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明时暗的光影里,徐扣弦终于完全拼凑出了邵恩现在的轮廓, 薄唇抿的平直,下颌线紧绷着,棱角分明。
他双手叠着摆在腿上,坐的很是规矩。
徐扣弦肆无忌惮的打量自家男人,杏眼睁大,就显得更圆了一些。
她的身影忽然坠入双深邃眼眸里,徐扣弦扯着嘴角,对邵恩甜甜的笑,“你醒啦?”
邵恩没搭话,抬手把徐扣弦往自己肩头揽了下,又和了上眼眸。
宋知非开的慢,她是刻意慢点开的,谁要管不知所谓的人死活?她要让自家徐二能多甜蜜一会儿是一会儿。
就着后视镜里的美景,宋知非吃了满嘴狗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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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底的京城,北风呼啸,刮在脸上如刀忍滚过,穿着灰绿色军大衣的瘦小女孩子蹲在小区门口车进处的路边,紧紧的给自己的围巾打了个结,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在外面,死死的盯着过往车辆。
周五夜晚,回小区的车辆多,多到邵水已经不知道自己眼前看过了多少车辆,黑的、白的、灰的,还有鲜艳的红色……
邵水明明穿着厚实的棉裤,却也因为在室外的时间太长而被冻透了。
“你记着妈妈的话,那是你哥哥,你就去找他,他不给你钱,你就别走。”母亲的话言犹在耳,“我就不相信邵恩有本事看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这么大冷天的在外面冻死。”
邵恩对邵水的印象很模糊,只记得一个名字,可邵水对邵恩的印象深刻,邵恩是她十八年来,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了。
离家前母亲一次一次的拉着她的手重复,“邵水,你记好了,如果你能住进哥哥家里,晚上就爬到你哥哥的床上去,用手或者用嘴都好,反正把弄出来的东西你抹到自己下面,威胁他,如果他不给你钱,你就报警……再说了,有我跟你二弟给你撑腰,你怕什么?”
邵水初中毕业就没念了,跟同村一起在工厂务工的王二狗同居过两三年,自然是懂母亲话里的意思,可她犹豫了,神色不定。
见女儿困惑,金月大力拍打了她几下,怒其不争的说,“你看看你自己,你被王二狗搞大过肚子,全村都知道了,现在还有谁能娶你?怎么都是嫁给外村不知情的人,或者本村的鳏夫,你为什么不去赌一把?你哥那么有钱,肯定会息事宁人的。”
“邵水啊邵水,我养你这么多年,你总是要拿点东西回来给我的吧?我还能白养你不成了?”
“你可考虑清楚了,那可是下半辈子无忧无虑荣华富贵啊,脸有什么用?”金月边说边往泥地上啐了一口吐沫,拿鞋底碾了碾,“而且你是个二手货就算了,还整的整个村都知道,你不为我考虑,也为你自己下半生考虑考虑。”
“姐,弟弟能不能取上媳妇儿,给咱爹咱妈抱孙子,就全看你了,丽丽可说了,没两间新瓦房不可能跟我结。咱家就我一个独苗了,传宗接代全指望我了,你可得走点心啊……”二弟如是说。
一家人都给她吹耳旁风,邵水真的听进去了,所以邵水来了,她里面穿了集市上买的大红色内衣跟橙黄色毛衣,本来想到了地方给邵恩打电话,结果火车上手机跟钱包都被人摸了。
说起来邵水自己都觉得可笑,自己周身都透着一穷二白的架势,还是会有人惦记。
连小偷都学会了只欺穷人吗?
为什么有些人能坐在车里,住豪华小区,高楼暖室,买衣服不用看价签呢?
邵水不理解那种快感,她羡慕的人就只有隔壁村的张翠花,张翠花家了副村长的儿子,礼金给了三万三,是他们村封天的价格。
出嫁的时候腕上金镯子在阳光下闪的人眼花缭乱。
都是人,为什么我不能呢?
我没有缺鼻子少眼睛,那我为什么没有张翠花那种命呢?
邵水理直气壮的想,全然忘记了,自己当初因为一条不到一百块的水钻项链就被王二狗哄上了床的过去。
现在邵水想的是,自己要加油,妈妈说的对,只要搞到了邵恩,万事大吉。
邵水拿围巾蹭了一下流出来的鼻涕,暗暗给自己打气。
有些人不管到多少岁,都一直意识不到,“所有命运中馈赠的礼物,都已经暗中标注好了价格(茨威格《断头王后》)。”
邵水也不知道自己在凌烈寒风里蹲了多久,总之是很久很久。
直到有辆车停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车门开了,有人下车,然后慢慢走近。
映入眼帘邵水的是双蹭的锃光瓦亮的皮鞋,跟哑光的尖头高跟靴子。
邵水僵硬的抬起头,徐扣弦低下头,四目对视,徐扣弦看清了地上蹲着的女人的脸。
之所以用女人形容,是因为她打扮的太老成了,头顶是一头小卷,焗了土气的红棕色,脸倒是能看出来几分年幼,可眼神太浑浊了。
那是种历尽沧桑的眼神,跟邵恩说“所谓妹妹”的年龄,明显不符。
此情此景,邵恩、徐扣弦、邵水,三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这种沉默在宋知非停完车过来时候被打破。
“你叫邵水?”宋知非人还未到跟前,洪亮的声音就传来。
邵水下意识的点了下头,呆呆的望着迎过来围成一圈的三个人,压迫感油然而生。
“起来吧,还等谁扶你呢?”邵恩开口,声线一如平日的冷清,配着这隆冬深夜的背景,冰的瘆人。
“……”邵水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她蹲的腿麻,一个踉跄,下意识的想去抓面前人扶一把。
邵恩搂着徐扣弦的腰退了一步,宋知非也灵活的往后一闪。
邵水将将站稳,便听见邵恩冷声讲,“把你身份证号报给我,我给你订间房,等下叫车送你去宾馆,顺便给你买明天一早回老家的车票,早上六点钟叫车宾馆门口等你,哪来的回哪去。”
“你再说一次?”邵水不可思议的看着邵恩,她以为自己冻久了,出现了幻听。
“你可以选择就在这蹲着,明天就算是死了也跟我没关系,随便你。”邵恩懒得重复,他把徐扣弦缩在袖子里的小手扯过来揣进自己兜里,继续说。
邵水看着邵恩,又看了看站在邵恩身旁被他搂着的徐扣弦,甚至还回头看了看抱臂看笑话的宋知非,沉默了下,就立刻报出了自己的身份证号。
识时务者为俊杰,有事明天在说也不迟,而且按计划,明天母亲跟二弟就会过来了。
邵水是坐绿皮火车来的,母亲和二弟买了硬卧,所以迟一天到,二弟要结婚了,女方家里要求有两间新瓦房。
这次她们是打定了主意要要钱的,要不到不会走的,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了。
“哥,我钱包在火车上被人摸了。”邵水怯怯道。
邵恩敛眸,眼角垂着不乐意看她,倒是徐扣弦颇为好心的翻了下包,正好昨天她包里有昨天跟同事聚餐,坐地铁时候特地在报亭换的现金。
不太多,九十四,有零有整,还有四块钱钢镚。
徐扣弦从包里拿出钱,把手扬高,在邵水震惊的目光里,撒了下去,纸币被风吹着在空中打转,钢镚从高处落地,敲的叮当作响。
空气安静了一瞬,邵恩抿唇笑了,宋知非噗呲一声笑了,而徐扣弦别身,去亲邵恩的侧脸。
“你……这是把我当要饭的了?”邵水在原处愣了大半天,才颤抖着发话,她紧握着拳头,盯着徐扣弦讲。
徐扣弦被她问到,扫了一眼过来,刚刚看邵恩还温柔如水的眼神立刻染了几分轻蔑之色,“你不是吗?”
徐扣弦难以置信的望着邵水,又补充道,“还是说你连要饭的都不如?”
“你可别侮辱人家要饭的了,要饭的起码还有点自知之明呢。”邵恩边说话,边伸手到徐扣弦风衣后面,轻轻把她的兜帽拽起来,扣在她脑袋上。
“车牌号8231,你在这等着,等下上车,到了下车。进宾馆刷身份证入住,明天六点起来,去前台报自己名字,会有人告诉你车牌号,火车票也是身份证能取,有嘴自己问就行了。”邵恩难得说了长句,说完就招呼宋知非,“走了二非,去看看徐扣弦布置的窝。”
他跟着徐扣弦的习惯,喊宋知非二非,形容自己家的时候,说是徐扣弦的窝。
冷风拂面,有人心凉,有人意暖。
徐扣弦开心的笑了笑,宋知非兴奋的搓了搓手朗声答,“好嘞老板。”
三人转身就走,没有一个人关心邵水死活。邵水看过去,留给她的就只有一高,两略低的欣长背影,在昏黄路灯下被无限扯长。
明月高挂,三人成影,正商量着回去小酌一杯。
人生乐事一桩。
分毫没有受到邵水到来的影响,邵水、邵水母亲、还有二弟一家处心积虑了一个多月的计划,从开头就被扼杀在摇篮里。
最后邵水弯下腰,去拾起底下的钢镚,然后小跑了两步,想去捡刚刚被风吹散的五十整钞跟十块散钱。
她走路快,带起了风,时逢又起了风,五十纸钞在风里摇摆,邵水伸手去勾,但越勾越远。
邵水感受到了视线的热切注视,一个穿着工作服带头盔的工作人员,握着五十块钱冲她质朴的笑了笑。
邵水高声尖叫,“那是我的钱。”
谁料对方听见转身就走,还骂了句脏话,邵水没听懂。
可下一句邵水听明白了,“街上捡钱,谁捡到了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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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水握着找到的那三十四,在三分钟后等来了邵恩说的出租车,车子开了两个小时才到宾馆。
邵恩直接订了大兴的宾馆给邵水,她明天就算搞事想找过来,地铁也要四个多点了。
作者有话要说:扶我起来,反正我也睡不着,我给大家安排上了!我没请假!
只是心疼自己,我授权晋江时候排除了美术跟摄影,我是个没全勤还日更的小可爱。
我要求小天使抱抱我qvq!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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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正版。
第70章
宋知非进了邵恩家, 邵恩跟徐扣弦两人占据了玄关上面换鞋,宋知非单身狗站在台阶下百无聊赖的四下扫望, 这一望, 就望见了玄关旁边自己快一个月前送的那箱“日用品”,还没拆过封, 宋知非半蹲下摸了摸,上面已经落了一层灰。
其实那天徐扣弦拿了两波快递,邵恩那箱制服的给她的冲击太大, 心理准备了半天,事情搞的过于又激烈,徐扣弦就自然而然的忘了还有宋知非这箱快递的事情了。
家里有钟点工固定上门打扫,邵恩忙,回来的次数不多, 徐扣弦又是个邵恩进门就飞奔扑过来要抱抱的主, 于是谁也不会去注意玄关下面摆的杂物。
宋知非当时仗着自己跟徐扣弦离得远, 找了家同城速递给她买了箱情趣用品。
现在自己就在徐扣弦面前,如果让徐扣弦发现了这箱“日用品”的实质作用……
宋知非立刻趁徐扣弦和邵恩都不注意,用脚尖把“日用品”又往墙边使劲儿踹了踹。
从前冷冰冰的二十六层在短短两个月内被徐扣弦布置或者说是糟践的像个家了。
人间烟火气最明显的一点莫过于, 沙发上还摊着徐扣弦的内衣,桌角是打了死结的外卖袋子。
宋知非踩着徐扣弦的拖鞋坐在客厅里, 徐扣弦摊在沙发上, 随性的把连裤袜脱下来卷成一团,扔在自己一侧,光着长腿支在茶几上, 拿了遥控器去开电视机。
只有男主人邵恩是站着的,他去帮徐扣弦挂完大衣,又开了冰箱冷冻层拿了不锈钢冰块。
红酒被灌入醒酒器,邵恩又拿了瓶果酒递给宋知非,他的记忆力极佳,对徐扣弦这个要好的朋友爱屋及乌,喜好也全然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