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肩上还覆着少年的手，程溪一怔, 旋即抿紧了唇。

　　她忘记阿姨快要回来了！

　　暖黄灯光下, 少女的脸色有些泛白。

　　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为什么家里会突然多出来一个男孩子。

　　而且对方身上还穿着从衣柜里翻出来的衣服，平时都是阿姨收拾整理那些衣物，只需一眼就能看出来。

　　要是被阿姨看见陆决现在的打扮, 不知道会在心里想成什么样儿。

　　“溪溪？”偏偏此时, 玄关处, 阿姨又叫了她一声, “你在哪儿呢？”

　　怎么办？

　　她有些慌神, 眼睫扑簌好几下，一时想不出究竟该不该应声。

　　瞬间手足无措起来, 程溪下意识攥紧了少年的衣角，眼中一片惊惶, 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她被吓得不轻，陆决却没有松手, 反而安抚地又抱了她一下, 附在耳边轻声道：“别慌, 你先出去跟你阿姨说说话。”

　　他的声音低沉, 带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无端地让人有种信赖的感觉。

　　可程溪还是慌, 她抬头无措地看他，他冲她眨眨眼睛：“相信我，没事。”

　　眼底带了点温柔的笑意，他轻轻拍着她的背, 动作轻得不行。慢条斯理地哄。

　　心里翻涌的情绪稍稍平静，她咬着唇点点头。

　　“我在煮姜茶。”微微吸了口气，从厨房走出来，程溪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尽量不让阿姨察觉到其中夹杂的颤抖。

　　这辈子从来没说过这么大的谎言，她的唇瓣还有些湿，是被他刚才咬的。

　　“这雨可下得真大，早上怎么一点儿看不出来。”才从外面回来，阿姨光顾着感叹雨势，“打着伞根本没多少用，衣服都被淋湿了！”

　　“那先去换衣服吧。”不敢让阿姨进厨房，程溪接过对方手上的伞和包，“姜茶马上就煮好了。”

　　“好。”阿姨也觉得身上湿漉漉的难受，换了鞋便去向自己的房间。

　　思绪一片凌乱，程溪在后面紧紧跟着，只想着让阿姨不要去厨房。

　　“今天医生说了什么？”有些奇怪她为什么跟过来，不过阿姨也没多想，“情况怎么样？”

　　“没、没说什么。”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梁医生说都挺好的。”

　　“你在想什么呢？”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阿姨对她的情绪很敏感，“看上去这么心不在焉。”

　　她连忙摇头：“没有，就是雨太大了......”

　　听到这一句，阿姨忍不住笑道：“是不是被打雷的声音吓到了？你小时候害怕打雷，现在长大了还怕吶。”

　　程溪笑笑，没有说话。心里想的全是还待在厨房的陆决，在这里焦灼得一秒钟都待不下去。

　　阿姨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换好家居服，直接往主卧的方向走：“溪溪，你有没有关你爸妈卧室的窗户？”

　　糟了！

　　程溪的脸色瞬间苍白。

　　方才陆决换下的衣服和鞋子全在主卧，没来得及收拾。只要一推开卧室的门，就能看见属于少年的衣物。

　　她想上去拦，阿姨却已经走到了主卧门口，伸手去扭门把手。

　　她的心蓦然沉了下去。

　　指尖忍不住微微颤抖，接着低下头。

　　不敢想象被发现之后的场景。

　　“还好关了，不然这天气真是要命。”然而两三秒后，阿姨的声音却依旧平静，“走吧溪溪，咱们去喝姜茶。”

　　“啊......”没有听到预料之内的质问，她有些茫然。

　　抬眼去看，主卧干干净净，双人床上的床品齐整，没有一点儿多余的褶皱，更不要说陆决的衣物。

　　换下来的衣服和鞋子呢？

　　有些懵，程溪一时间反应不及，往主卧里看了好几眼，都没找到一丝痕迹。

　　她还在打量主卧，阿姨却已经先她一步走向厨房：“你煮的是什么姜茶？红糖姜茶还是普通姜茶？”

　　“阿姨！”她不禁喊出了声。

　　站在厨房门口，阿姨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她：“溪溪你今天怎么了？总是一惊一乍的。”

　　和平时完全不一样。

　　“我......”眼看着阿姨只差一步就要进厨房，程溪的心怦怦直跳，“我......我忘记按开关了，姜茶应该还没好。”

　　这是真的，他之前突然从背后抱她，她一时错愕，没来得及按下开关。

　　然而这个理由其实并不好，不能充分到可以阻挡阿姨的脚步，但是她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合理的借口。

　　“傻丫头。”阿姨果然没被这个理由蒙住，往厨房看了一眼，“这都煮好了，还说什么忘记按开关吶？”

　　那几盏暖黄色的小灯将流理台附近的空间照得一片明亮，整个厨房一览无余，电热水壶冒着袅袅热气。姜茶已经煮好，正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程溪就一下愣住了。

　　陆决人呢？

　　她不可思议地看了好几遍厨房，厨房结构通透，压根没有能给少年藏身的地方。

　　他跑去哪儿了？

　　“今天是不是淋到雨发烧了？”她懵懵地立在那儿，阿姨倒好姜茶后，过来伸手摸她的额头，“好像也不烫啊......多喝几杯姜茶吧。”

　　被阿姨摁在餐桌上灌了两杯姜茶，程溪走神走得厉害。

　　没听见关门声，陆决应当还在家里。

　　咬着唇，她的心里有了些许猜测。

　　“那婚礼实在太闹腾，累得我啊......”喝完姜茶，阿姨有些疲惫，“我去洗个澡休息一会儿，晚饭咱们弄简单一点儿，煮汤圆好吗？”

　　“阿姨你去吧。”程溪应道，“晚上我来煮汤圆，煮好了叫你。”

　　“好。”实在是困乏得不行，阿姨没有多说，回了房间歇息。

　　安静地在餐桌旁又坐了一会儿，确定阿姨一时半刻不会从房间出来，程溪迅速站起身。

　　她先去了书房，室内一片安静，书桌前没有人。又小心翼翼绕了一圈，检查过桌下和窗帘后，都未曾发现少年的身影。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地方。

　　“啊！”伸手去扭门把手，刚推开自己卧室的门，她被他从背后抱住。

　　尽管有心理准备，她却仍免不了低低地叫出声，身体微微绷紧。

　　“是我。”把头埋在她的脖颈处，他气息温热，惹得她有些轻微的痒，“别怕。”

　　“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呀。”少年臂弯有力，怀抱结实。一想到阿姨还在家里，程溪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她扭头看他，满眼的难以置信。

　　那么短的一点儿时间，他怎么就能从厨房悄无声息溜出来，去主卧收拾好衣物，然后偷偷溜进她的卧室。

　　她的表情实在是太过纠结和疑惑，眼睛瞪得圆圆的。陆决忍不住笑了，低头亲了口她的额头：“傻姑娘。”

　　这有什么难的，大部分男生的性子从小就皮，谁没有点儿能瞒过家长的矫健身手。他又是一直摔摔打打长大的，躲家长的本事更不在话下。

　　也只有像她这样一直听话懂事的乖孩子，才会觉得这是天大的难事。

　　“瞧把你吓成了什么样。”喝过姜茶，少女被吓到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几丝浅浅的红晕，他抱紧她，在她耳边轻声道，“要是真被你阿姨发现，你就说是我欺负你。”

　　反正一开始确实也是他先欺负她来着。

　　这个人......

　　程溪有些微微的恼火，抬头软绵绵瞪了他一眼。

　　她是害怕被阿姨发现他们的关系，但也远远不到要他去背黑锅的地步。

　　只是今天实在太不凑巧，要不是淋雨换过衣服容易让人误会，她也不会这么慌张。

　　“我得走了。”陆决并不介意她瞪他，轻声说，“不然待会儿可真得被你阿姨抓个正着。”

　　和先前不同，他的神情和缓许多，眉峰嘴角都弯成柔和的弧度。那种失魂落魄的颓丧不知为何褪得干干净净，唇边甚至有几分隐约的笑意。

　　“你.....”程溪还是不放心，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久，最后咬着唇点头，“那等你到家，要给我发短信。”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他的情绪似乎突然变得好起来，但不管是什么原因，现在这样总比方才要好。

　　害怕他回去路上会出事，她又翻来覆去叮嘱了好几遍，无非就是要他一定注意安全，回家记得联系她。

　　顾忌着阿姨还在家，她的声音很轻，陆决低头认真地听着，时不时还点点头。

　　“那你走吧。”确定阿姨还在休息，她把他推到门口，又往他手里塞了把伞，“别再淋雨了，回去要喝姜茶。”

　　盯着手里的那把伞，陆决有点想笑。

　　粉红色的伞面上印着许多猫咪和独角兽，可爱是可爱，但显然不是他这个年龄的男生会用的东西。

　　察觉他的视线，程溪神色有些尴尬：“你.....你将就着用一下嘛。”

　　她一向喜欢这些可爱的东西，家里的伞都是这种风格，挑不出更合适的来。

　　“不将就。”她这么一说，陆决就真笑了，唇角微弯，“那我走了。”

　　她给他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将就。

　　趴在窗台上，程溪看着陆决慢慢走远。

　　雨势较之先前弱了许多，风依旧很大，吹得厚厚的积雨云在天空中快速流动。满天云翳之下，一米八几的少年走在雨中，撑着一把粉红色的伞，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然而他步履却轻快，显然心情很好。

　　那之前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那么难过呢......

　　咬着唇，少女的心里满是想不通的疑惑。

　　大部分的雨水都被伞挡去，却仍有微斜的雨丝随着风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打湿脸颊和碎发。

　　撑着伞，陆决快步走出小区，唇角微微抿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