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他对此印象深刻的,是此后不久他就因为一个莫名的小错被贬调去御药房了。
那时候的宣宁帝同样因外忧内患,多虑国事而病倒,每日汤药不断。
一日傍晚,盛安福把芮晨找去,交给他一包东西,要他设法下在宣宁帝所服汤药中。
芮晨闻言一惊,急忙摇头:“这不行!”
盛安福笑着劝慰道:“你放心,义父如何会害你?这不用真的送去乾清殿,你悄悄下在汤药中后,便说看见另外一个人往药里放东西,之后便没你的事了。”
芮晨顿时明白过来,心中却更不安了。
盛安福见他迟疑不答,便道:“你不是想回内官监么?这事儿办好了,便能回内官监,以后跟着义父吃香的喝辣的。”
他仍是想要婉拒:“义父提携大恩芮晨不敢忘,但是……”
盛安福眼神一厉,语气骤然变得生硬起来:“这由不得你选!”
芮晨沉默着,此事重大,牵涉到的绝不仅仅是一两个人,他又知道了其中秘密,若是坚拒不参与其事,义父如何会放心?那就不仅仅是被贬调或是受冷遇的事儿了。
盛安福没再给他犹豫的机会,将纸包塞进他手里,留下句,“这会儿便去,不得耽搁知道么!”说完便走了。
芮晨原地站了许久,才脚步沉重地离开。当他回到御药房时,药已经煎好。
按例这药必须由两人共同送去。另外那个内侍已经等得急了,见他才来便催促道:“你怎么这么慢?赶紧的!耽误了时辰,倒害咱家和你一起被罚!”
芮晨过去端药,假作匆忙出错,踩了那名内侍后跟。
“哎呦!”那年轻内侍叫了声,低头拉鞋。
芮晨借机将手中藏的药粉撒入碗里,盖上碗盖,为掩盖声音还咳嗽了几声。
很快那内侍穿好鞋直起身,芮晨咳得越发厉害,对他道:“我突然咳得厉害,你来端药吧。”
那年轻内侍不满地横了他一眼,似芮晨这般年纪还在御药房内做这些杂事,原本以为他是得罪了什么人才被贬的,但看他笨手笨脚的,又事儿特别多,大概还真是因为太没用了!
然而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再迟去怕是真要挨骂,年轻内侍只得上前去端起托盘,嫌弃地催道:“走吧!”
芮晨吸了口气,忽然喝问:“你往药里加了什么?!”
年轻内侍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芮晨却只是大声叫来人。
很快有人赶来查看发生了什么事,芮晨指向仍端着药的年轻内侍道:“我看见他往药汤里加了什么东西!”
见所有人都投来怀疑的目光,年轻内侍急忙放下托盘:“咱家没有!什么都没放过。”
但众人赶来时药碗就端在他手里,芮晨又一口咬定看到他放了,他气急得脸都涨红了,过来拽着芮晨问:“你为何要胡说八道害咱家?”
拉扯中芮晨借机将包药粉的纸团成塞进他怀里。
事关重大,两人都被带走,分别盘问,而那碗药被送去验毒。
深夜,芮晨被放了出来,是盛安福亲自来领人的。
后来听说药里果然验出了毒,而那名年轻内侍经严刑逼问后承认受人指使投毒。
尽管芮晨一直为自己辩解,他是身不由己,不得不照盛安福的要求去做,不然死的就是他自己,但内心的愧疚不会因此而消失。他始终都记得那年轻内侍被带走时气愤不解又绝望的眼神,也记住了那个年轻内侍的名字――姜元嘉。
这一案牵连甚广,许多人因此下狱,追查到后来,甚至秦王也被牵涉其中。
但最后的结果如何,芮晨已经不知道了。
是盛安福亲手掐死了他,在他意识消失前,只听盛安福假惺惺地叹息道:“阿晨,咱家也是没法子啊……下一世投个好人家吧……别做咱们这样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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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的芮云常将前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反复追忆,细细推敲,那日盛安福与之密谋的侍卫,定然于之后的投毒陷害案有关。
但尽管他一直留意着,也曾派人找过,却始终没能找到这名侍卫。
今日再见,已然隔世,也隔了多年,然而一见此人他就认了出来。
这张脸,他绝不会忘记!
想不到竟然是老燕王身边的人。
多年谜团豁然解开,芮云常所受冲击太大,一时停步,虽然表面上仍然平静,心头却翻涌起强烈而复杂的情绪。
一旁有秉笔察觉,微带诧异地回头。芮云常深深吸了几口气,抬步前行。
那武官冷冷看了他们一眼便转开头。
芮云常也没有再看他,径直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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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芮云常再进乾清宫。
卧榻上病怏怏的朱祈赞挥退殿内侍应宫人,眼神立时恢复清明:“今日燕王来探望朕,劝朕立储,太后亦表赞同。看来朕若是再不同意,他们能把太师太傅一并请来,非‘劝’到朕答应不可。”
芮云常只道了一句:“大皇子年幼。”
朱祈赞点点头,大皇子尚且年幼,极易受影响。若他真有不测,定然要顾命大臣辅佐,有心人便可借此把持朝政。
“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想要做这顾命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