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徐长安被太多男生喜欢了。幼儿园就有小男生偷偷给她塞棒棒糖。小学三年级开始收情书。初中因为长得太漂亮,喜欢她的男生太多,她被全校女生孤立。高中被表白了整整三年。进入大学,爱慕者更是只增不少。
父母给了她不同于凡人的美貌。有好处,可与之相伴的困扰也不少。别的女生担心没人喜欢。她则担心有太多的人喜欢。
面对别人的喜欢,其实很多时候她是无奈和无力的。有男生偷偷暗恋她,她干预不了,只能任由他去,自己当做不知道。胆子大点的给她递情书,她默默收下,内心毫无波澜。更大胆一点的,会当面向她表白。每次她都安静地听完,然后说声抱歉。
被喜欢多了,被表白多了,她渐渐有了免疫力。
但周最不同。对面他的喜欢,面对他的表白。她断然不可能以一句“抱歉”匆匆了解,把他打发掉。
因为他的喜欢太真挚,太炙热,也太过厚重。
其实年少时能被这么一个优秀明媚的人所喜欢。这对于很多女孩子来说是一件再幸运不过的事情,是多少人梦寐以求,求之不得的。
只是可惜她这样的人,心里藏着太多的事情,也背负了太多。束缚太重,瞻前顾后,实在担不起他的喜欢。
“这么冷的天,你傻坐在这里做什么?”少年人未至,声先到。
徐长安扭头,只见周最一手一袋奶茶,迈着大步子朝她的方向走来。
男生的步伐沉稳而矫健,行走间流风习习,围巾下摆处的一圈流苏一晃一晃的。
“来了啊!”徐长安冲他轻轻一笑。
“喝吧,暖暖身子。”周最把吸管插。好,把奶茶递给徐长安。
“谢谢。”
吸一小口,甜腻的奶香,热气腾腾,五脏六腑都暖了。
“说吧,找我来这里干嘛。”周最在她身侧坐下。石椅冷冰冰的,顿时把他冻了个激灵。
“那边的建筑看到了吗?”徐长安抬手指了指,“在那儿。”
周最顺着徐长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大部分的建筑都被浓密的树影遮挡住,只模糊地看到了几个尖尖的角。
他点点头,“看到了。”
“那里是本科生生活区。南区是男生宿舍,北区是女生宿舍。那一大片被树挡住的都是男生宿舍。霍霆以前就住那里。”
听徐长安主动提起霍霆,周最的眼皮立即猛地跳了跳,一股不详的预感从心底升起。
“然后呢?”他故作镇定地问。
“霍霆他喜欢打篮球,每次都要横跨大半个校区来这个操场打球。对面是研究生楼。他喜欢和他们打。而我就坐在现在这张椅子上等他。”
周最安静地听着,不敢出声。
“周最。”徐长安轻声喊他的名字,“还记得我腿上的伤疤吗?”
“嗯。”少年点点。
那么触目惊心的一道伤疤,看过就忘不了。
“你当时怎么不问问它的来由?”
“我没敢问。”少年低语,近乎呢喃。
“好在你没问,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那个时候我还没想好如何告诉你这些。”两人近在咫尺,徐长安目光如炬,音色沉静,平静之中又流露出一股严肃,“周最,从现在开始你听我说,不要打断我,好好听我说完。”
周最郑重其事点头,说:“好。”
徐长安猛地灌了一大口奶茶,微微一笑,“两年前的冬天,我和我男朋友一起吃火锅。火锅店煤气泄漏,发生爆炸,我腿上的伤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没……没植皮吗?”周最忍不住弱弱地问。
“植皮要好多钱,我家哪里有那个条件。”事发当时,母亲为了她四处借钱,把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借了一遍。可依旧不够。
这当然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那会儿霍霆出事,她心念成灰,抗拒治疗。
“长安,你继续说。”
“霍霆……”她动了动干涩的嘴唇,哑着嗓子,“霍霆……他死了,为了救我他才死的。”
“发生爆炸的时候,他把我死死护在怀里,可他自己却没挺过来。如果那天我没有脑抽,不去吃火锅,他就不会死……是我害了他呀……”
徐长安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天。霍霆就躺在自己怀里,全身都是血,她抱着他一直哭一直哭……他还不停地给她擦眼泪,告诉她不要哭,他一点都不痛。
都没等到救护车,他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我觉得他一直都在我身边的,很多时候我都感觉自己能看到他对我笑,对我说话,叫我的名字……所以我一直都在试图留住他……”
“我每天都要跟他打电话,假装他在电话那头。事实上只是我一个人对着手机自言自语,对面空荡荡的,毫无回应。我遵守我们的约定,每两周都要回一趟青陵。我就在a大等他,就坐在这张椅子上,一等就是一天。周四坐车过来,周四又回横桑。什么都不做,就坐在这个地方等他。”
“我妈妈都说我病了。觉得我得了臆想症,迫不及待的给我联系了心理医生,让我去看医生。其实我心里很清楚自己没病。很多时候我都能分得清楚梦境和现实。可我就是习惯自欺欺人。因为只有在梦里,我才觉得我是活着的,霍霆是在我身边的。”
“可是,人哪能一辈子都在做梦呢。梦就是梦,现实就是现实,两者泾渭分明。霍霆就是走了,不论我做什么,我都留不住他……他就是走了呀……”
“好了长安,不说了……够了……”周最将她揽到自己肩膀上,“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你别这样,我一点都不伤心,真的!”她推开周最的肩膀,“我不伤心……都过去这么久了……”
右手手心里的那杯奶茶却已经被她捏得变了形状。指节也在微微泛白。
周最怔怔地看着她。她是那么的平静,居然还能对着他笑。他心里五味杂陈,好半天说不出话。
胸腔被堵住了,难以打开。
徐长安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
“经过这次我妈妈住院,我就告诉我自己,我要摆脱过去,好好生活。过去我的心彻底死了一遍。现在刚刚活了过来。它是那么的脆弱,战战兢兢,我不知道它还能不能装下别人。”再开口,情绪明显好多了。
她望着少年,一字一句地说:“我可以试着接受你,和你在一起,也可以试着喜欢你。可那样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你这么好的人,值得百分之百的喜欢。哪怕少一分,对你都是一种亵渎。迄今为止,我给不了你百分之百的喜欢。所以周最,你别再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不值得!”
第39章 第39轮明月
徐长安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周最也不出声打断她, 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
整个过程少年都出奇的平静, 一反常态。
徐长安终于说完了。她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周最,眸光清亮有神,“周最, 我想说的就是这些。”
周最冲她点点头。然后两人陷入静默。
“说完了吗?”两人沉默良久, 少年最终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说完了。”徐长安动了两下肩膀,坐得久了, 一双肩膀有点酸。
“那现在轮到我来说。我说, 你听!”周最把手中那杯奶茶放在椅子上,他站了起来, 居高临下,阴影罩下来,“我这个人坏毛病一大堆,根本没你说的那么好, 千万别给我扣这么高的帽子。我很惶恐的好伐?”
徐长安:“……”
一开口语气就无比骄傲。
明明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可徐长安听他说话就莫名想笑, 肿么回事?
少年的声线平而稳,不疾不徐,“退一步说,就算别的女孩子愿意给我百分之百的喜欢。可我不喜欢,那便一文不值。在我这里, 我可以百分之百,全心全意地喜欢你。而我只要你的一半,给我百分之五十就够了。剩下的一半, 我补全,再送给你。”
“长安,我对你的喜欢蓄谋已久,绝非临时起意。我不敢说自己对你有多好。但我保证对你绝无二心。你付一半的真心,换我百分之百的喜欢。这桩买卖,你不吃亏。”他探出手,一把握住她手,嗓音中带着一股撒娇的意味,“所以,你要不要试着接受我一下?嗯?”
徐长安:“……”
徐长安睁着一双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周最,一时半会儿竟然哑口无言。
明明是在拒绝他,跟他把话都摊开说清楚了,怎么反倒被他又给表白了?
她站在原地好好地消化了一下,怔怔地问:“周最,是我的话没说清楚吗?”
“你说清楚了。”
“可我看你怎么没听懂啊?”
“我听懂了不代表我会听你的啊!”少年动了动北风吹干的嘴唇,无比骄傲地说。
徐长安:“……”
徐长安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分外无力。周最的无赖可算是刷新她的认知了。
“好了长安,我的提议你好好考虑一下,不用急着答复我。”少年迎风站着,浓密的短发变得凌乱张扬,他缩了缩脖子,“冷死了,赶紧回去吧!”
――
周最去车棚取了电动车。
校园里不让电动车出入。周最晃晃悠悠推车,徐长安跟在他身侧。
慢悠悠地走出校门。
站在a大北门,少年仰头对徐长安说:“既然决定放下了,以后这地方你就不要来了。”
徐长安抬眸远远望了一眼,视线尽头,一大片树影里隐约可见几个尖尖的角。
她郑重地点点头,说了声好。
过往的一切,像是一场盛宴,满目华庭,不论她舍不舍得,它终究还是落下了帷幕。
好在,她有和过去好好道别。
两人回去照旧骑的是小电驴。周最开车,徐长安坐在车后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一路。
来的时候,她还在担心他可能会愤然离去。两人也有可能会很尴尬,再也无法独处。可万万没想到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周最丝毫没感到尴尬,也丝毫没被她的那些话所影响,一切照旧,他依然可以和她东扯西扯,话匣子不停。
她觉得自己可能根本就不了解周最。这个人远比她所看到的要复杂多面。
***
周最在徐家又玩了两天,然后就回横桑了。
虽然他很想在徐长安家里过年,而肖晓慧也无比欢迎。可奈何不住家里人的威逼利诱。周家传统,家族观念根深蒂固,除夕本就该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周维明和唐婉眉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他在别人家过年的。
来的时候孑然一身,一套衣服都没带。走的时候一只行李箱都塞得满满当当的。
和去年一样,徐长安送他去的高铁站。和去年不同,周最这次走得不情不愿。除了衣服就是一大堆青陵的土特产。
老早就到了车站,可愣是拖到快检票了也舍不得走。像个孩子一样幼稚。
徐长安哭笑不得,“好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来玩儿。进去吧,马上检票了。”
他俨然就是一个耍赖的孩子,“长安我舍不得你,你要不抱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