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的过程很顺利,父母双方都是体面人,没有争吵也没有什么财产纷争。
陆敬山承认自己是过错方,存款和成都那套房都给了叶静母子,自己净身出户。
生活至此原本就可以正常过了,单亲的孩子本身也不少,陆诚当时又已经十三四岁,这对他来说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但叶静有个意难平的执念。
她知道陆敬山是b大毕业的,从恋爱开始,陆敬山就说要带她去北京,看看故宫颐和园,也看看他母校的湖。
但这么多年了,她都没有真正去过。
或许是想给往事画一个彻底的句号,也或许只是想向自己证明一下独立生活也没问题。
叶静对陆诚说:“现在不需要他陪我去了,我自己去。”
陆诚当时不假思索:“我陪您去。”
他们便在暑假飞到了北京,先去了几个景点,b大的行程安排在最后一天。
事实证明,还好陆诚一起去了。
踏出b大大门的那一刻,叶静在巨大的悲痛之下,心脏病突发。
母亲心脏不好,陆诚一直知道,但这回似乎很严重。如果不是海淀区医院众多,她可能连当天都撑不过去。
为旅游准备的现金很快花完了,叶静随身携带的卡里也没有多准备太多的钱。
医院说要手术,而且可能要两三次,事后可以找单位报销,但要先交押金垫上。
十四岁的陆诚在医院里焦头烂额,他想过给外婆打电话,但外婆七十多了,心脏比母亲更不好。
最后急中生智,他翻起了叶静的手机。
父母离婚后,他就没再跟陆敬山联系过。放假时新换了手机,连他的手机号都没有再存。
在那个微信和智能机都还没流行的时代,没有手机号就很容易造成失联。他想从母亲手里翻到父亲的手机号,然而母亲断舍离得也很彻底。
但在他快要崩溃的时候,天意让他在发件箱里翻到了一个地址,一个母亲保存下来的地址。
是北京顺义某别墅区的地址。
直觉告诉他,这个地址应该跟父亲有关系。
对当时的他而言,就算没关系也得去试试。哪怕住在里面的不是陆敬山,是母亲的什么亲戚朋友也行。
能借钱就行。
陆诚打车赶去,找到地址上的地方,抬手就砸门。
大铁门被他砸得咣咣作响,很快,门在一串“来了来了来了”声中被一把打开。
门内,是一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皱着眉看他:“什么事?”
――如果陆诚知道这个女孩子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的话,他可能会客气一点。但当时他不知道,又着急,抬腿就往院子里挤:“陆敬山在这儿吗?”
“哎你……”陆诗拉他,“你找我爸什么事儿?”
陆诚猛地停脚,扭脸看她:“你叫他什么?”
“……那是我爸啊。”陆诗看怪物一样看他,“你要找的人,是我爸。”
也就是这几句话的工夫,楚文婷和楚文婷的父母也赶到了院子里。
当时陆诚以为,楚文婷就是母亲口中的“父亲的外遇”。
所以虽然面对这么多远比他大的成年人他很慌,但愤怒还是占了上风:“陆敬山是我爸!我妈现在病了,在医院里,让他拿钱给我!”
这句话犹如一道炸雷劈在院子里,把楚家的每个人都劈懵了。
陆诚看他们没反应,提步就要往屋里走:“陆敬山你出来!”
在他和楚文婷的父亲擦肩而过的瞬间,楚老爷子条件反射地拦住他,一巴掌就抽了过去。
“小兔崽子你再说一遍?!”当时楚老爷子还年轻,有那种北京爷们儿特有的中气十足感。
现在看来,这一系列举动都更像是应激反应,但在当时,这些应激反应有效地撞醒了还在发懵的其他家庭成员。
――楚文婷下意识地去拦父亲:“爸!”
同时,也令陆诚更加恼火。
――陆诚指着他骂:“你凭什么打我!我们好好的家都让你们毁了!”
楚老爷子气得要继续打他,被妻女一起拦住,强拉回屋里。
楚文婷从屋里再度折回来后,脸色惨白得一如那个特殊的下午的叶静。
但面对这个疑似是丈夫私生子的男孩子,她还是表现出了足够的冷静:“你说清楚,你和你妈怎么回事?”
陆诚的半边脸都被楚老爷子抽得有点肿,活动着缓了一下,才冷声道:“我爸妈离婚了,就因为你!”
“离婚?”楚文婷锁起眉头。
陆诚质问她:“我妈说我爸有外遇,是不是你!”说完又想到自己的来意,忍住火气,继续道,“陆敬山呢?让他出来!”
“他没在家。”楚文婷冷静的声音出现了颤抖。
顿了一顿,她问:“你确定陆 敬山和你妈妈结过婚?”
这个明显带有冒犯的问题令陆诚怒火中烧:“你这话什么意思?!”
楚文婷说得更明白了一点:“结婚证,你见过吗?”
陆诚气笑:“我他妈连离婚证都见过,我陪他们一块儿去办的――怎么你个小三还要查证啊?关你屁事!”
说完,他又要往屋里冲。
他不信楚文婷说的陆敬山没在家,他就是要去找人。
但这回,楚文婷拉住了他的胳膊:“你跟我来。”说完,拽着他就往里走。
陆诚当时个子已经不矮了,力气也不小,但十三四岁的男孩面对成年人,还是有种下意识服从权威般的感觉。
他就被楚文婷拉着上了楼,进了楚文婷的卧室。
楚文婷唇色发白,紧紧抿着,在屋子里翻箱倒柜。
而陆诚,注意到了放在窗台上的照片。
是结婚照,他父亲和楚文婷的结婚照。
他怔怔地看着,直到楚文婷把两个红本翻出来,打开,举到他面前:“你父母……什么时候结的婚?”
陆诚被那张结婚照刺激,过了很久,视线才慢慢聚焦。
然后,他看清了眼前结婚证上的发证日期。
1989年2月14日。
他一下子懵了,向后退了半步。
他不清楚自己的父母具体的结婚日期,但他确信,是在1990年。
因为他听不止一个长辈说过,父母是在结婚一年后就有了他,那就只能是1990年。
他脑子里空了:这……这什么情况?
眼前的女人不是小三,他妈妈才是?
他不敢信。
而楚文婷作为一个成年人,此时此刻比他想得要全面的多。
她问陆诚:“你需要多少钱?”
陆诚木然:“不知道,可能……可能几万吧。”
她点点头:“跟我去银行,我打给你。”说完,她又写了个手机号给他,“这是我的电话,有任何事情,你联系我。”
陆诚无知无觉地把纸条接到手里,然后迟钝地意识到,楚文婷好像突然变得很友好。
她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什么都别跟你妈说,先让她把病治了。”
他点了点头。
“在哪个医院,方便告诉我吗?”楚文婷问。
不知道是出于信任还是没反应过来,陆诚告诉了她:“海淀医院。”
之后的一个多星期,两个人没有任何联系。
叶静的手术很顺利,很快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但没有陪床经验的陆诚还是每天都过得很紧张,死亡的恐惧反让他不停设想死亡,设想一旦母亲不在了他该怎么办。
某个早上,楚文婷突然出现在房门口。
叶静当时刚吃过早餐,楚文婷跟陆诚说想独自跟她谈谈,陆诚很紧张:“她心脏不好……”
“我知道。”楚文婷点点头,“我有数。”
陆诚便避了出去,但一刻都不敢放松地扒在门缝边听。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很小,他什么也没听清。可过了半个多小时,他清楚地听到了哭声。
他赶紧推门进去,却发现在哭的是楚文婷。
叶静反倒显得很冷静,大概是因为反正已经离了婚吧,楚文婷带来的消息虽然让她震惊,但也不再值得她多难过一次。
真实的情况,终于摆到了陆诚面前。
楚文婷和叶静,谁也不是第三者。而是他的父亲陆敬山,重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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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说是那个时候,其实就是现在,大多数地方的民政系统也是没有联网的。
陆敬山利用这个漏洞,在北京和成都各领了一次证,同时拥有、也同时欺骗两个家庭。
而且相比起来,他对楚文婷做得更无耻一些。
他是考上b大的寒门贵子,但后来的优越工作并不仅仅因为他足够优秀,工作基本都是楚家帮他安排的,但他背叛了这一切。
两个女人在这件事上如出一辙的刚硬。
和叶静一样,楚文婷也二话不说就和陆敬山离了婚――在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离完了。
不仅如此,她还报警告了陆敬山重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