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这风平浪静到底只是假象。
郧国公这人并不是豪气干云的性格,自己对着术士留下的那张秘图高兴了半晌, 酒醒了就觉得自己不该把几个术士放走。他马上叫来几个可靠的人, 让他们悄无声息地去把几个术士咔嚓掉,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那几个术士也酒醒了,意识到自己都听到了什么, 浑身一机灵,都觉得大祸临头。他们平时不过是说些好听话捧着郧国公,郧国公真要造反谁要跟着掺和?
其中有个术士大感不妙, 私底下写了封密信留给好友, 把所知的郧国公干的阴私事都写在信上, 藏在平日里相互留信的暗格里。他那好友是个游侠儿,自己又是到处游走的方士,有时可能碰不上面,就约定用这个方法在家中给对方留下消息。
要是没事大家都好,要是有事他一准要郧国公陪葬!
留完信, 术士就连夜出逃了。
不想这术士没走出多远,便被郧国公派出的人了结了性命。可怜他只是贪图郧国公给的好酒好菜金银财宝,违心说几句好听话混混日子,竟就葬送在郧国公暗藏的野心之中!
这场无声无息的杀戮很快被戴亭探知,戴亭敏锐地察觉洛阳不宜久留,悄然从洛阳退离。
哪怕当初没往深里查,戴亭也确定郧国公广收义子绝不是想过把当爹的瘾,连相交甚笃的术士都能一次杀个干净,说明郧国公在掩盖着某件不可告人的事――最有可能的就是郧国公不甘心只当国公,想要更进一步!
李元婴再三警告过绝对不能掺和进这种事里面,戴亭也就不多插手了,无声无息地退离洛阳,日夜不停地飞驰回滕州。
滕州对过去的他们而言,本来只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但是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滕州却是他们的家。戴亭踏入滕州境内便慢了下来,甚至邻近的县城里歇了一天才回滕州城。
滕州城外平静安详,有不少农人或在树下歇脚,或在田间忙碌;入了滕州城,到处都是喧嚣的叫卖声,繁荣又热闹。
大唐并不鼓励百姓投身商贾之列,毕竟土地才是根本,只有种出足够多的粮食才能供养更多人,而商人做的事无益于粮食生产,仅是图利而已。李元婴的想法却不一样,李元婴觉得商贾也是很有用的,可以带动南北往来、东西交通,有他们在,滕州城才能坐拥大江南北的物产,所以滕州书院并不禁止商贾子弟入学,甚至还允诺若是商贾子弟足够优秀,他可以给他们一个前程。
至于粮食,只要有钱,滕州不愁没有粮食。滕州城的粮仓永远是堆满的,还时常出陈粮换新粮,这方面李元婴从来没有放松过。
戴亭带着幕篱行走在滕州城中,虽不认识迎面而来、擦肩而过的任何一个人,心里却还是感觉自己到家了。这滕州城是他们的家,他们会让它变得越来越繁荣、越来越热闹,任何人都向往和羡慕这个地方,任何人都不敢看轻从这里走出去的人!
走到王府前,戴亭出示自己的令牌,畅通无阻地入了王府,径直去寻李元婴。
李元婴正斜倚在那儿看文书,整个人瞧着懒懒散散,没个正形。听人说戴亭回来了,他才坐起来叫人煮茶送上,招呼戴亭在近前坐下。
戴亭摘了幕篱,露出那张美玉般无瑕的脸庞。
他依言在李元婴旁边坐下。
一别数月,李元婴也不觉生疏,拉着戴亭问洛阳那边怎么样。听说戴亭是怎么吓唬郧国公的,李元婴乐得不行,高兴完了才问:“除了这些之外你没做什么吧?”
戴亭道:“没有。”他应完了,又提及郧国公暗杀术士之事。都闹到杀人的地步,郧国公恐怕所图非小。看他一直忍着就知道了,任谁被各方面打压恐吓都会忍不住发作,郧国公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忍人所不能忍,必有大图谋!
李元婴听了神色严肃起来,点头道:“你回来得对。”他想了想,又对戴亭说,“最近我接见了几个从占婆那边来的商人,他们提及占婆那儿有种稻谷高产得很,比我们现在种的稻种能多产几倍谷子,不如你带人去看看。”
这是要戴亭出海避避风头了。
戴亭点头应下。
出海对戴亭而言已是稀松平常,休整两日,戴亭便点齐人手往占婆一带出发。此去有些远,李元婴亲自去送戴亭他们出出了海,才回王府给李二陛下写信,把戴亭查到的东西报知李二陛下,同时告诉李二陛下自己已经派戴亭去找占婆稻种。
李元婴还在信里写自己已经让戴亭立下军令状,找不到就不许他回来了!
李元婴写完信,马上叫人快马送去翠微宫尽快交给李二陛下。
这郧国公做事也太不仔细了,要造反怎么每次都让戴亭发现他的动作?他自己要作死就作死,还连累别人也遭殃!
好在事情也是巧了,他正好听说占婆那边的高产稻种。
要是戴亭找不到这稻种,他就推说戴亭没回来,皇兄想处置戴亭也找不着人;要是找到稻种,那就是于国于民的大好事,戴亭算是立了大功。对于这种对大唐社稷有功的功臣,皇兄应该不会再动杀心吧?
李元婴叫人送完密信,立在窗前站了半天,觉得不太得劲,又坐回桌案前挥毫疾书,给李二陛下补写了一封信,在信里对李二陛下安慰了一通,说皇帝真不是人干的活,好好的小伙伴一沾上权势就什么都变了。当皇帝还不如当王爷好,当王爷自在又逍遥,上头有哥哥顶着,下面有侄子撑着。
感慨完皇帝不好当,他又给李二陛下描绘一下远景,说将来找到高产稻种,一亩地能养活以前好几亩地才能养活的人,大唐肯定能越来越强盛,将来千秋万世的人提起他这个皇帝,都会夸他一句当之无愧的明君。
李元婴写完这封安慰信,叹了口气,封好叫人追着送上去。
追不上也没关系,反正送到就行了。
戴亭他是要护好的,可他也不想伤他皇兄的心,但,世上本就没有对谁都好的事,他既然已经做下了让戴亭出海避祸的决定,一封信能改变的并不多。
李元婴在书房里转悠了两圈,终归没把戴亭带回来的消息告诉其他人。不管李二陛下如何处置频频搞小动作的郧国公,他都希望身边的人能不掺和就不掺和,不要再卷进这种事情里面,最好连知情都别知情。
李元婴打定了主意,当下让武媚做好准备,滕州要开始票选第一批“滕州币”的归属了,选出来后只等秋收结束便能开始修路造桥、兴修水利,集滕州上下之力把这三个县基础建设搞好。
开春他们就开始轮流入驻到选出来的三个县,亲自坐镇其中看看当地县令是不是可造之材,能不能推上一把,让他们有机会更进一步;要是着实是个不顶用的,自然是换自己人顶上。
可以想象,接下来他们都该忙碌起来。
盛夏来临之际,卢照邻出发回京准备迎娶高阳。李元婴一直没收到李二陛下的回信,感觉李二陛下可能真的生他的气了,可那老张要造反真和他没关系,也真不是戴亭挑动的,他只是怕李二陛下迁怒戴亭才让戴亭出海。
毕竟,郧国公是早早追随李二陛下的人之一,有那么多年的情分在。不管戴亭的一系列动作和郧国公的反心是不是有关系,他们都不该掺和进这事里面,更不该由他们来挑明。
卢照邻临行前,李元婴拉着他的手说:“你帮我看看皇兄吃得好不好,人瘦了没有。皇兄马上是你岳父了,你总有机会见到的,到时你偷偷地看几眼就好了,别让他知道,”他唉声叹气,“皇兄不给我回信,怕是不想理我了。”
卢照邻自然一口应下。
李元婴也只低落了那么一小会,又殷殷叮嘱卢照邻一定要好好对高阳,赶紧把高阳接来滕州。他已经把高阳的公主府建好了,到时他们小夫妻俩可以住进公主府里继续为滕州做牛做马,哦不,继续为滕州贡献一份力量!
卢照邻还是喜欢看李元婴神采飞扬的模样,又是爽快地答应,跃马离开滕州回长安去。他的父母已经到了长安,婚礼也有人准备好了,他只需要出个人就好,成亲之后他们把该走的程序走完就能一起回滕州!
李元婴送走卢照邻,酸溜溜地和魏姝嘀咕:“皇兄和你祖父什么时候才让我们成亲啊,他们一个两个都成亲了,就我还独守空房。”他也很想抱着媳妇儿睡觉,感觉一定很舒服!
魏姝听了他的“独守空房”四个字,忍不住用力捏他手心。有他这么说自己的吗?堂堂男子汉,说这种话也不害臊!
李元婴才不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