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恐时那煞白的脸色,恐惧时的颤抖,以及目光游移时不经意轻抚小腹的手……
看来今晚他是无功而返了,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
秦煊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夜间的寒风将车帘吹起一角,他睁开眼睛想将那车帘固定好。
眼角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手上的动作一顿:“停车。”
夜间行车速度不快,秦煊将那车帘完全掀开后还能看到停在路边的马车。
护卫见状策马而至:“王爷,是桓家的马车,车轮坏了,在等桓府下人换新车过来。”
“桓府?”今日这家宴,邀请了许多皇帝宠信的大臣,他在偏殿无意中看到桓语,在主殿也见到跟在桓大人身边的桓睿。
但那小子见着他就像见到抢他东西的坏人,那眼神即警惕又愤恨,秦煊一看过去,他的眼睛就飞快转向另一边。
秦煊忽然起了戏弄他的心思,想了想道:“去问问是否需要帮忙?”
护卫领命而去,又很快回来:“桓大人道多谢王爷,但桓家家丁已快马赶回府中,想必很快就能架来新马车。”
“好吧,桓府离这边不算近,”秦煊坏心眼地指着马车中那一小筐炭说道:“这筐碳拿去给桓睿公子,就说谢谢他上次送来的东西。”
桓府的马车里,桓家父子俩看着宁王送来的一筐炭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桓睿心里都快气炸了,却不敢在父亲面前表现出来,若被父亲知道姐姐与那宁王……
父亲肯定会大怒,他那继母没准就要趁此机会重新夺回管家权,父亲很有可能会让她帮姐姐找其他门当户对的公子,尽快定下婚约。
姐姐可还没及笄呢,他可不想让姐姐这么快出嫁,更何况,早在知道姐姐要回家时,桓语便暗中观察帝都门户相当的公子们。
据他观察至今,没有一个人能配得上自己贤惠温柔的姐姐,包括宁王!
“你与宁王相识?”桓禛看了看那筐炭又看看长子。
桓睿吞吞吐吐地道:“没……就认识,但不太熟……”桓禛平日对儿子严厉,导致一向活泼外向的桓睿面对他时,就像一只怯弱的鹌鹑。
“可能、可能是宁王好心给的吧。”桓睿又说道。
但他那神情在桓禛看来,简直就是在欲盖弥彰,桓禛便笃定桓睿定是跟宁王混在一起了:“平日多结交些有识之士,传闻宁王喜怒无常、行事冲动肆意妄为,还胆敢顶撞君父,你切不可跟他学了去。”
对于秦煊的所作所为,桓禛多少知道一些,顶撞君父是近些日子发生的事,这件事情,许多人都知道,但还有一些,是他们这些皇帝宠信的大臣才知道的。
比如先皇后去世后,宁王直接斩杀了当时伺候先皇后的一个宫女,桓禛很感谢宁王救下自己的女儿。
他在处理完桓语被刺杀这件事之后,便给宁王送去礼物感谢一番,但后来却没有与之深交的心思,宁王当时不在王府,似乎对此事不甚在意。
桓睿老实应道:“是,儿子谨遵父亲教诲。”他想了想又道:“咱们出来时没料到车子会坏,祖母那边恐怕炭火不多,儿子想把这炭火给祖母送去。”
“去吧。”
桓睿闻言如释重负,麻溜地搬着小炭筐下车,来到祖母车上后就不愿意下去了:“祖母姐姐,方才宁王经过要帮忙,父亲说家中已派马车过来,他便送过来一筐炭,我担心祖母车上炭火少要冻着,便急忙送过来了。”他说完还特地背着祖母对姐姐眨眨眼睛。
桓语看到弟弟的眼神,有些不明所以。
“你这猴儿总算知道惦记祖母,没白疼你,快喝口热茶暖暖。”桓老太君急忙将孙儿拉到身边坐下,又吩咐丫鬟把炭加上,她们这马车上的炭火确实不够了。
在所有孙子孙女中,桓老太君最疼爱桓睿,孙儿有点东西便惦记着自己,她心里高兴得不行。
这筐炭来得及时,不然待会儿她们估计要在路上受着冻回家。
听到祖母夸自己,桓睿马上顺着杆子往上爬:“我可最是心疼祖母的,祖母也心疼心疼我好不好,我待会儿能不能不回前面的马车了?”
他这话一说出来,马车里的人都笑了,桓老太君轻点他额头道:“你呀,平日里就知道在祖母这儿淘气,见到你父亲到像是老鼠见了猫,那是你父亲,你怕甚?”
桓睿嘴硬地撒娇道“我才不怕,孙儿这是想多陪陪祖母,祖母你快派人去跟父亲说说。”
“好好好,小燕,你去前头跟老爷说,大少爷就在这儿陪着我了。”
一刻钟后,桓家的马车驶来,桓家众人换上新马车顺利回到家。
服侍祖母睡下后,桓语将桓睿拉到旁边问:“你方才在马车上冲我眨眼是何用意?”
“姐姐还装不知道呢!”都要被人拐走了,还这么傻傻的!桓睿左右看看,确定没人才低声道:“宁王特地停下想帮我们,又给我们送炭,不就是因为姐姐么,你可别说不是,我们家,就姐姐跟他最‘熟’!”
桓睿还特地加重了那个‘熟’字,桓语低头想想,家中第一个认识宁王的人确实是自己,与宁王最熟的也确实是自己,这么说来,宁王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特地停车帮忙?
见姐姐低头不语,桓睿便认为她已经知晓自己的意思,一时间心中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说不清该气宁王手段高明还是该郁闷自己姐姐已情根深种。
桓睿闷闷地道:“姐姐别想他了,天晚了,你早些歇息,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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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桓睿不知道,他自己认为对宁王‘情根深种’的姐姐,其实在想,宁王莫不是想利用自己接近笼络父亲?
毕竟桓语认为自己身上没有什么是值得宁王惦记的地方。
从小年到除夕还有六七天时间,秦煊在帝都又无所事事起来,每日上朝,听大臣们讨论国事,就当自己在听现场版的新闻联播。
有用是有用,就是有时候他们总爱讨论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今日弹劾某位大员的某某旁支做了什么坏事,明日又谈何某个小官收贿赂。
这要是真的还行,但大多都是在瞎说,有点事情就捕风捉影,可能也是新朝初立,权贵们还没来得及抖起来。
接近新年,许多糟心的大事也不会在这时候放在朝堂上谈论,言官们就闲了,但他们又不能闲着让皇帝以为他们天天吃皇粮不干正事。
就这六天里,秦煊自己就被弹劾了六次,每天一次就跟签到似的,可说来说去,都在说他不成体统,然后话音一转,另一个官员就要夸起他两位兄长。
秦煊又不是真傻子,哪能看不出来,这就是两位兄长认为他又得到父皇宠爱,看他不顺眼了。
刚被弹劾时,秦煊心里还有点忐忑,后来被弹劾多了,他自己都感觉麻木,甚至特地给他们制造能弹劾的东西。
秦翰某天无意中说起冬日里能吃的菜太少后,秦煊就刨了王府的草地在王府中建了个大棚,种蔬菜。
王府里的下人们早前知道了宁王的喜好,一个个便想着法子在他面前露脸,以期得到宁王重用,后来便有下人想出冬日种菜这一办法。
他们在宁王去修陵后,便在府中试种,等着宁王春节回来时,好在他面前献宝,这也算歪打正着。
这下言官们高兴了,除夕前一天一个言官又弹劾秦煊:“臣认为,宁王在王府中种菜实在有**份体统。”
秦伯璋听到这话头都疼,这段时间,弹劾秦煊,都是弹劾他种地,还能不能有点新鲜的了?
但秦伯璋只能耐着性子听言官长篇大论引经据典地论证王爷该不该如何如何,应该如何如何。
秦煊今天心情不错,秦伯璋问他有什么解释,他就正经地介绍起自己的菜棚子:“回父皇,我那王府里的地闲着也是闲着,难道有些人府中种花便比我高贵?”
他说完这句斜眼看向那弹劾自己的言官,那言官脖子一缩,不敢回答,难道他还能说自己比皇子高贵?
秦煊看过一眼继续道:“要说那菜棚子其实挺有用,先前王府中有那机灵的下人在闲置的房子里做箱子栽种一些葱蒜豆芽等物,儿臣便将那些东西都移栽到大棚种,那些本就是被人提前种的,一移栽到地上,接了地气,没几日便能吃了,前日割了一茬让下人拿到帝都集市上去卖,卖的价钱不便宜,但没想到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卖光了。”
他说完,那言官又有话说了:“王爷岂能行那商贾之事,这简直……”
“本王玩玩儿怎么了?玩玩儿也不行?我记着出去卖东西的下人回来说,他们出去卖东西的时候,王大人家的仆从抢到的最多呢,怎么?王大人觉得本王府中种出来的菜不合你胃口?”
秦煊心情好的时候可以跟人好好说话,这会儿不乐意好好说话,就不讲理了,别人能怎么着?
“这……”那言官还确实不能怎么着,因为他就是这卖到不少菜的王大人,他前日吃到那新鲜的蔬菜时还挺高兴,这会儿要昧着良心说不好吃,还真说不出来。
秦煊遗憾道:“昨日收到的菜挺多,本想再让家中仆从拿些出去卖,既然有人觉得不妥,那还是算了吧,本王留着自己吃。”b r
“不可不可,还请王爷今日多卖些才好。”秦煊话音刚落,有一急脾气的武将急忙说道:“我家中母亲都七十好几了,一入冬就厌食,前日好不容易买到一些新鲜菜,多吃了一碗饭,今日还念着让下人多买些回来呢。”
“正是正是。”另一人也急忙附和,这人平日颇重口腹之欲,好不容易在冬日里有点新鲜好吃的菜,他可不想错过。
尤其是那豆芽,往常竟没人想到那东西还能做成一盘菜,用来煮汤那味道也极好。
秦伯璋也道:“有好东西怎不想着先给朕尝尝?”
“嘿,那不是怕您又说儿臣不务正业嘛,既然您有兴趣,儿臣便给您送来,您再派几个内侍去儿臣府中学学,回来也给您在劝农园做一个。”秦煊说完这话,一众对冬日蔬菜有兴趣的大臣蠢蠢欲动。
下朝后,秦伯璋还真派人去宁王府学习如何做大棚,如何发豆芽种蔬菜。
大臣们到是也想让下人去学,但他们平时跟宁王没交情,都不好意思开口。
后来有个人道:“罗将军不是跟宁王殿下挺熟,要不让他去?”
“对对对,先让他去,再顺便帮我们问问。”
然后罗峰便拖着张正则带着‘全村’的希望,前往宁王府‘学艺’去也。
“真是稀客啊。”秦煊听闻罗峰与张正则上门求见,便让袁林带人教宫里来的人建大棚,他前往前院见罗峰两人。
罗峰是个老实人,他觉得自己其实跟宁王没有很深的交情,当初保护先皇后不立,宁王没砍他就算很好了,没想到宁王没有迁怒他,他坐在原位搓着手不知道如何开口。
好在他把张正则一起拖来了,张正则是聪明人,他很早便看出宁王想要拉拢自己。
他之所以帮着宁王点明罗峰,劝罗峰主动在朝堂上提不立后之事,后来又推波助澜,其实也是在向宁王表明自己的立场。
张正则在秦煊面前说话不太拘谨:“殿下想来也能猜到我跟罗兄冒昧前来是为何事,许多大臣都想修建一个大棚种些菜自家吃,尤其家中有老人家的,家中长辈入冬后胃口不好,作为儿子更是着急。”
罗峰忙道:“对对对,那些家伙,自己不好意思来,就知道推我出来。”罗峰很郁闷,那些个家伙,就知道欺负他这老实人,幸好正则兄够义气,愿意跟他一起来。
“那正好,府中下人正在教宫中内侍建造大棚,待他们建好,本王派几个人去你们府中给你们建就是,到时候让你们府中的下人也跟着学学。”
私底下的宁王到是十分好说话,罗峰着实松了一口气,他想了想又想问些什么便被张正则扯了扯袖子,罗峰便不再说话,只跟在宁王身后往大棚所在处走去。
待宫中内侍学会后,秦煊便派人跟他们俩回府,路上罗峰苦恼地问道:“正则兄,你方才为何不让我问宁王殿下?这咱们两家是能做了,但其他人还眼巴巴等着呢。”
“你呀,说你憨你还真憨,王爷既然说派人去我们府中教,那自然不介意被人学了去,也是默许其他人跟着学,你告诉那些家伙,让他们派人去你那儿跟着学便可。”
“宁王殿下那一句话默认了?”罗峰还是不明白。
张正则都无奈了:“你管殿下那一句话默认呢,反正你也听不出来,殿下真答应了,你放心按我说的做便是。”
“也对,你们这些文臣,说话弯弯绕绕的,一句话能听出十种八种的意思,那便听你的吧。”罗峰还没回到家便派自己随身的仆从快马去其他人府中通知他们,赶紧去罗府学习大棚建造技术了,过时不候。
第23章
帝都兴起了一股大棚热,本对此嗤之以鼻的秦裕看皇帝真派人去宁王府学,也派人去宁王府,仿佛忘了之前是谁在暗中指使言官弹劾秦煊。
秦飞也选择性忘记,是谁在秦飞让言官针对秦煊时在背后推波助澜,想坐收渔翁之利。
秦煊懒得跟他们计较,反正他也没事,正好也能趁这次机会,告诉朝堂上盯着他的那些人,他平日在朝堂上不太爱理会政事,可也不是什么好脾气。
谁敢来招惹他,他就敢直接怼回去,连拐弯抹角都不带拐。
只不过,他没想到自己这两个兄长脸皮那么厚,竟打起他给府兵用的那伤药方子的注意。
“我认识一个南梧那边专门种植经营草药的商人,这房子若交给他,他愿将经营收益分出五成,到时二哥与你平分如何?”秦飞自觉自己提出的利益分配很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