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昨天带着去了县城,人家大夫把手搭在他疼的地方一摸,就说了一句:“哎呀!老哥,你这病不好。”
林雨桐就皱眉,这是什么大夫,怎么能跟病人说这话呢。
就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也不能对病人说这话。
明知道会死,等死的心情,谁能理解。
金老二将烟蒂扔了,用脚踩了,“……如今这病,能有啥办法?爸说国家总理得了这病,都没救过来,咱小老百姓还折腾啥啊。坚持要回来!去的时候还是跟着我坐车去的,回来出了医院就站不住了,是凤兰帮着叫的车,把我们给送回来的。”
人的精气神一散,可不就站不住了。
既然他本人都知道了,那这肯定家里的人都知道了。
四爷叹了一声,“进去吧,先去瞧瞧。”
他攥了攥林雨桐的手,暗示她小心点,别漏了馅。
三个人进去,不到的房间坐的满满的。金大婶盘腿坐在炕上,怀里抱着清平。金老头躺在炕上,闭着眼,脸消瘦的很。
“爸。”
“爸!”
四爷叫了一声,林雨桐跟着叫了一声。
金老头这才睁开眼,扭脸一看,就笑开了,“是老四和桐回来了。清宁和清远呢?怎么不带回来叫我看看?看一眼少一眼了,叫孩子回来吧。”
“谁啥呢?”四爷过去坐在炕沿上,“听二哥说,那大夫连细看都没细看,就下了结论,做不得准。您跟我去县城,明儿天亮就走。咱去省城,是京城,找专家,好好查查。别弄错了,病没把您怎么着,您倒是把您给吓出毛病了。”
他说着,就过去拉金老头的手。
林雨桐趁机把手搭在对方的胳膊上,手抓住他的手腕,能摸到脉,一边静心号脉,一边笑道:“您跟我妈都去,把清平也带上,跟清宁一块去托儿所,姐妹俩有个伴儿。”
话说完,手就收回来了,微微的点头,四爷就知道,这病是得真了。
接去省城,跟着他们一起生活的话,这病完全是可以控制的。四爷对这个有信心。
他劝道:“去查查,省的耽误了。在省城住到明年开春,再送您回来……”
“老四!”金老头摆手,“我的病我知道,人家也没看错。别瞎折腾了,都是白扔钱呢。这事就听爸的。”
还真说不通了。
林雨桐就看婆婆,“妈,说句话。”
“听你爸的。”十分意外的,金大婶会这么说。
“妈!”金老二皱眉,“你这说的啥话?真要咱们不管,我们这些做儿女的,都得被人戳脊梁骨。您当时为了我们站在人堆里说的起话,跟着老四去瞧瞧,行不行?”
“不行!”金大婶低着头,手紧紧的攥着老头子的手,“这回,你们不听也得听,这家里还轮不到你们做主。如今是你爸得了这病了,我不主张浪费钱。将来我要是也得了这祸害人的病,你们都记着我的话,也不要往里扔了,扔多少都白搭!与其这么糟蹋,就不如留着给你们过日子……”
第1022章 悠悠岁月(39)三合一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好像一天不到的时间,金老头得了癌症的事,就传的满世界都知道了。
上门来看的络绎不绝。
都是带着东西的。关系远的拿着三五个鸡蛋,关系近点的就是十六个,十八个,选这样听着吉利的数字。还有的称上一两斤麻花或是糕点,就来了。
按说来了的人都是好心,这个说老哥哥,放宽心,该吃吃该喝喝,想吃啥喝啥别不舍得。那个说老兄弟,你这辈子不算是亏,你看,儿孙成群了,老四两口子又出息。行了,不亏了。活到如今也算是够本了。
都是宽解人心的话,可叫亲人听着,就是觉得不怎么舒服。
想吃啥想喝啥,句句都是觉得人活不成了。可你又不能不叫大家来看望吧。人家把东西搭上,专门的跑一趟,谁还能是坏心。
换个角度来说,人家也都句句说的是实话。
像是得了这样的绝症,有几个会去医院看的。人家医院也不收啊,说的也是那话,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喝啥。
金家一边邻居住的是金西梅,另一边邻居如今家里的老人,跟金老头差不多岁的,早十年前,也是得了肝癌。那时候是连一点止疼药也用不起的,见过的都说是活活疼死的。死的时候把身下铺的床单,都用手指抓的撕裂成一条一条的,指甲抓的都脱落了,布条上都是斑斑血迹。
因此,人家一看老四两口子回来了,说要接老金头去省城的医院,都觉得是福气,儿子没白养。不说治疗吧,就只要能给花钱买止疼药止疼针,在很多人看来,都是孝顺的表现。
这时候的杜冷丁多少钱一支?一毛八而已!
事实上就是有很多人家买不起。
冬天人本来就清闲,坐在一起说金老头不亏,儿子媳妇都孝顺。也有人就说,金老头这病,该是从老三被抓了就得下的,又被老大气的,更加重了病情。
老三为什么被抓了?
是郑家给害的?
老大为啥把他爸气成那样了?
是郑家的儿子给诱惑的。成了商品粮这是多大的事,村里早就嚷嚷开了。平白无故的总得有个缘由吧,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不?传出来了吧。
都说呢,这郑家真不是东西啊!这下是结了死仇了。
金西梅是从儿子郑有油那里听说了,听完都愣住了,“你说你舅咋了?”
“癌……说是肝癌……”郑有油低着头,“妈,要过去看看吗?我舅的日子大概不多了……”
他想起小时候,爸爸死了妈妈病了,哥哥牵着他站在舅舅家的门口。舅舅出来拉他们进去,叫舅妈给他们饭的样子。他想起姥姥在世的时候,坐在门口的大青石上,一边给他们兄弟缝补裤子,一边看着他们跟金家的表兄弟玩耍。他想起姥爷到处找大夫,给妈治病。忘记的时间突如其来的,一幕幕的在眼前晃过。
金西梅的眼泪也下来了。
小的时候,爷爷还在,还是个好好的人。他一手牵着哥哥,一手抱着自己,在这太平街上转悠。有啥好吃的,都买两份,一份哥哥的,一份自己的。哥哥总是把他的先送到她的嘴边,看她咬一口之后,才笑眯眯的开始吃的。
那些记忆,是一生中少有的带着鲜活的色彩的记忆。
手捂住嘴,不叫发出哭声来,朝二儿子摆摆手,悄悄的躺下了,然后伸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就这还是觉得浑身都是冷的。在儿子要出去的那一刻,她叫住了:“……有油啊……咱家的日子还算是过的去……昨儿听那谁说……新庄那边有一户老婆死了,留下一个二岁的闺女,家里不想要,要送人,你跟你媳妇商量商量,把孩子抱来吧……”
“妈!”郑有油扭脸问了一句,“怎么好好的想起抱养孩子了?人家现在一个孩子的也挺多的,小丽一个就一个吧,将来给招赘,生了儿子还姓郑……”
郑西梅摆摆手:“去吧!听妈的……就当是积德了……”
郑有油愣住了,妈这是怕了。也觉得做的过分了,心里惧怕了吗?想到自己夭折的大女儿,想到那个长的好好的,突发疾病没走到医院就病死的儿子,难道真的是没积攒下德行。
他点点头:“好!我知道了,明儿我就过去,把孩子抱回来……”
抱孩子对于金老头来说,好像成了奢侈。
他躺在炕上,连坐起来好像都不能。林雨桐说把被子放在身后,靠在被子上,他都说不行,坐不住。
可是叫林雨桐说,他的身体真不到那一步。
他这是心理问题。
清平在身边,他不敢碰孩子,还叫老二和英子把孩子带回去,“……传染了怎么办?过了病气不好……”
癌症这玩意它不传染。
但到底是犟不过老两口,把孩子给带回去了。
何小婉抱着清辉来了,都只叫孩子在刚进门的地方站一站,叫他瞅一眼就行,说什么都不叫孩子到跟前来。
林雨桐跟他们说:“真没事,要相信科学,人家医学研究表明……”
“别提医学研究!”金大婶来了一句,“医学要都研究明明白白的了,那咋拿绝症没办法呢?”
好吧!硬要这么抬杠,就真没法说了。
这几天是舌灿莲花,各种道理说了一遍,结果呢?啥作用没有。
死也要死在家里。
认为死在外面,将来到了那边是得不到安宁的。
两人没治了,怎么办呢?
先回省城,林雨桐制药,借着大医院的名头给带回去叫吃着。
因此,两人在家里呆了三五天,跟金老二说去省城找医生问问,两人就直接回了。
家里不缺伺候的人,几个儿子换着守着,照顾的过来。
去省城的路上,绕道去了一趟农垦,从后备箱里拿了一条好烟就叫林雨桐下车,然后直接去了办公楼找到人事科。
敲了门,有人应声,进去就看见从沙发上起来的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他皱皱眉,“找谁?啥事?”
别管挣钱不挣钱,跟国营挂钩的,态度都这样。
林雨桐把门关了,四爷把烟往桌上一放,往前一推,“求科长点事。”
这人把烟一瞧,好家伙,一条二十八块的。自己这单位一个月现在也就能发下来这点钱,还得是自己这种小有权利的人才能有的待遇。其他人都是一人分点地,自己种去吧。每年给单位交点,剩下的都是自家的。可这跟农民有啥区别呢?没区别!
农民还能决定自己种啥,但农垦不行,得上面说了种啥,大家再种。毕竟每年要上交一部分农产品的。没东西不行!
跟前些年那种拿工资的情况已经不一样了。
这位利索的拉开抽屉,将烟赶紧放进去,笑着起身倒水:“坐坐!有啥事就说话。要农转非也容易,我这就开接收证明,马上就能办。”
看!就是这么容易。
林雨桐真不知道金满城这两口子脑子是怎么长的。
四爷点了点墙上那副挂着的农垦的地图,“……这里是不是有你们的分场,帮我分两个人过去……”
容易啊!只要不是往出调人,往黄河滩那地方放人,还用求吗?他都不确定了,“你是说要分过去……那可得说清楚,分出去容易分回来难……那地方苦……老职工都不肯去……”人事科敢把哪个老职工分过去,人家就敢把办公楼给点了。
四爷肯定的点头:“……只要把人留在那……回头再来谢你……”
“好说!好说!”这人愣了一下,就笑着应了。
心想,这是多大的仇啊,把人摁死在那地方。
笑着把人送出门,见到两人直接上了小汽车,那腰瞬间就弯下了,“放心……放心……交代的事给您办的妥妥的……”
走远了,林雨桐才笑。两人亲自出面,这事压根就不怕叫金满城两口子知道。
四爷对黄河滩那一片熟悉啊。那农垦分场那一块她听四爷说过,那就是一片种啥啥不长的地。当年不知道啥原因归到农垦了。反正那个年月嘛,不科学的事多了。
四爷回来说过,那地方其实啥也别种,单留出来做湿地自然保护区是最好的。
其实现在那也没人种,就是湿地和一望无际的芦苇地。
农垦的牌子倒在路边,不注意都找不见。有没有其他人分过去四爷不知道,但现在老大两口子肯定分过去了。那边说起来离太平镇并不远,十来里路骑自行车半个小时就能到。但是吧,要宿舍没宿舍,要饮用水,得走着去二三里以外的村里去取。周围除了他们,再也找不到人烟了。当然了,也不排除有一些挂着名但却不去上班的同事。
村里的地肯定会被收回去的,要不然就得跟四爷似的,叫村上交承包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