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是他太太吗?
估计是。
她再一次给他换吊瓶的时候,小护士路过隔壁的单人病房,据说是领导安排下来的军属。
跟着阿姨,是个年轻女人,生病的是宝宝,发烧了。
隔壁病房不归她管,所以她并没有进去过,这会儿路过的时候门开着,她好奇瞄了一眼,就看见昨天待在9床旁边的姑娘。阿姨正好出来,叫住她,“您好,按了几次铃没有人过来,10床的吊瓶完了。”
小护士“啊”了声,“不好意思啊,这会儿中午换班人手不够,我帮您再叫一声。”
那边在接台手术,于是她直接把瓶给拿过来换了,签字的时候,她余光看了眼病床上的宝宝,是个小女孩,粉粉嫩嫩的,嘴巴真好看,睫毛好长好长。
是9床的宝宝吗?
肯定是,她莫名觉得和9床的男人长得像。
程慈说了谢谢,小护士忙应了声不客气,好奇问了句,“隔壁是宝贝的爸爸吗?”
程慈愣了愣,点了点头。
守守的爸爸呢!
小护士由衷感叹了声,“真好!”
她去隔壁换瓶的时候,还在感叹,笑着跟9床说了句,“您女儿长得和你好像哦,嘴巴像妈妈,但五官好像更像您。”
陆胤川楞然地看着她,觉得好似是自己听错了,又觉得是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只觉得胸膛像是有一把鼓在敲,一下一下重击着,他的耳膜震得快要裂开了。
好半天,他的声音才从喉咙里挤出来,“你看到……她了?”
“对啊,不是就在隔壁吗?”
轰的一声,脑子炸掉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忽然从床上挪了下来。
小护士吓了一跳,“哎,您慢点儿,小心点儿,您干嘛啊,心电监护还插着。”
他坐在那里,忽然眼眶泛了红,低声问了句,“可以帮我取下来吗?就一会儿。求你了。”
小护士莫名觉得心疼,犹豫着说,“那……好吧!您先躺好,我帮您取下来。”
“谢谢。”
-
程慈想去隔壁看看,但陆胤川已经醒了,她还没想好怎么跟他说话。
或许在逃避。
或许只是近乡情怯,太想见他了,反而不敢见了。
一年没见,都生疏了。
她想起自己刚和他在一起那会儿,一举一动都透着尴尬,那会儿他也是生病,躺在医院里,她去陪床,尴尬又别扭地给他擦身子。
现在想想。好像很远了,其实也不过是去年的事。
守守醒了,要吃奶,她有些不好意思,背对着门喂她,喂好了把衣服理好,去拿尿片给她换,阿姨忙过来帮忙。
程慈一转头,却看见陆胤川,他单手举着吊瓶,面色苍白又脆弱地站在那里,明明那么高大挺拔一个人,这会儿好像随时会倒下一样。
她眼眶一热,手上快速地换了尿片,快步走过去接过了他手上的吊瓶,扶住他,埋怨了句,“都这样了,乱跑什么?”
傅子鸣说他在清城住着院,也是偷偷拔了针头自己跑出了医院,护士和医生非常非常生气,说哪有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的病人。
陆胤川忽然转身抱住了她,紧紧地搂着,鼻尖嗅着她身上的味道,那些沉睡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一下子翻卷上来。好像这会儿,才真的活了过来。
程慈心软了。
碰到他的这一刻,那些生疏,倏忽就散了。
怕碰到他身上的伤,小心翼翼地捧着他胳膊,“你别乱动。”
陆胤川从她身上离开,目光依旧是落在她身上,漆黑深沉的眼珠,嵌在那张略显得薄情的脸上,倒平白生出几分深情的意味。
程慈要扶他回病房,他却望向守守,“我想看看……我们的孩子。”
程慈定了下,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不知怎的,莫名觉得紧张。
怕吵醒守守,小声跟他说:“是个小女孩儿,我给她起了小名叫守守,大名等上户口的时候你起吧!如果……你还要和我结婚的话。”
陆胤川皱了皱眉,重重捏了捏她的手心,“你说什么傻话。”
程慈抿了抿唇,嘴硬道,“孩子要生也没和你商量过,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想不想要。那会儿贫血严重医生也不给拿掉,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想拿掉,是我自己要生,你要是不想要,我就自己养,你也不用觉得过意不去,我不怪你。”
陆胤川垂着眉眼,嗓音低沉沉的,“程程,你这不是剜我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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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结局
陆胤川呆呆地看着守守, 守守还在睡, 烧已经退了,但是脸色还是有些细微的潮红, 嘟着嘴巴,鼻子皱皱的,大约睡不踏实, 一直动来动去。
阿姨一直看着她的针头, 怕她蹭掉了,时不时哄一哄她。
小姑娘眼睫毛长长的,卷翘着合在眼皮上, 像落了一只小蝴蝶。
陆胤川抬手,有些不知所措地蜷缩了几下手指,终究没敢下手,问着, “我可以,摸摸她吗?”
程慈莫名觉得心疼又好笑,陆胤川这样子看起来傻得很, 她说,“没事。”然后抓住他的手去碰了碰守守的脸。
柔软得不可思议。
陆胤川又捏了捏她举过来的小手。
守守睁了一下眼睛, 四脚蜷收了一下,嘴里发出一声咿呀, 然后侧过身,接着睡了。
陆胤川的手被她抱进了怀里,他不舍得抽出来, 倾身看着她。
小小的粉团子,是他和程慈的孩子。
他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一刻内心柔软泛滥,连声音都不自觉放柔了许多,“守守是不是还算……喜欢我?她应该不讨厌我吧!她会不会怪我……”
程慈把守守的手拿开,把他手抽了出来,“她现在只知道饿了吃奶奶,哪里懂什么喜欢不喜欢。你以后多陪她就好了。”程慈实在不放心,扶着他的胳膊,“你跟我回去病房,等你好了就可以抱她了。”
怕他不开心,安慰说:“守守不会不喜欢爸爸的。”
陆胤川默念了几次爸爸两个字,缓缓勾了一个笑,忽然又侧头看了一眼程慈,确认是真的她,才慢慢舒了一口气。
-
怀孕的时候,很多事情都是猝不及防的,尤其没有结婚证,医院建档都是麻烦。
最后还是彭程帮的忙,特殊情况特殊审批,当时彭程其实还问过陆胤川,是不是认定程慈是老婆了,陆胤川点了头,彭程便松了一口气,递给他一些文件填,正好是在填身故受益人的时候,他便没多怀疑。
然后程慈才能顺顺利利地把孩子生下来。
陆胤川只知道,程慈一定是吃了许多苦的,程慈的爷爷来看守守,顺带来看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绷得很紧。
那种愧疚和不安几乎淹没他。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老爷子的面上威严不减,陆胤川这才发现,他应当是见过他的,在很久之前,某次集合的时候,远远地看过一眼。
他记性还不错,还记得。
缘分其实是件很奇妙的事情。有些人好似无关紧要,某一刻却突然又紧密相连,有些人看似密不可分,转眼就两不相见。
老爷子关注他已经很久了,这是第一次见到真人,个中曲折已不必再多说,那些厌恶不解抗拒与成见,随着时间的流淌也慢慢消解。
这会儿看着人,只是在看一个晚辈。
比照片上多了几分深邃,模样倒是不错,瞧着也稳重,年龄比程程要大一些。
稳重成熟,这样挺好。
程程也没有那么多心眼,遇上个毛头小子,也不见得是好。
老爷子打量了他一会儿,沉沉问了句:“程程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陆胤川抿了抿唇,老老实实回答,“我想娶程程,希望您能同意。”
“难不成你还想过不娶?”孩子都这么大了,他敢说一句不要程慈,他现在就敢把他腿打折。其实说起来也没有道理,但很多时候,两个人在一起,除了感情,还得有一点儿担当。
陆胤川无疑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所以他还是欣赏他的。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是被骂了,陆胤川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从没有一刻觉得这样轻松过。
“我想尽快把证领了,给守守上户口。”现下这个是最紧要的,“然后给程程补一个婚礼,我欠她很多,都想补回来。”
老爷子绷着一张脸,好半天才似乎勉为其难地“嗯”了声。他该说的该骂的都对程慈说过了,程慈该说的该吵的也都和家里说过了,现下事情能往好的方向发展,他并不想多生是非。
不得不说,这两年来,和程慈之间的斗争,慢慢的让他越来越觉得一件事,儿孙自有儿孙福。
孩子们都有自己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不需要也无法过多去干涉。
尤其感情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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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慈过来的时候,爷爷已经走了,她皱了皱眉毛,“爷爷没有说你什么吧?”
陆胤川只是笑,摇着头,“没有,爷爷很好。”好到觉得像是做梦,大概前半生的好运气,都累积到了一起,所以才遇见了她。
程慈表示怀疑,但看他这样,应该也是没有刁难他。
只是忽然想起来怀孕那时候的事,那时候爷爷几乎要按着她去做人流,认为未婚先孕事是件很不体面的事,而那个让他未婚先孕的男人,也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
她觉得自己确实是有错,但爷爷也未必比她客观到哪里去。
她想如果陆胤川在,她倒是可以和他商量一下,他们到底有没有做好要孩子的准备,以及想一想该如何做好一个爸爸妈妈,什么时候领证,什么时候举办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