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你们是认真的吗?
厄诺双手抱肩:“算了。你陪我打。”
闻乐:“……行。”
少年看了看闻乐长袍之下难掩纤细的身材,再和厄诺刚才的原型大小做个对比,沉默无言。
“两位是路过罗纳城的旅人吗?”他念动法咒,金色绳索倏然收紧,将深渊来者狠狠束缚住,大有将它大卸八块的架势――深渊来者不断发出类似呼啸声的嘶吼,但仔细听,其中还夹杂着细细密密的哭腔。
深渊来者多喊了几次,而厄诺的脸色渐渐难看了起来。
闻乐:“?”
“那是龙语。”厄诺乌黑的眉头皱起一个不悦的弧度,“它在呼喊的是‘主人’。”
“深渊来者的主人,还是原本那具龙骨残骸本身的主人?”少年有些好奇地问,“如果是龙骨的主人,它很可能在呼唤从前和它签订契约的驭龙者。”
“龙族即使签订了契约也不会称呼驭龙者为‘主人’。”厄诺冷笑,“何况是死了还念念不忘,这更加不可能。”
龙族是冷血动物,天生残忍又傲慢,一生很少将其他人放在心上。
“这也是有可能的啊。比如你和你的驭龙者。”少年在他们身上扫视了一圈,笑着说,“你们感情那么好,将来要是分开了,你也会觉得难过的吧。”
其实他只是在含蓄地表达“万一闻乐将来死了”这个意思。然而不幸的是,闻乐拥有神格,至少在西加大陆之内,海洋不死她就不会亡。厄诺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个平时根本不出门的宅神能苟到地老天荒,自己死了她都不会消亡。
于是他“哼”了一声,神态里的讽刺和无所谓看得少年脸色一僵,他眨了眨眼,无辜地将视线转向闻乐:“难道我说错什么了?”
“我不是什么驭龙者,我们只是单纯的朋友。”闻乐拍了拍厄诺的肩膀,这次厄诺没有躲开,也没有说什么,“我是来接他去我家里玩儿的。”
能不靠契约获得魔龙尊敬和认可的人类……少年轻轻吸了一口凉气,觉得自己这次出来可能挖掘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人才。
“现在怎么办?”厄诺看着不断挣扎的深渊来者,勒紧的绳索已经嵌入它的皮肤,割裂的伤口流淌下腥臭的黑色血液,但它还是晃着脑袋仰天长啸,不肯离开依附着的这一具龙骨。
一般来说,深渊来者是欺软怕硬的存在。一旦遇见无法战胜的敌人,它就会金蝉脱壳、声东击西等等手段全部用上来保障自己的存活――但这只深渊来者似乎不大一样。
“要不就让它接着喊喊,看能喊来什么东西?它总不能把黑暗神给喊出来吧?”闻乐摸着下巴说。
少年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吟唱法咒,给深渊来者又加了一道绳索,深渊来者瞬时挣扎地更加厉害,却动也动不了,身上之前被厄诺捅出来的血洞没有自己愈合,只渗出了粘稠的黑色血血粒。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满脸风尘的白发老人骑着马满头大汗地出现,见到这副情景,忍不住轻轻感叹了一声:“……光明神在上。”
他狂奔到被深渊来者撞出一个大洞的城墙上,高喊着一个名字,“苏瑞”。
是个女孩子的名字。
深渊来者,或者说苏瑞,居然停止了嘶吼,将视线瞥向男人的方向,低下头轻轻呜咽了一声,连那只红黑相间的巨眼仿佛都柔和了起来。
厄诺仿佛被打了脸,当即一脸嫌弃地说:“我刚才就该用龙息直接烧死这个丢人的东西。”
“这可能吗?被深渊来者附身的骨骸还能保留着残存的意志?”闻乐皱起眉。
“深渊来者附身的活物会完全失去理智,被附身的死物会成为深渊的一部分。”少年喃喃道,“从常识上来讲,的确是这样没错。”
“但凡事总有特例。”少年添了一句,道。
在男人面前,一团漆黑的深渊来者似乎挣扎地更厉害,那股哭腔也瞬间拔高、尖锐了起来。
“你们是谁?!”男人似乎终于发现了闻乐一行人的存在,惊疑不定,在看清了少年和闻乐身上代表圣职的长袍之后,他的神态转向了祈求和希冀,“光明神在上!求两位救救我的苏瑞――”
闻乐本以为少年会温柔地回应一声“光明神听到了你的夙愿”,少年却直接撕破了那层美好的假象,和他摊牌道:“很抱歉。即使是神,也是无法将生命从死亡的彼端拉回来的。你的苏瑞并非仅仅因为深渊来者的附体成了这副模样,它原本就是一具死去的龙骨了――”
仿佛为了制止少年接着多嘴,深渊来者、或者说“苏瑞”,冲着他的方向大声呼啸,挣扎的动作比之前都要激烈,金色绳索的灵光险些被暴起的黑色雾气腐蚀――但这么一来,也暴露出了“苏瑞”黑色肤质下的累累白骨。
“它刚才吼的话应该不需要我说明了。”厄诺丝毫不为所动地嘲讽道。
“闭嘴吧。”闻乐扶额。
驭龙者也许是受不了这个打击,在短暂的茫然无措之后下定了决心,翻越一地的废墟跑到“苏瑞”身边,抽出腰间泛着白光的剑就去砍那金色的绳索。
“糟了。”少年“啪”地一声合起魔法书。很多古老的光明魔法就这点不好,对凡人的干扰作用几近于无,被身为人类的驭龙者一攻击,金色绳索瞬间避让了开来。
“苏瑞”长啸一声,用爪子捞起一旁的驭龙者,扇起翅膀飞向了高空。
少年本以为要被他们跑脱了,却见“刷啦”一声,庞大的冰柱冲天而起,以一种快到超出常人认知的速度缠绕住“苏瑞”的尾巴,不论它怎么哀叫挣扎,冰霜都缓慢而不容拒绝地爬上它的身体。
男人就这么被吊在了半空。他有意识地为“苏瑞”抵挡侵袭的魔法,却被迎面而来的霜风冻伤了手指。
“苏瑞”在被完全冻结之前,把男人往半空中一丢,快落地时被少年施法接住。
“真是……壮观的水系魔法。”少年憋了一会儿后,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在拥有高光明资质的情况下,学习到这么高超的水系魔法的?”
一般来讲,人的魔法天赋总由一种元素占主导。当某种元素亲和度超高的时候,很难得到别的元素的青睐。
闻乐扭头,少年这才看清她兜帽下如宝石般的湛蓝双眸:“多练练就好了。”
少年:“……”
男人被厄诺丢到了地上,一阵翻滚,男人有些意识不清地蜷缩成一团,手却一直捂着自己的腰部――苏瑞的龙纹曾经呆过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厄诺:要什么驭龙者,能吃吗?
闻乐:我记住了。等着你真香。
第35章
男人的名字叫乌诺,曾经是一个驭龙者。
驭龙者不是某种职业,而是一种角色。这意味着他有一头武力值站在西加大陆高层的龙,出行可以搭乘在龙的背上打飞滴――前提是他得喂饱龙的肚子。
很不幸的是,苏瑞,一头银白色的母龙,自它刚破壳没多久就巨能吃。最悲惨的是,也许是龙蛋里没发育好,它居然没有捕猎的本能,而且出乎意料地晕血。
然后乌诺不得不喂苏瑞熟食,在确认了龙类杂食后菜谱上还加了蔬菜和水果――于是乌诺就破产了。
那时候乌诺还是个游手好闲的年轻人,没什么家产,驭龙什么的完全是意外。为了养活自己和苏瑞,乌诺尝试了各种方法,比如做佣兵挣钱,或者护送往来的商人做保镖――挣得钱还是很可观的,但他还是养不起苏瑞。
在长久的入不敷出之后,朋友给乌诺想了个损招:让苏瑞假意骚扰城池,然后乌诺假扮成能驱逐龙族的猎人,去城池的首领那里拿赏金。朋友帮他们选择城池,这里面可大有门道:不能选那种太穷的,乌诺自己都下不了手;不能选那种民风彪悍的,尤其城主是那种年纪轻轻刚上位、脾气火爆的;更不能选太强盛的,人家要是和教廷或者什么大巫有联系,那苏瑞和乌诺都会死得很难看。
因为苏瑞是一条美丽多过强悍的母龙――龙族的力量当然不分雌雄,只是苏瑞恰好很美貌,又属于龙族里较弱的那一批罢了。
苏瑞觉得好玩儿,它一像很喜欢表演。于是它和乌诺合作无间,在几个城池之间辗转了几次,果然赚得盆满钵盈。但是乌诺觉得他们这样似乎不大道德,决定金盆洗手了――挣来的酬金也够苏瑞吃一段时间了。
他们决定离被他们坑过的城池远一点:毕竟被抓住了不是好玩儿的事。可是刚走出不远,朋友却被捉住了――因为朋友走到哪里,哪里就被恶龙侵袭,他们倒不觉得恶龙和朋友是一伙儿的,只是觉得朋友点儿背到不可思议。如此倒霉,说不定是被什么邪神附体了,大家计划着把朋友捆上火刑架,把邪魔逼出来。
乌诺:“……”
乌诺赶到把朋友救下来的时候,火舌已经舔舐了朋友半边身子。朋友从此一年四季裹上袍子,不把自己的半边脸露出来。
他们三个人一起流浪了一段时间。他们遇见了一个姑娘。姑娘有一头棕色的发辫,眼睛澄澈像是林间的山泉。朋友说,我对她一见钟情了。
说着还把自己脸上裹着的头巾拉得更紧了一点,大夏天的,远远看去像个变态。
姑娘似乎也是个旅行者,有着干练的身手和气质。为了不吓走她,苏瑞只能在三人身后悄悄地跟着。
乌诺因为看不见苏瑞,时不时就要回头眺望一眼天空,一脸忧愁状。姑娘以为他是个有故事的男人,对那股若隐若现的忧郁简直迷的五迷三道,当然重点还是乌诺长得好看――于是他们成了正统三人行应有的关系:朋友看姑娘,姑娘看乌诺,乌诺看天空。
“……”朋友有一次实在受不了了,把乌诺拉到一边说,“你能不能给我和那个姑娘一点二人空间?”
“我倒是想啊。”乌诺心想,你当我没试过撮合你们两个吗?姑娘不吃这套啊!
朋友:“我不管,今天你必须给我消失,要么自己找个女的回来,跟她说清楚你有喜欢的人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乌诺噎了一下:“这荒山野岭的,你让我去哪里找女的?”
朋友:“要不你把苏瑞喊出来凑合凑合?”
乌诺沉思了一会儿,说:“好吧,那我把苏瑞叫出来,然后让它把我弄走――这样在姑娘眼里我大概就是个死人了,然后你们再慢慢发展。”反正苏瑞和他的关系绝对不能暴露。
“其实还有另一种方法的。”朋友喃喃道,“你就说你喜欢的是苏瑞吧,这样可以用绝后患。”
“你非要把我塑造成一个人兽恋的禽兽你才放心吗?”乌诺无奈。
朋友掀开自己的帽兜,露出被火烧伤的侧脸:“怪我喽?!”
乌诺闭嘴了,他乖乖去找苏瑞研究计划了。
他吹响了龙笛,半天苏瑞也不见踪影。乌诺从天黑等到天亮,在火堆边睡着,醒来时火堆围绕着他散乱地不成样子,苏瑞却还没回来。
乌诺看着散落一地的灰烬,没沉默多久,一双赤着的白色小脚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是个银白色头发的女孩儿,五官精致,看着才十岁不到。她似乎不大会走路,晃晃悠悠地走到了乌诺身边,仰起头来看了乌诺一眼。
女孩儿:“嗷。”
说的龙语。
乌诺和苏瑞结过契约,身上有她的龙印,当然听得懂她在说些什么――她在叫自己的名字。
“……苏瑞?”
“嗷呜呜嗷!”
乌诺:“苏瑞你还是别说话了。”
问完了才发现,原来苏瑞觉得自己龙形的样子不能跟在乌诺身边,就抽时间找附近的大龙学了化成人形的魔法。
但是因为学艺不精……不仅不会说人话,还变不回去了。
乌诺:……算了,再小也是个女孩儿。
于是乌诺把苏瑞领到朋友和姑娘身边的时候,乌诺清清楚楚看见了朋友不可置信的眼神:兄弟,我敬你是个兄弟。你不喜欢人兽,就要给自己加个恋童的设定吗?这也太拼了吧。
乌诺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朋友一眼,煞有其事地介绍道:“这是我女儿,苏瑞。”
朋友:“……”
姑娘:“……”
一招ko。姑娘果然从此不围着乌诺转了。苏瑞是乌诺的女儿,她接受不了;不是,她更接受不了,因为乌诺和苏瑞实在太腻歪了。
你见过十岁了连饭都还要人喂才肯吃的孩子吗?亏苏瑞长成了一副天使的模样,性格却颇为娇气,每次不高兴了都会用头顶乌诺的腰,然后发现自己顶不过。
乌诺:“你顶吧。顶也得吃萝卜。”
好消息,现在苏瑞的饭量变小了,乌诺完全养得起她了;而姑娘也终于被朋友的风趣体贴打动,不再介意他是个绷带怪人,开始拐弯抹角问他为什么要遮住自己的脸。
朋友一会儿说这是他们教派必须遵守的规定,一会儿又说自己的半张脸上挂满了魔纹,因为自己身体里封印了一只邪物――每次姑娘都被他哄笑。
有一次,姑娘习惯性地问起:“你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朋友颇为怀念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说:“我是被火烧成这样的。”
姑娘吐了吐舌头,兴致缺缺:“今天的理由好无聊,甚至连个故事都没有。”
朋友神色黯然,望向一旁打闹着的苏瑞和乌诺,心想,其实我也是有过故事的。他们辗转城池,出入宴会,获取赏金,还每次都把剩余的钱分给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