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有小船来往的接送客人,郑甲过去支付了五两银子,包了这条船一整晚。然后才悠悠荡荡的朝溪客居而去。
船家是个年纪不轻的老者,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不停的用当地话说一些劝导林雨桐的话,什么不可沉迷女色等等。
林雨桐就笑:“老人家,您这样可是做不成生意的。”
这老者呵呵笑,“劝人向善么,积功德的事。”又问林雨桐,“听口音,公子可不是本地人,是外地来做生意的还是探亲的?家里知道公子来此地,只怕也会忧心……”
林雨桐会回答老者的问题,只道,“想找个清净的地方消遣消遣,不是那寻欢之人……”她指了指远处的花船,“真要找乐子,那里岂不是更好?”
老者哈哈哈就笑,“公子真不是俗人……”
林雨桐坐在摇摇晃晃的船上,将脸隐在暗影里,看着这老者的眼神就闪了闪。为什么自己去溪客居就不是俗人了呢?
船靠过去,马上就有几个船娘样子的人热情的迎过来接自己去大船之上。等再回头的时候,就见这老者的船已经划开了。自家包了他的船,他肯定不会走远。挪开船为的是怕挡住上船的路。这并不奇怪,毕竟常在这一带做这样的营生,规矩都该是懂的。但有意思的是,刚才那老者走的时候,这些船娘并没有给老者红封。这就不合规矩了。
刚才沿着堤岸走,隐隐约约的能听见那些船夫彼此说话的声音。这个说万花楼今儿大方,打赏了十文,那个说春风楼也不错,给了八文。这应该是这一行的规矩。这溪客居应该不会是一个不懂规矩的地方才对。那么刚才那个老者的身份就该查查了。
她看了郑甲一眼,郑甲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脑子里这种想法也不过一瞬间的事,转过身就见一个三十许岁的妇人走了出来,一点都不想老鸨子,反倒有几分出尘之态。过来就浅笑见礼,“您倒是生客,可是第一次来?”
又是一个特别的地方。这样的地方林雨桐也不是头一回来了,别的地方不管是见了生客熟客都会来一句,您怎么才来?可惦记您呢!
这位直接点名就是生客,很有意思。
看来每个客人她们心里都有底子吧。
正要说话,见又一条船靠过来,一个青衣中年文士带着随从上来了。船娘给了载客过来的船夫一个荷包,这边正招呼自己的女人只淡淡的对客人点头,“您来了,我就不招呼了,您随意。”
看来是个熟客。
那青衣文士拱拱手,很是客气的样子,往里面去了。去了哪一个雅间,这可就不知道了。
这女人才扭脸看林雨桐,“您是要找人陪呢,还是想自己个消遣一会子?”
林雨桐挑眉,“想自己个静静。”
这女人又福了福身,转身轻语:“您跟我来。”
距离船头的门被推开了,进去亮堂的很,先是一个大厅堂,然后一条通道直通里面,两边都是雅间。穿过长长的走廊,另一头就是楼梯,顺着楼梯上去,是二楼的大厅。大厅里闲闲散散的坐着几个人,有对弈的,有斗茶的,有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什么的。边上都站着一两个年轻的姑娘,这些姑娘并没有轻浮之态。规规矩矩的伺候着,哪怕来了新的客人,也没见抬头张望的。
这些客人见了这女人有些颔首点头致意,有些小声叫一声三娘。
这个被叫做三娘的女人也一一问候,脚下却不停,带着林雨桐往里面走,又是两排雅间。到了正中间的位置,她轻轻的推开一间画着石榴的门,请林雨桐进去。
里面地方不大,但布置的极为精巧别致。靠窗放着榻,榻上有个小几,吃茶下棋都可。桌上都摆着现成的。边上还有些小书架,架子上放着各色的游记,看来是给人打发时间的。
还没把里面打量明白,三娘就又带了两个姑娘进来,“这位爷,就叫这二人伺候吧。”
说着,不等林雨桐应答,就退了出去。
很有意思,不问自己姓谁名谁,什么也不打听。这难免叫许多人心里有好感。
很聪明的做法。
她这一愣神,进来的俩姑娘,一个跪在边上开始沏茶,一个去了屏风后,等茶香传来,袅袅的琴声也跟着响起。
这样的消遣,透着一股子‘雅’!
茶递过来,闻起来透着一股子莲花的清香味儿,“这该是莲花茶吧?”她问了这么一句。
奉茶女轻轻的应了一声是。然后低头再不答话。很规矩的样子。
林雨桐先是闻了闻,然后才送到唇边尝了一尝,温度刚好适口,她装似随意的道:“就是不知道这是白莲茶还是红莲茶?”
奉茶女的手微微一顿,“不是很清楚呢。制莲花茶必须是在菡萏包里方可。到底是白莲还是红莲,谁知道呢。”
有些花苞透着粉,但开出来的花却是白色的。因此才有这么一说。
林雨桐一笑,却没有再追问,好心情的跟着姑娘聊起来,“……多大了?叫什么?怎么流落到这里了?”
这姑娘就跟背过似得,语调平顺的很,“十五了,叫春芽,父亡母改嫁,自卖自身好过活。”
林雨桐就不问了,这些人身上是问不出什么的。
她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想一个人瞧瞧夜景。”
琴声戛然而止,然后俩姑娘就悄无声息的退下去了。
“公子……”郑甲忙叫了一声。
林雨桐扭脸瞧了他一眼,郑甲赶紧消声,悄悄的站在靠着门的地方,确保不会有谁不经准许就推门进来。林雨桐这才观察整间雅间,多长多宽多高,面积多大,看看这里面可有藏人的地方。刚才一路走来,所遇之人不多,远不是别的地方客似云来。可这里的客人有一个特点,都是有身份的人。这个身份,可能是官吏,可能是乡绅士绅,可能是文人领袖,这些人都不是急色之人。这样的地方刚好是投其所好了。这些人这样的身份,要说闲谈间只是诗酒茶,可就是笑话了。这样的地方其实谈密事都是行的。所以,她才要瞧瞧,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密室。
心里默默算了一遍,林雨桐摇头,确实没有这样的地方。可这就不对了!
她摆手叫郑甲让一让,然后径直从门里出去了。一路慢慢的往出走,并没有听到雅间传来什么声音。这隔音效果做的也未免太好。
一路从甬道里走出去,也没见什么人来阻拦,好似在里面行走很自由似得。她没从二楼下去,而是在二楼的大厅里停下来。静静的走到两位老者的桌边,看人家下棋。
两人也只抬头瞧了林雨桐一眼,没有再管。一个老者还指了指边上的椅子,叫她坐。
既来之则安之,顺势就坐下来。看两位老者以来我往杀的兴起,林雨桐看的也觉得有劲。直到不知不觉的又端起茶杯的时候,她才悚然而惊。要是没记错,自己这已经是喝第二杯茶了。可是那么长时间,她从来没察觉到身边有人给自己倒茶。第一次没发现,第二次也没发现。要不是明明记得自己的茶好像完了,这次的是满的,也不会惊觉不对。
是什么人什么时候给倒的茶,完全没发觉!
如果自己都不能发觉,那其他人呢?只会觉得这里伺候的精心而已。
可这将所有的人训练到这种程度,却不是容易的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就是宫里伺候的,能做到这份上的都不多了。
如果是这样,那么是不需要偷听,这里伺候的想来都是耳目皆明的主儿。
林雨桐干脆悄悄起身,带着郑甲直接下楼而去。
那位三娘就站在楼梯口,“您要走了吗?”
“瞧了瞧西湖夜景,也该回去了。”林雨桐十分客气,“家里还有家人惦记,就不叨扰了。”
三娘带着林雨桐往出送,“那您慢走。”
到了大厅,林雨桐用手里的扇子点了点郑甲,郑甲摸出荷包放在桌子上,“给小姐门买花戴。”
三娘脸上的笑意又舒展了两分,林雨桐明白,这不是为了银子。而是为了尊重。不是什么时候把钱给她本人都是好的。就比如这位三娘,只怕从来没把自己当窑姐吧。
船娘提着灯笼晃了几下,船夫老者就划着船过来了。林雨桐没有来时的心情跟他闲谈,闭眼直到岸边。
等到了客栈门口,就看见九福晋带来的那个叫长青的管事站在客栈门口等着。而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就跟看着一个不知好歹的负心汉似得……
第967章 重返大清(72)三合一
‘负心汉’林雨桐一进门,就觉得舒心的很。热茶上来了,热水准备着,这边茶刚喝完,那边的热水就已经在浴桶里备着了。洗浴出来,热饭热汤四碗八碟一样一样的就端上了桌,不比宫里的御膳档次差了多少。
林雨桐心里免不了感叹,九爷的日子过的舒坦啊。
这些虽然家里的下人也都能安排的妥妥当当当的,但像是如此贴心贴意的,却难了。毕竟带着中战战兢兢的伺候跟关怀比起来,还是不一样的。
刚洗了头发,在屋里就随意的披散着。坐在桌上叫人去问九福晋和歇下了。
九福晋不等到林雨桐回来,当然是不敢歇着的。倒不是害怕皇后怪罪,她不是那么爱在小事上斤斤计较的人。了解的人都知道这一点。等到现在也不过是出于尊重罢了。哪怕是在外面,该有的尊重还是要体现出来的。
林雨桐叫九福晋陪着一道吃了饭,才问她说:“明儿我没事,你的事急不急?要不我陪你办事去?再不出去转转也行。”
原本该是急着办事的,偷着出来嘛,越是早点回去越是不容易露馅。可是现在她却不着急了。陪着皇后在外面这是多美的事啊,急什么啊。想来皇后要办的事也麻烦的很,不麻烦不会叫皇后出来。所以这肯定不是一天两天能办成的事。因此她就更不着急了。只道:“难得出来,趁着这机会我还不得再外面疏散几天?还是先转转吧,我先打发管事去瞧瞧,晚上一天两天的也都不是打紧的事。”
那最好不过。
跟着九福晋办事什么的,也不过是一句客气话。做生意这事,哪怕是九福晋自己没想瞒着,林雨桐也得避开。凡是知道的太通透,并不全是好处。
既然她不着急,那就正好。正好一起转转。想来今儿自己问了那个奉茶的姑娘那句‘是红莲还是白莲’,应该会叫对方有点怀疑和警醒才是。故意打草惊蛇,就是想看看自己猜测的到底对不对。
就跟自己叫郑甲打探她们一样,估计她们也会暗地里打探自己。
那自己就得摆出姿态叫她们打听。带着‘老婆’满世界去转悠,要是这么个身份都能叫她们联系到皇后身上,那才是真服了。
吃了饭,早早的歇下了。
长青问赵娘子,“没一块?”
赵娘子白了长青一眼,没经历过女人就是懂的少。男女之间真有事那不是晚上睡不睡在一起决定的。那么长的时间独处,该发生的早发生了。往往只许一刻钟的时间,就能改变男女之间的关系。
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话怎么能明说呢。
长青虽然是太监,但这些年在市井混着,什么不明白?赵娘子的表情,叫长青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完了!肯定是完了。九爷脑门上那顶绿帽子是扣结实了,他有些懊恼,脸色有些难看,“还以为……寻花问柳完,没精力呢……没想到这小子是欲擒故纵呢。”
很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
心里也有点想不明白九福晋。你说多明白一人,怎么在这事上犯糊涂呢?就说这回这个什么叫四郎的吧,到底哪里好了?除了长的比九爷可人意一点,哪里又比九爷还好了?虽说九爷一屋子莺莺燕燕吧,但那好歹是在家里玩啊。可这位呢?这个年纪也不可能没娶亲吧。这娶了亲了还敢在外面招惹有夫之妇,这人品本就不怎样。更何况是个连宗室福晋都敢招惹的人,在京城的贵人圈里又从阿里没听过这么一位,你说你招惹了九福晋,九爷能饶了你?不把你抽筋扒皮那就不是九爷。连万岁爷都敢顶撞的人,你跑去勾搭人家福晋,呵呵!真是不知死活。
这么想着,又未免一叹。真到了那一天,自己又能有什么好呢?知道了贵人的丑事,只怕是命不久矣了吧。
不过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哪怕在别人眼里自己这样的残缺之人,那对生命的热爱也是执着的。所以,这事还是得想办法费心瞒着,瞒一天算一天吧。
完全不知道下面的人担心的九福晋,第二天收拾的光鲜亮丽跟林雨桐出门了。
“……一晚上兴奋的都没怎么睡着……”九福晋坐在马车里,跟林雨桐就笑,“您都不知道,我就盼着我家那位啥时候有空了,带去去街上转转,哪怕到自家的铺子里坐坐,也是那么个意思。可人家呢?嫌弃咱丢人!您给评评理,咱就真长的那么磕碜,叫他没面子了?”
真长的不好,先帝也不会选出来指给亲儿子。虽说不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美女吧,但这最低的标准也是眉清目秀,跟丑和磕碜真没关系。
不过男人不都那德行,婚后还有耐心陪老婆逛街的男人能有几个。后世都是如此,更遑论现在,在他们看来,就是一个大老娘们,在外面瞎溜达啥。又特烦女人干涉男人在外面的事情,这里面当然也考虑到带着老婆出去被嘲笑的概率问题。
反正不管为什么吧。带着老婆出去转悠的,除了四爷也没别人。
以前四爷不也不带她去人多的地方遛吗?
对于九福晋的抱怨,林雨桐作为一个忠实的听众,就认真的听着。也不发表意见。
九福晋也不在乎林雨桐说不说话,只朝外把心里的不自在往出倒:“她不带咱,咱还不稀罕呢?”说着,眼珠子一转,朝林雨桐脸上一瞧,笑的有几分贼兮兮的,“四嫂……”她声音压着很低,保证除了她们两人之外别人肯定是听不见的,“您这么一打扮,还别说,我这跟着你出来,觉得特别有面子……”
得!九爷的权势也抵不过一张小白脸。
这事要 就九爷知道了得气的吐血。
俩女人凑在一处压低了声音说说笑笑,下马车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几丝潮红。
赵娘子低着头,只当什么都没看见,低声回禀说,“夫人,到地方了。”
郑甲他们出去办事了,林雨桐吩咐他们的事得抓紧时间去查证。因此跟车的大都是九福晋带的人。比如赵娘子,比如长青。林雨桐只随身带着王甲,别的一概都没带。王甲一身嬷嬷的装扮,就不好跟在林雨桐身边太紧。所以这在外面,处处都是九福晋的人在安排。
马车停下的地方是杭州最有名的一处首饰铺子。南边的首饰精巧,在京城卖的极好。好些商家都从这家铺子拿货,首饰上有人家的标识——冠华居。
陪女人逛街,不是衣裳脂粉就是首饰,很少又第二种选择。
所以长青一听说九福晋要闲逛,就首选了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