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自然记得。”黎青颜不知夏谦为何提起这事。
却见夏谦神色微顿,然后片刻舒展,干净漂亮的眉眼就这么清清淡淡地看着黎青颜,目光似悠远而又深长,然后,一字一句道。
“有这般见解的黎世子,定是一位胸有山河之人。”
“区区朝考,何足为惧?”
两句话,虽说得轻轻柔柔,却落得掷地有声。
夏谦是认真的。
黎青颜神色有些松动,不只是为夏谦认真的话语,更是因为他说这话背后的原因,心头忽然涌现一丝被肯定的感觉。
不是肯定“黎青言”,“盛京第一才子”黎青言。
而是肯定“黎青颜”,来自现代,利用现代所学加以自我分析说出了对“八股文”理解的黎青颜。
原来这样的她,在夏谦眼里是一位胸有山河的人。
这是黎青颜自己都未曾幻想过的高度,她心头好像恍惚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
黎青颜一时被惊得有些发愣,还是夏谦提醒。
“黎世子?”
她才反应过来,黎青颜颤了一下睫毛,才是恢复正常,嘴角微有上翘。
“既如此,青言却之不恭,也祝夏兄能得偿所愿,通过朝考。”
下一刻,黎青颜俏皮地歪了歪头,状若思考苦恼道。
“而且夏兄的庆贺礼如此厚重,青言可得苦恼给夏兄的庆贺礼了。”
夏谦眉眼一紧,有些笨拙地赶紧摆手道。
“不用的不用的,这是我对黎世子的心意,我就不需要了,黎世子大可不必费心烦恼。”
见夏谦还真傻傻当真,黎青颜脸上不由笑开,笑出了一个浅浅的小酒窝。
“夏兄,青言说的是玩笑话,庆贺礼当然是要给的,这可不能推的,不然,碧玉膏我可不收了,不过,你的庆贺礼,我可早想好了。”
夏谦闻言,紧蹙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开来,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是如此,那为了黎世子的庆贺礼,夏某也得好好努力才是。”
说完不自觉嘴里便开始默念上了,小小的脑袋一点一点晃悠了起来,看着像一个认真古板的“老学究”一般。
黎青颜见状,脸上笑意更深,不得不说,同夏谦这般单纯的人相处,自己也自在轻松不少。
而且……
黎青颜瞧着秋平收在手里的青瓷盒,眼里到底有一丝不一样。
从来都是黎青颜照顾别人,今日难得被照顾了一下,对象还是夏谦,黎青颜心里觉得有些新奇又似乎有些什么别的异样。
这一幕,又远远落在了起了个大早想给黎青颜打气的白景书眼里。
他的目光终是落在了黎青颜那一个浅浅的酒窝上,好看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黯淡。
然后,轻轻放下了马车帘。
――
黎青颜一边排队一边偷瞄旁边傻乎乎背文章的夏谦,心里偷偷笑成了一个打滚的胖河豚。
不过,时间倒还过得挺快,没多会就轮到黎青颜和夏谦进去贡院考场了。
一开始黎青颜还想过,这个时代没有贴照片的准考证,怎么识别考生?
后来才发现,古人也是有大智慧的。
准考证虽然没有,但却有“身份文书”这样的东西。
所谓的“身份文书”,是一个画像 文字补充说明的组合帖子。
上面是考生的画像,下面则是考生面容特征的文字补充,还有官印加盖,证明“身份文书”的真实性。
虽然,黎青颜在盛京名气极大,但见过他的人却也不算多,所以,“识别官”忽然见到眼前出现一位盛世美颜的人物时,还有些没太反应过来。
等打开了黎青言的身份文书,才知道他是“盛京第一才子”黎青言。
不说才学,至少这容貌,远超传闻。
以至于,惊诧的识别官,瞧见黎青颜文书上的画像时,差点没嫌弃地把文书撇了。
连黎青言本人的一分精髓都没画出来,难怪底下的面容特征文字补充,就差没把黎青言往天上夸了。
看来画师也知自己画功有限。
见过黎青颜后,识别官对身后的夏谦就没有惊艳之感了,虽然他出身江南诗礼大家,但在天子脚下,出去抖抖脚,都能抖出一堆王侯世子,也就不是那么出彩。
所以,识别官对夏谦的态度就差了不少,不过夏谦倒是好性,一直在笑。
等过了第一道龙门,第二道龙门便是“搜身检查”。
这也是黎青颜爹娘最为担心的环节,不过说起来,黎青颜自己倒不怎么担心。
因为这一环节,并不要求考生脱光衣服,只是,需要用一个类似“木尺”一样的长木条,探入衣袖和腰侧,以及胸襟内侧,检查其里有无异物。
黎青颜是现代人,只要把木条探入外衣里面,又不是探入内衣里面,她才不会觉得有所谓。
这里的内衣,还不同于现代的内衣,而是一件白色丝绸上衣。
再说,她胸本就不太大,还死死被裹住,平的足以起飞,跟男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黎青颜压根不担心。
果不其然,黎青颜确实安全通过。
但这还不是结束,搜完身后,还要换上规定的制服,自己的衣服是穿不进考场的。
这制服是拆缝衣服,以及配套的单层鞋底。
看来,古人防作弊,也很有一套。
黎青颜在屋内换好“制服”后,便带上笔砚和食物,进入贡院考场,找到属于自己的号舍。
大燕朝的号舍,同黎青颜在现代去南京旅游时,看到的江南贡院差不多。
大小可容一人在内,左右两壁砖墙上砌出两道砖托,以便在上面放置两层木板,木板与木板之间又有一定的距离,像国子监考试,只考一天,所以,上层木板便是代替桌案,下层木板则为坐凳,但若是科举,得连考三日,白日考试,两层木板还是同样的作用,但到了夜晚,便可以取出上层木板并入下层,当作床,供考生们睡觉休息。
黎青颜约莫比量了下,便是两块木板并在一起,长度也就差不过一米出头一些,要是真在这里睡觉,连脚都伸不直,想想都挺难受。
黎青颜不由庆幸,朝考只考一日。
黎青颜瞧着木板虽看着黑黝黝地,看不出是否干净,但略微有些洁癖的她,还是擦了擦。
果然被她擦出了一团乌黑。
不过,好生擦拭后,黎青颜觉得这个不大的号舍,看着也没那么不舒服了。
只是,待她落座回身,却对上了一双复杂的眼睛。
是刘晋。
黎青言心头划过一丝讶异。
说巧不巧,刘晋竟然分到了黎青颜对面号舍。
自打刘晋上回在南安郡王府撂下狠话后,整个人就跟销声匿迹了一般,没个音信。
平素爱逛的酒楼赌场等等地方,也不见他身影。
大家都在想,刘晋还真准备发愤图强来着呀。
对这话,黎青颜现在表示很相信。
因为,她眼前的刘晋,明显比上回清瘦了不少,脸上的颧骨十分明显,而且眉眼下的青黑,比自家最勤奋的二堂弟还要来得严重。
可想而知,刘晋下得苦功。
黎青颜对面的刘晋,同样没想到自己竟然和黎青言分到了对面,他对这个在他引以为傲的“投壶技艺”上胜过他的男人,心思尤为复杂。
既愤懑,又赞叹吧。
愤懑,自己竟然输给了黎青言。
赞叹,世上原来真的有天才一说。
而这天才,还怜悯他。
可笑的怜悯。
刘晋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了那日在南安郡王府的场景,满满是无地自容的羞愧感。
所以,当时一时冲动下,才会决定在这个男人引以为傲的才学上,再一较高下。
当然,没有一个人看好他,甚至清醒后的他自己。
只是,刘晋狠话既然放出,他亦会全力以赴,即使知道是必输的结局。
身为男子,自当顶天立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大不了,便是沦为笑柄而已。
这会儿,刘晋脑海中不由划过家中爹娘,兄长,完全不看好的目光。
不知为何,心里划过一丝淡淡的悲凉。
大不了…便是沦为笑柄而已。
刘晋扭头,不愿再去看影响他心情的黎青颜。
谁料他忽然听到一阵敲击木板的声音,是黎青颜那边传来的。
进入贡院考场后,便不让说话,但开始考试前,发出些微声音,若不是大影响,巡考的官员们也不会管。
显然,黎青颜是想同刘晋说什么,才敲击木板的。
刘晋本不想搭理黎青颜,谁知道又要遭受什么嘲讽,但一阵阵的声音,听着也烦,最后,刘晋没好气地还是看向黎青颜,瞧瞧她在贡院考场都不让说话的情况下,还究竟想说什么。
黎青颜本是还在敲木板想引起刘晋的注意,谁料刘晋忽然一脸不耐烦地抬头,倒把黎青颜吓了一跳,差点没戳到手。
刘晋扬了扬下巴,意思让黎青颜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黎青颜另一只藏在木板下的手,不自觉抓了抓衣袖,眼神划过一丝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