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把我父亲逼到什么都不要、直接退任了, 我他妈还在乎一个小小的视频吗?”周起樾盯着宋洇, 抬手,夹着烟, 用沾了烟油的手戳她, 冷笑,“宋洇,你也太看不起我,你把我逼急了。”
周起樾的母亲是周玉笙的发妻,当年是下嫁,家里人反对, 为了如愿, 她跪在家门前泡在雨水里一夜才得了应许。她用嫁妆给了周玉笙最初的启动资金。可以说, 除了宋清予, 周起樾的母亲就是周玉笙最具慧眼的伯乐。
她生性体弱,生育困难,很晚才有了周起樾。周玉笙在外面的孩子有比周起樾大的,也有比周起樾小的,都没有周起樾得宠。
也许是愧疚,又或许周玉笙惯是个会做表面文章的人,周起樾被父亲糊涂地宠溺。
周起樾这一辈子最为敬佩的人就是周玉笙,哪怕他确确实实是一个混蛋废物。
周玉笙说什么他都信,这是一种天然的信赖与崇拜。
周起樾心里头恼火,钻木一般将烟头捻在粉刷得白净的墙面,他冷冷地看着宋洇,突然嗤笑,将折弯了的烟头随意扔在地上,一字一顿,“宋洇,我告诉你,谁敢动我父亲,我是可以跟谁拼命的。”
宋洇没有想到周玉笙做事这么果决,直接退任。
她没有多做评价,只是冷声问:“周起樾,周玉笙应该已经和你说了解除婚约的事吧?”
她毫不畏惧地与周起樾直视,十年如一日,宋洇从未在周起樾面前真正地露出怯态。
周起樾反问:“是又如何。”
宋洇语调冷淡:“那你应该明白,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宋洇没有把所有的证据给周玉笙,但谈判的目的已经达到。
认识这么多年,宋洇觉得可笑,周玉笙居然真的是一个十年如一日言而有信的人。
她拨开他想离开,可是被一双手禁锢住。
周起樾在她身后,死死拉着她的手,轻声:“宋洇,可是我没答应。”
宋洇冷笑。
她蹙了眉,有些惊诧,回头瞥眼看他。
“周起樾,你不同意婚约,咱俩也没有任何的感情,现在婚约取消了,我给你自由身不好吗?”
“我不同意。”
“周起樾,你这个人真的奇怪,”宋洇笑,“你又不喜欢我,也一直想着解除婚约,为什么不同意?”她似乎明白了过来,歪头问:“只是想让我不好过吗?”
周起樾咬紧后牙槽。
被宋洇嘲笑,“未免也太幼稚。”
周玉笙恼怒,揪着宋洇的手被她往回拖,逼迫她与他对视,质问:“宋洇,你就没想过会有报应吗?”
他审视一般,高高在上地评价:“我们周家给了你那么多。”
宋洇甩不开他的手,“周起樾!”她叫了他的名字。
“从头到尾你都没有决定的权利,从订下婚约,到你想要解除婚约,乃至现在。”
她冷艳的目光毫不畏惧,落在男人的身上,“我能让周玉笙答应解除婚约,你猜是多么厉害的筹码?”
轻柔的嗓音不像是威胁,倒像是贴心的问候。
“宋洇!”周起樾忍无可忍。
宋洇冷笑看他:“周公子,怕不怕?”
周起樾拽得宋洇的手腕都泛了红,可最终,还是丢了她。
宋洇推着两个行李箱就走,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微笑,“小周总,记得不要乱翻我东西,用脑子想也知道周玉笙有把柄在我手里,所以那么忌惮我。”一顿,撩开眼静静看他,红唇勾笑,“所以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她揉着手腕从电梯里走出来时,夏轶正在那里等她。
方才仓促挂断,宋洇叫他不用上来,夏轶掐了秒表,如果五分钟内没有宋洇音讯,他就会上去。现在她安然无恙,夏秘书倒是松了口气。
“是周起樾,应该是从后门进来的。”宋洇将行李交给他,草草解释。
花园小区是小高层,一栋楼18-36层,每一栋有前后两个门,前门所有人都可以进,后门只有户主才能进,上下楼梯也需要刷卡。
这些年,17层一直只有宋洇一人居住,她倒是忘了周起樾那里也有门卡。
夏秘书紧张:“那宋小姐您没事吧?”
宋洇宽慰:“没事。”
夏轶引着她往车旁走,将行李放进后备箱,温和微笑:“那就好,”又说,“这些我都会向傅少汇报的。”
宋洇一怔,问:“傅晏让的吗?”
夏轶摇摇头。
男人一袭西装,在冰冷的冬日不觉得寒冷,工作状态下嘉汇的夏秘书一直是完美无缺的模样。
他收敛笑容,轻声:“只是作为朋友和学弟,想要帮帮他。”滞缓的语调是从夏轶摘下眼镜的那一刻有了改变,夏轶平视着宋洇,骨感的手捏着眼镜架,语气和往常有几分不同,“宋小姐,傅晏喜欢你我很早就知道的,你可能不知道,他走到今天用了多少步,所以――”
咖啡色的眼睛目视着她,几分挚诚,“我会尽量帮他创造机会。”
-
收到消息的时候,傅晏刚刚签完spa股份购买协议。
会议室里几分沉寂,各式各色的职场人神色庄重,而傅晏换了一套西装坐在高位合上宝蓝色的钢笔,金属碰擦在木质桌面时发出惊动人心魂的噪音。
墙壁上的挂钟不停地摆动,在拨动到五的位置,发出清脆的“叮”声。
有谁的手机在“嗡嗡”吵闹。
屋内的人交换眼神,不管是谁,都不敢说话。
傅晏抬手示意不用理会他,起身去一侧看了夏轶打来的电话。
嘉汇有专门的一层作为接待外客的会议室使用,他踩着黑色高档皮鞋走到栏杆旁,鞋尖触碰到栏杆底部洁净的玻璃。
抬手,接了电话。
“怎么了?”低沉的嗓音不紧不慢,带着一丝冷淡至极的笑。
骨节分明的手扣在黑色的手机外壳,歪头时碎发散乱,几分漫不经心。
夏轶没管傅晏的态度,简单交代了刚刚发生的事。
“我知道了。”
傅晏支了手臂撑着下颌,冷恹的肤色苍白。
“周家我会处理的。”
他的身后是金灿灿的夕阳,已经慢吞吞淹没在远方的山峦层叠。
玻璃精致的地标建筑中,傅晏从高处眺望城市里发生的一切,城市的轮廓清晰,万家灯火星芒般逐渐亮起,京城再畅通的街道此刻也拥堵成长龙。
傅晏笑容冷峭,“我会让人配合中京那边律师的上诉,防止周氏药业那边再有小动作。”
夏轶在电话那头沉默,许久,交代:“还有一件事。”
“什么?”
“昨天晚上,宋小姐打电话问了我你手臂上的伤。”
傅晏的腿被覆盖在熨烫得极佳的西装裤下,他微曲膝盖,彻底倚靠在栏杆。
听到这里,似乎觉得有趣,语调轻松了些,问:“你怎么说的?”
“我让她找你亲自问。”
一声轻笑。
傅晏垂眼,若有若无的柔情,问:“洇洇什么反应?”
夏轶的语气似乎有些遗憾,“好像……没什么反应。”
“哦。”回答短促。
“下回她再问我怎么办?”
“什么都别说,还没到时候。”
“是吗?”夏轶不太信任。
“怎么?”
傅晏撩开眼,狭窄的眼眸含着冷淡的光。
“傅晏。”电话那头,夏轶的问题没有结束。
“说。”
“真到了时候,你就会说了?”夏轶问,“比如对赌的事,你会告诉宋小姐吗?”
傅晏撑着栏杆的手稍稍移动,不说话。
“嘉汇就是为了宋小姐创立的,你也不会告诉她。”夏轶轻声。
嘉汇,是创始人亲自题的名。
于明嘉汇聚――这是夏轶的理解。
傅晏否认:“嘉汇是为了完成和傅家300%的对赌协议才建立的,和宋洇没关系。”
“那对赌协议里问傅家借的钱呢?五十个亿,你借由那些受过宋清予恩惠的人帮宋洇还了钱……”欲言又止。
“……”
夏轶知道他不想说,便也不继续追问。
良久。
“夏轶,我知道你心急我的事。”
晚风中,晚霞躞蹀于云间,垂落璀璨绚烂的余光。
傅晏仰起头,狭长的眼眸都被渡上神迹一般的光辉。
他生得冷恹,却笑得清浅,好像足以驱散一切苍茫雾霭。
风般和煦。
傅晏郑重地告诉自己的下属和朋友:
“宋洇是我的第一选择,但我并不是她的,你不要误会。”
他从很多年前就已经被打上了“宋洇”的烙印,他的心脏已经被她圈养,从未偏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