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如果内里已经腐烂了,怎么可能还会攻击人?”
奥奎神父蹲下检查了一会儿,起身用苍老的声音道:“陛下,据我判断,这不是普通的海德拉,而是从土里拖出的海德拉尸体。”
“尸体怎么会动起来?”
“依我所看,这条蛇尸应该是接受了暗魔法的洗礼。被人用阴邪的手段豢养后,它会变成只听从主人命令、绝不伤害主人的忠犬。这是,在它壮大以后,很有可能会生出自己的意志,主人一旦疏忽,或是顾不上看住它,它就会跑出来作乱。而且……”奥奎神父一顿:“极有可能,它的主人就在现场。”
此话一出,四座哗然。
女王站了起来,碧蓝的双眸盛满阴沉的怒意,环视一周,咬牙切齿道:“这件事,一定要彻查。”
这时候,人群中出现了一些杂音:“这条九头蛇,似乎看到大王子才转头离开的。”
“奥奎神父说它绝对不会伤害主人,难道……”
大王子勃然大怒:“无凭无据,是谁在污蔑我?有胆子就出来和我对质。”
质疑的声音低了低,却又瞬间冒出了更多,嗡嗡不停。
叶淼愣住了。
她没想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难道二王子的目的是污蔑大王子,以破坏女王对他的印象?
可是,光凭借“九头蛇见到大王子就闪躲”这一点,远不足以把大王子定罪——只要咬死这是巧合就行了。毕竟要是较真,当时她和大王子都在蛇头所对的方向,她也一样有嫌疑。
此时敢说话的,大多是一些外国宾客:“没错,那条九头蛇一直在攻击人,完全没有停下的趋势。直到大王子拦在它面前后,才突然逃走了。刚才宰相大人也在现场,应该也看到了吧?”
宰相嘴角一抖。他的确从远处看到了全过程,而且在听了其他人的质疑后,心中也嘀咕着升起了疑团。可是他的小女儿马上要嫁给大王子了,二人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要是说了对大王子不利的证词,也是在损害自己的利益,就和稀泥道:“大王子勇猛过人,又有如此多的卫兵包围它,九头蛇再怎么凶猛也只是魔物,被吓退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大王子一派的臣子们回过神来,纷纷站了出来,驳斥大放厥词的人:“没错,殿下又怎么可能会养那种东西!太荒唐了。”
女王的脸色愈加难看,一挥手,沉声道:“这件事还需要仔细调查,在那之前,我不想看见任何人被冤枉。水落石出前,谁胆敢用无中生有的猜测来中伤储君,我会一并视作对我的不敬。”
女王此话一出,周围的声音顿时消失了。即使还心有疑虑,但瞎子也看得出来女王有意护着大儿子,便都闭嘴了。
就在场面被控制住的时候,人群中,一个姿容姣好的舞姬突然跑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女王面前,大声道:“女王!我有事要禀告。这不是空口无凭,我有大王子用暗魔法驯养九头蛇的证据!”
众人目瞪口呆,连大王子也都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叶淼也被这变故惊呆了。
她记得这个女人。她是大王子的宠妾,也是当初二王子安插在他身边的女人……
刚才九头蛇的反应,是不能把大王子定罪。可要是加上了大王子身边最亲密的人的证词,就一定能大大地增加可信度,让大王子无法回击。
女王眉头紧锁,冷声道:“你是什么人?”
那宠姬又叩了一下头,随即直起身来:“我是大王子殿下的姬妾,已经跟在殿下身边四年了,对殿下的一切都很熟悉,关于暗魔法的秘密,我也是知情人。”
大王子额角的青筋一根根地绽了出来,暴跳如雷,逼近了她:“胡说八道!你这个……”
女王深吸口气,冷厉地盯着她,寒声道:“你要是敢说一句假话,我绝不饶了你!”
“女王陛下,其实大王子殿下在几年前起就在研究暗魔法,我见过他偷偷搜集暗魔法的书卷,还用寝宫中那些不受宠的女人来试验。所以他的后宫,每个月都会有女人消失。殿下宠爱我,所以一直留着我侍奉。前不久,殿下结识了一个来自坵罗的商人,从他那里获得了海德拉的尸体,藏在了行宫的后院里豢养……”宠姬泫然欲泣,口齿却格外清晰,仿佛已经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了。
每说一句,女王的脸色就难看几分。
“但是!这条九头蛇非常凶猛,早前我就目睹过殿下差点控制不住它,被它逃出魔盒的情景!若我当时劝阻殿下销毁这只魔物,今天就不会让它跑出来,害这么多人受伤了!”说到最后,宠姬再一次叩头:“陛下,我说的话千真万确,绝无虚假。您不相信的话,可以立即派人去大王子的行宫搜查,一定可以搜出暗魔法有关的笔记和书卷,以及九头蛇的蛇蜕!”
大王子浑身气得发抖,拔出了剑来,牙关迸出一句滔天怒意的话:“你这个贱女人,竟然当众污蔑于我……”
宠姬尖叫一声,爬起来,躲到了奥奎神父的身后。
叶淼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番说辞太毒,也几乎没有漏洞。大王子就是未来的王,没有篡位的必要。所以宠姬一口咬死大王子对暗魔法感兴趣——大王子之前放浪形骸,会沾染暗魔法,听起来也不奇怪。
不仅如此,她还将先前在王宫中频发的女人失踪案也归为了大王子的罪过。
如果没猜错,她应该早就在行宫中藏好了二王子交给她的“证据”,圆了这一出贼庄嫁祸的戏。
一旦搜到证物,再结合宠姬大义灭亲的供词,以及先前骚乱的疑点,这件事几乎已是板上钉钉,百口莫辩的了。
暗魔法不论在哪个国家,都是被严厉打击的邪恶事物。若是传了出去,亚比勒的储君非但不身先士卒,还在背地里发展这种兴趣,那么,子民对他的信任必然会轰然倒塌。
严重起来,也许会被撤掉储君一职。
大王子脸色惨白,显然已明白自己踏入了圈套,转向了女王,声嘶力竭道:“母后,一定是有人指使她来诬赖我,什么暗魔法、九头蛇,我全不知情!
女王的身子晃了一晃,模样像是老了好几岁,忽然转头,指着侍卫长:“马上去大王子的行宫搜查。至于……大王子和他的所有随从,一个不许走,都随我进宫。”
叶淼心脏一动,目光追着大王子挫败的侧脸。
这个人,虽然性情鲁莽,但是,似乎不是什么坏人。至少现在是被冤枉的。
九头蛇逃走,是因她而起的巧合,可最终,却阴差阳错地帮了二王子一把,成为了证明大王子“罪行”最不可推卸的证据——宠姬的话可以捏造,暗魔法书可以是嫁祸。九头蛇的反应,却是无法抵赖的。
叶淼上前一步,有那么一瞬间,想冲女王说出她在林间偷听到的话。可是,理智很快就战胜了冲动。
——她没有证据。
比起人证物证俱在的大王子,她道听途说来的几句轻飘飘的话,非但不够分量挽回大王子的劣势,指不定,还会遭到激烈的攻讦——毕竟她听到的,是二王子与宰相之女的私情,一说出口,必定会同时得罪了两方。
而最关键的是,她又能怎么解释,九头蛇怕的是她,而不是大王子?
这就势必要暴露出她进过禁地、还和怪物缔结了契约的事情。
在她的推测中,女王就是囚禁怪物的主谋。把这种事拿到她面前说,也许是自寻死路。
叶淼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只是人质公主,贸然加入异国王权的纷争中,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即使想帮忙,也必须另找一个机会……
当天晚上的骚乱就止于女王的这个命令。死里逃生后还想看热闹的贵族们被送上了回王宫的马车。
大王子被宠姬指证一事,莎娜和玛格还未得知,但九头蛇袭击宴会的事儿早已传到她们耳中。
见到小殿下一脸心不在焉,玛格只当她是受惊过度,给她披上了衣裳,又一下下地拍着她的后背,轻言慢语地安慰她。
叶淼感激地笑笑,又低头沉思了。
回到宫内,已是深夜。
被提早送回宫的二王子还没醒来,女王第一时间去了看望他。大王子亦暂住在了以前的宫中住所里。至于那位宠姬所说的话,女王下令,在有最终定论前,所有人都不得乱传。
洗漱后,叶淼根本没有睡意。等玛格和莎娜都休息后,她悄悄地晃到了花园里。
拜怪物所赐,她的胆儿是越来越大了。今天连九头蛇也不敢接近她,那么,深夜一个人呆在外面,就更不用害怕了。
吹了一会儿凉风,叶淼依旧有点心烦意乱,看着天空,忽然想找个人说说话。
心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人,居然是贝利尔。
昨天,怪物估计是不想兴致被打扰,没有放贝利尔出现。所以,她也有十天没见过他了。
如果这次去到,碰到的还是那只怪物……以祂那个小肚鸡肠、从不吃亏的性子,她会不会又被祂逮住戏弄,还被要求亲祂?
那样的话,她岂不是亏大了?昨天才亲过一次啊……
最可恨的是,怪物居然说她享受。
叶淼耳根一红,忿忿地摘了一片草叶,搓碎了扔掉。
哪只眼睛看到她享受了?你才享受。
在天人交战中,叶淼最终敌不过自己的双腿,还是晃到了先王的宫殿附近,站在了廊下。
今晚的月光格外明亮。王宫戒严,到处都灯火通明。但光明却无法浸染到这座孤零零地耸立在黑暗中的禁宫。
正当叶淼出神时,腰肢忽然一紧,被揽入了一个怀抱中。她吓得差点尖叫出来,一只冰凉的手已捂住了她的唇,那人的冰凉的嘴唇抵住了她的耳垂。
叶淼一颤,耳边就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想见我?”
作者有话要说:【脑洞小剧场】
贝利尔:看着我家的方向发呆,怎么,想见我?:)
叶淼:少自作多情,我想的不是你这只怪物,是贝利尔。【os:啊啊啊怎么被祂看到了(////t/o/t//)
贝利尔:宝贝儿,那个也是我。
叶淼:……
——
【小贴士】
九头蛇,又名海德拉(hydra),来源于《波斯古经》与《圣经》,是西方神话中最负盛名的凶残怪物之一。一些记载称其长了狗的身体。
在古希腊神话中,九头蛇是被大力神赫拉克勒斯斩灭的。他一刀斩断了海德拉位于正中间的最凶恶的蛇头,却懵逼地发现九头蛇变成了更棘手的十头蛇。于是,赫拉克勒斯叫来了朋友伊俄拉俄斯,让他用熊熊烈火灼烧海德拉新长出来的两颗头,遏止它们长大,自己则趁机将蛇头斩下,埋在了一块巨石下,并把蛇身削成两段,这才彻底杀死了海德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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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完修完啦。网审一直卡住,不然可以更早。
谢谢改名专业户姑娘的火箭炮~~~(づ ̄3 ̄)づ
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第15章
听出了是怪物的声音, 叶淼紧缩的肩膀骤然一松, 把祂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拉了下来,下意识就回过头去。岂料怪物还弯着腰, 脸贴在她的旁边,她一转过头,嘴唇就擦了一下祂的侧颊。
叶淼:“……”
怪物一愣, 嗤地笑了:“今天这么主动?”
“你想多了, 我只是不小心!”这只怪物,居然得了便宜还卖乖。
所幸,怪物只是用单手虚虚地环着她的腰,叶淼没用多少力气就挣脱出来了, 睁大眼睛道:“你干什么躲在后面吓唬我?”
“是你看得太入神,才没听见我的声音。”怪物倚在廊柱上,轻轻一挑眉:“怎么, 真的想见我?”
月光纷纷扬扬, 如细雪般漂浮在夜空。
他的长睫落满了霜雾,如脆弱的蝶翅, 在几不可见地颤动着。
跳跃的星光落在他猩红的瞳底, 刺破了妖异的黑暗, 透出了一种透明而纯粹的温柔。
那是与少年的贝利尔不同的,一种游刃有余的魅力。
前一秒还在控诉,被祂轻言慢语地一搅弄, 气氛突然就变得像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