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没叫起,只轻笑一声:“你这故弄玄虚唱的是哪出啊?这种玩笑可不能开。”
“臣知道。”陈云鹤恭敬的应着,直起身子朝山上指了指:“有些东西,臣还想请殿下先看看再说。”
通往山上的路上一段一个火把,手举火把的应该都是陈家的家丁护院。
林雨桐轻笑一声:“真没想到,陈阁老大寿,背后还有这么一出呢。”
陈云鹤没法解释,只做了个请的动作,请林雨桐先行。
夜里的山上风大,带着几分鬼哭狼嚎的戾气。
到了半山腰,却见长春观里灯火通明。
林雨桐的脚步一顿,看陈云鹤:“安庆公主呢?”
陈云鹤低下头:“实在是……”说着,就抬头看了一下周围,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林雨桐就明白了,也就不问了,“先带我去看公主。”
道观里的道姑集中在大殿里,里面传来低低的饮泣声。从前面穿过去,后面不处偏僻的院子,却里里外外的守的严实。
林雨桐叫林谅明凡这些都在外面等着,只带着三娘子进去。
安庆还在卧室里,身着中衣在床上靠着。面色苍白,看打眼一瞧就知道像是刚刚小产。
地上捆绑着个男子,赤裸着上身,只是露出来的脸叫林雨桐微微有些不舒服。这人跟阴成之和四爷都有些相似。
她蹲下去,细细的端详这张脸,然后冷笑一声,起身叫三娘:“把他的脸皮给我撕下来。”
“太孙。”安庆带着几分恼怒:“我还是你的姑姑。”
林雨桐叹了一声:“姑姑糊涂……”
这边话没说完,就听到两声吸气声,一声来自于三娘,一声来自于一边跟林雨桐说话,一边盯着那边的安庆。
林雨桐扭脸去瞧,一张薄薄的几乎透明的皮从脸上揭下来。露出来的真容其实也算的上是英俊醒目。
这张脸跟戚还其实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所以,林雨桐猜测,难道此人跟戚家或是华家有关。
安庆眼前一黑,差点跌下去,“他……他……他……”
“他处心积虑,二姑难道真不知道?”林雨桐一把将安庆给扶住,“您这……身体……”
安庆摇摇头,有些羞恼的甩开林雨桐的手:“无碍!”
林雨桐无所谓的收回来,只低声道:“那此人,我就带走了。不打扰姑姑休息……”
“他是我的人!”安庆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你敢?”
林雨桐看她:“有些事,侄儿不愿意做的太绝。您别忘了,宫里还有陈妃。所以,二姑安歇吧。您啊,秉承初心潜心修行未必就是坏事。您想学姑姑,可惜,您永远也成不了她。”
“我如何成不了她?”安庆冷笑:“不过是成王败寇而已。”
林雨桐叹气:“女人败,往往是败在‘情’之一字上。姑姑无情,而二姑你,太‘痴’了些。”
要不是对阴成之太过沉迷,也不会出现一个像是阴成之的人就叫她轻易了迷了心智。
安庆一怔,愣愣的看向躺在地上,依旧一言不发的男人。此刻的他,去了那一张脸皮,倒是多了凌厉之色。
三娘子将这男人拽起来,男人闭上眼睛,不再看安庆。
不知道为什么,安庆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林雨桐没时间陪安庆悼念她所谓的爱情。转身就要走。
“等等!”安庆喊了一声,“等等……”
林雨桐回头,就见安庆抓了床边的衣服,“你们松松绑,叫他把衣裳穿上。”
三娘子看林雨桐,林雨桐却没言语,三娘子自然就推搡着人往出走。
安庆咬唇,抓起披风给这男人披上:“……你……你……保重。”
这男人深深的看了安庆两眼,冷笑一声:“真是个蠢女人。到了这份上还……果然贱皮子……”他肩膀一抖,披风掉地上了,“老子一直恶心的不行……现在好了……不用伪装了。你碰过的衣服老子不想沾身……”说着,抬脚就走。
安庆整个人都愣住了,而后是歇斯底里的哭嚎。
林雨桐明显的感觉到,这男人的脚步一顿,头微微转动,却硬生生的控制着没有回头。
这叫林雨桐对此人的观感稍微好了一点,似乎也理解了他刚才对安庆污言秽语的叫骂。越是把安庆往脚下踩,同为皇家人对他的怒气就越重,可对安庆,不管怒其不争还是同情,这种情绪一旦占了上风,对安庆来说,就是幸事。
到了山洞,林雨桐轻笑一声:“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一丝人味。”她坐在石凳上,一边看由明凡和林谅拿出来的军械和铠甲等物,一边跟这个据说叫昊元子的男人说话。
昊元子轻笑一声,将脸扭向一边:“太孙殿下看错了。”
“许是看错了,但不会闻错。”林雨桐的面色一冷:“你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草药味。有一种草药,它只产自于西海,属于皇家的贡品。早些年,西海王送给太子一株,一直很好的保存在东宫。有幸,我闻过那个味道。不巧,也在你的身上闻到过。它叫海黍子,在西海被称为神药。是皇家专享之物。凡是西海皇室子弟,从出生起,便用此物熬制的汤水泡身,坚持五年。这味道便会跟随一生,驱百虫防疫病。这种味道,在西海,那就是高贵的味道。平民百姓若是敢私下采摘购买占有己有,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如今,在你这个一个身份不明确的人身上闻到这种味道,真真是有意思了。”
昊元子面色一变,几次张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他看的出来,这位太孙说的是真的,他真的闻出来了。
林雨桐不用他承认:“堂堂皇家贵胄,如何沦落到如今这个境地。想来,在西海,元子兄的日子不好过吧。”
昊元子眯着眼睛看林雨桐:“你想说什么?”
“如果我助你回西海,如果我能帮你在西海朝堂立足,如果我能说服大靖朝廷将安庆公主和亲于你,你觉得,若何?”林雨桐好整以暇的问了这么一句。
昊元子不说话,看向林雨桐:“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当年,觊觎凉州的可不止是北康,西海只怕是出手更早。”林雨桐此时才觉得解开了之前的一些疑惑,“大靖是中了西海的离间计了,可对?”
昊元子嘲讽的一笑:“不错,我便是离间计的结果。”
“你父亲是?”林雨桐追问了一句之后不等他回答就道:“你长的像你外祖华家的人。”
昊元子点头:“所以,不得不把这么一张惹祸的脸遮挡起来。”说着顿了一下,“问我父亲……告诉你也无妨,不管是报仇还是雪恨,只管冲着他去。”
“是西海摄政王?”看过四爷整理的资料。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位摄政王有过两年时间据说是大病了一场,去山里静养了。那那段时间,正是华家戚家出事的时间。
这位的办法未必高明,但浑水摸鱼推波助澜因势利导在宣平帝和戚威之间玩了一出离间计。端是好手段了!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林雨桐看他,“对过去的事情,我不感兴趣。谁是谁非,意义不大。我只想知道,你……此次被安排到南靖,又想做什么呢?”她扒拉着这些兵器,“造的不错!”
昊元子轻笑:“做什么?能做什么呢?狼行千里吃肉,肉吃不到嘴里,总是不甘心的吧。”
冲着凉州去的?
要是伪装成南靖的将士,往凉州去,那还真糟了。
凉州本来就比较敏感。检查的仔细了,戚家只怕也担心引起朝廷的不适合不必要的猜疑。一个放松,那才真是引狼入室了。
林雨桐将人交给陈云鹤:“一事不烦二主,此人表哥可得看好了。”
陈云鹤应了一声是,之后才犹豫着道:“祖父在处置此时上是有疏漏,此次只愿能戴罪立功。”
谈不上戴罪立功。
林雨桐拍了拍他的肩膀,“忙去吧。”
这东山其有猫腻,三娘子一直派人盯着呢。疏漏检查的马车并不多,也都是皇家的。不是公主的马车就是武安王妃的马车,这些马车连带她们的仆从的马车都是不检查的。就这么零星的往下运吧,回去的路上林雨桐大致估摸了一下,“总得有个两三千吧。在这之前,有没有大宗运过,这个尚且还不知道。况且,只有这一个匠作坊吗?别的地方是否还藏着呢?”
说不好啊!
凉州那边,林雨桐连夜叫了戚还,不光是飞鸽传信,八百里加急,另外还打发了戚还,赶往凉州。
可林雨桐也得防着,对方是虚晃一枪。
哪怕这昊元子说的是真话,可万一这位摄政王并没有完全告诉昊元子实话和真实意图呢?
回到京城的时候,城门还没开。赶回东宫的时候,太子已经上朝去了。
朝堂上,宣平帝一开口就说:“年纪大了,精神不济了。”然后对着几位内阁道:“朕知道,你们顾念着朕的身体。可这身体再如何,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怎么能瞒着呢。太孙半夜出城啊……”
“臣等有罪。”几人赶紧跪下请罪。太孙出城,他们当然都知道。皇上不直接冲着太子,却对着内阁。几个人只跪着,却也不惶恐。此时的皇上,就是在指桑骂槐!说是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了,太孙做事随心所欲半点不将皇上放在眼里。他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谁都听得懂这话里的意思。
却听一个声音道:“皇上息怒。几位大人纵使有错,也请皇上看在他们尽心当差,对陛下您又一片耿耿忠心的份上,饶恕他们的罪过吧。”
这话是谁说的?这可一点也不厚道。
众人微微侧头,朝后看去。只阴伯方站着不动,那声音,除了那孽子再没有旁人。
感情是挂着虚职一直不当差也不上朝的阴成之跑来了。就站在后面,说的一本正经。
这位一说话,很多本来想说话的大人都没法说话了。
老太师护犊子啊,不管心里怎么想,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撅儿子。别人撅那就更不行了。
宣平帝看着阴成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出来搅局,就眯了眯眼:“怎么?成之也觉得你父亲有罪。”
“嗯呢。”阴成之一脸赤诚的朝宣平帝笑:“不管什么错,说是臣的父亲的错准没错。这些年,父亲习惯了,臣更习惯了。就连臣的儿子都习惯了。真的!臣的父亲身子板好,没啥扛不起的事。太孙出城了,陛下说是臣父亲的错,那便是他的错。您是陛下,金口玉言,不认,岂不是您错了?”
“住嘴!”阴伯方扭脸斥责:“又在哪里灌了半晚上的酒,跑到这里撒酒疯了?今早给我滚回去!”说着就喊人,“把阴成之给我叉出去。”
“阴太师。”太子此时才开口:“您慎言。”
阴伯方抿嘴,顺着皇上的话说出来的话是撒酒疯的疯话醉话,这还得了。他只得扭过身来,重新跪下:“臣有罪。臣教子无方。”说着,又道:“不过臣真不知太孙出城之事……”这话当然是瞎说的,他知道的清楚,只是被孙子绊住了,没能出门。连见高寒远和万芳园两位阁臣的时间都给耽搁了。
他说着,就又看向太子,“只是想来太子是清楚的。”
众人这才恍然。阴太师刚才所言的‘教子无方’,是说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指责太子。
“太子!”平宣帝揉了揉额头,头疼胸闷叫他觉得烦躁,一句话都不想多听多说,这会子抢过话头急道:“你身为一国太子,教子无方……”
“太孙驾到——太孙驾到——”
林平章眉头一皱,这孩子怎么直接进了宫?
林雨桐换了朝服直接就上了朝,行了礼起身就就问:“皇祖父,孙儿还没进大殿就听见您喊孙儿的父亲,可是父亲他惹您生气了?”
“陛下说太子教子无方。”阴成之又补了这么一句。把阴太师气的几乎一个倒仰。
“教子无方?”林雨桐笑了一下,“是皇祖父恼了孙儿半夜出城的事吗?这个事啊,孙儿正要跟您解释呢……”
“哦!”宣平帝眯着眼睛,“这夜半三更,私自出城,好药解释?”
“孙儿实在是……”林雨桐一脸的为难,“能容孙儿跟您单独陈奏吗?”
“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就说什么。朕最见不得背后嘀嘀咕咕蝇营狗苟。”宣平帝扶着龙椅的把手,身子前倾,“听说你出城很顺利啊……”
这是说她跟禁卫军的关系过于亲密。
话一句比一句重,这是想敲山震虎?
林雨桐心里一笑,就一脸为难的道:“孙儿其实是接到安庆姑姑的求助才去的东山。这事孙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事情又紧急,所以不得不亲自跑一趟。事关姑姑的安稳,孙儿这侄儿的,岂能置之不管。况且这是家事,又怕半夜惊扰父亲和祖父不得安枕,跟着忧心,所以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