的女人。”
长安闻言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抬眸看着陈若霖道:“得了吧,就你裤腰带这么松的,也敢说没有过女人?”
“玩物有很多,让我真正当做可以与我相匹配的女人看待的,迄今为止,只你一个。”陈若霖在她对面落座。
玩物?
长安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道:“对着一个见面还不过三个时辰的人说这话,未免有交浅言深之嫌吧?”
“虽然见面还不足三个时辰,但是我关注你,已有三年。”陈若霖左手撑着脸颊,之前那个皮手套被血弄脏了,他回来后换了副与袍子同色的黛紫色绣银线花纹的手套。这么近距离地看过去,他皮肤不似慕容泓那样近乎白瓷般的细腻,肤质看上去更为强韧,不是吹弹可破的那种白皙。如此刻一般装起纯洁无辜来,倒像个超大版的手办娃娃。
长安也学着他用手肘支在桌上,一手托着脸颊,道:“你知道两个人建立感情最快捷的方式是什么吗?”
陈若霖:“上床,或者分享秘密。我猜你选后者。”
长安打了个响指,坐直身子道:“聪明!那你再猜猜看,我下一个问题是什么?”
第588章 我才是你的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陈若霖换了个姿势,左手拇指托着腮骨,食指与中指搭在下巴上,“为什么要装病?”
长安向后靠在椅背上,看着他道:“见面至今,你给我的印象,不是应该问出这种问题的人。”
陈若霖笑,道:“我自然知道你装病的目的。我的意思是,以前你行事并不在意自己是否占得住理,但这次离京之后,你的行事风格变了。孤山郡你先是受到了伏击,然后才处置了都尉纪平。如今又是故技重施。是他已经不能保护你,所以你在对别人发难之前都要给自己先披上一层被动防御的外衣,还是,你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足以让他无原则维护你了?”
“我和他什么关系?”长安盯住他,目光中已没有丝毫方才的轻松和散漫。
“生气了?”陈若霖问。
“你知道吗?”长安站起身,绕着桌沿向他走去,“你真的很放肆。”来到他身后,她一手搭上他的肩,手指抚过他的脖颈托住他的下颌。
他下颌上的皮肤并不光滑,大约是因为已经开始长胡子,又经常刮的缘故。
“是什么让你如此自信?这张脸么?”长安掐着他的下颌转过他的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道。
陈若霖抬眸看她时,那双睫毛浓密的大眼睛里简直像是有吉普赛女郎在跳弗拉明戈。
“我喜欢你这样摸我,请继续。”他几乎是沙着嗓音道。
长安嗤笑一声,松了手来到他的另一侧,这次抵上他下颌的却不是她细长光滑的手指,而是小巧冰凉的刀身了。
“肆意折辱我的人,旁敲侧击我的私密,你是想试试我有没有杀你的能力?”长安从背后附在他耳边道。
“她不是你的人,他更不是。他马上又要立后了,是征西将军陶望潜的女儿,陶行妹。你在宫里时见过她么?他是皇后的夫,他是宫妃的君,他是天下臣民的主。他唯独不是你的。我才是你的。”他仰着脖子道。
“是吗?这么说我们可以彼此信任?”长安没有因为他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慕容泓又将立后的消息表现出丝毫异色。
“自然。”
长安用刀背沿着他喉结起伏的弧度向下滑,道:“我觉得龙霜方才说得挺有道理的,你一人解决了二十余人,若是连一点伤都不负,有理也显得不占理了。现在你告诉我,我这把刀应该插进你身体的哪个部位,才能让你看起来受伤严重,又不会伤及命脉?”
陈若霖抬手握住她拿刀的手,拖到自己前胸的一个位置,道:“这里。”
长安没有丝毫犹豫地将手中利刃朝着锦袍底下那具隐隐散发热度的血肉之躯中扎了进去,口中却问:“周景深为何叫你三日老弟?你字三日?是何出处?”
她很坏,刀没有一下子扎进去很深,先只是扎进去一个尖,然后才一点一点地增加力度。
正在承受这种细碎折磨的陈若霖却仿佛根本没有痛感,回答她这个兴之所至的问题时左颊上的月牙儿一如既往的勾人:“出自《左传・隐九年》,凡雨自三日以往为霖。”
“原来如此,我倒是记得《尔雅・释天》中说‘久雨谓之淫,淫谓之霖。’感觉这个更适合你。”长安道。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陈若霖那奶乖的表情,简直像是在求吻。
长安一把拔出已没入他皮肉一半长度的小刀,抽出帕子来一边擦拭染血的刀身一边道:“赶紧回去养伤吧。”
陈若霖站起身,刚走一步便装着腿一软的样子扑到长安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