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孩子快开学的时候了,林雨桐跟四爷都打算带孩子和小老太先在畜牧局给的小两室里挤一段时间,叫新分下来的房子晾一晾的。
东西也没什么要拿的,缺了什么回来取都行。反正只有这么一点路程。
结果要走的那天早上了,巷子里哭声就响起来了。
清宁洗漱完,正被林雨桐拉到屋里叫把马甲给穿上,这时候天已经有些凉了,穿着衬衫有点凉。
结果这丫头一听哭喊声,已经塞进衣服里的胳膊又出去了,掀开帘子就跑出屋子了。
这不对劲啊。
林雨桐手里拎着孩子的马甲跟出去了,四爷正大包小包往借来的吉普上放。抬着下巴点了点跑出去的闺女:“怎么了?”
我也想知道呢。
结果跟出去,顺着吵嚷声看过去,就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媳妇在门口哭嚎:“我可怜的妹妹啊,你咋这么命苦呢……”
眯眼把人看清了,这小媳妇的脸跟燕儿的脸有七八分相似。
看来是燕儿的亲姐姐。
忍冬没想到会把燕儿的亲姐姐给引来,“哭啥呢?哭啥呢?叫你爸妈来说话!当年是谁把孩子递到我们手上的?话是怎么说的?生死都随我们。你过来吵嚷啥呢?我们是咋你妹妹了?是没给吃还是没给穿……”
“你没虐待,这封信是哪里来的?”这燕儿姐姐把脸上的眼泪一抹,马上就跳起来了,“心狠手辣的,我们家把妹妹给你们家,不是叫你们糟践的。”
燕儿抱着哭闹不停的弟弟,惶恐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小媳妇拉过燕儿,“妹子,是不是他们打你了?”
燕儿听出意思了,知道这是自己的姐姐。可是自己凭啥认她是姐姐?又没见过她。她吓的抱着孩子窜到忍冬的身后,“妈!这人是谁啊?”
一声妈叫的,忍冬拉着伸出胳膊把燕儿挡在伸手,然后一把把对方手里的信给抢过来,只看了一眼,就皱眉,她发现上面很多字,她都不认识。
见林雨桐在门口,忍冬赶紧过来,“桐,看上面写的是啥?”
写的是繁体字。
标准的楷书。
虽然言语稚嫩,但书写却极有功底。
而且这楷书标准的就跟印出来的似的,最是不容易看出笔迹的一种字体。
别人不知道这是谁写的,也不可能想到这是谁写的。但是林雨桐知道,除了自家臭丫头,也没谁了。
如今能写繁体字,还写的这么好的,不多。
她笑了一下,“也没什么,就是繁体字。如今都不用了。”
忍冬第一意识里,就确定写这信的,一定是个闲着没事干爱管别人家闲事的老不死的。也不问写了啥,她猜也猜的出来,把信一把抢过去,对着燕儿亲姐姐撕成了碎片:“爱哭就哭,爱号丧就号丧,你要是能把燕儿带回去,你就带。永远都别送来!”
然后把燕儿怀里的孩子一抱,叫了敏儿直接进了他们家的大门。以前没院墙,如今院墙做起来了,大门也是用木板钉的,但确实是有门用了。
门哐当一下就关上了。
燕儿吓的浑身都抖了,狠劲的拍门,“妈,我不走!妈,我哪也不去!妈,你别不要我!”
燕儿姐姐背着孩子,伸手拉燕儿,“走,跟姐姐家去。姐姐才是亲的……”
燕儿挣扎,挣扎不开就一口咬在对方的手上。
燕儿姐姐受疼,条件反射的把燕儿一推,脑袋一下子就撞在门上了。
燕儿也泼辣,爬起来就朝她姐姐的肚子上撞去。
那姐姐吓了一跳,带着孩子赶紧走,“我不拉你了,不拉你了,你想走你就呆着……”
只剩下燕儿在门口愣愣的,大门并没有打开的意思。
林雨桐瞪了清宁一眼,过去拉了燕儿的手,拍他们家的大门,“忍冬姐,开开门,是我。”
门吱呀一声开了,忍冬抹着眼泪出来了,“桐啊,你说着人过日子咋这么难呢?”
林雨桐就说:“忍冬姐,说句不动听的话,您就是迁怒燕儿,又能怎么的。咱别的不说,就说燕儿吧,听说学的可好了。考试回回都是双百。”反倒是那敏儿,学啥都笨。“家里的孩子有一个出息的,想要拉拔下面这些弟弟妹妹也有那个能力。要不然,这将来也是有心无力。燕儿灵性,家里就是紧,也得叫孩子上学,把孩子供出来。等将来考上大学了,有工作了,手里漏下来的,都够你怀里这个宝贝疙瘩吃用不尽了。说到底,咱还能陪孩子一辈子?能陪着的,除了两口子,就剩下兄弟姐妹了。”
你家这孩子,想娶媳妇都是千难万难的,能指望谁?敏儿倒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姐,关键是看她那样,靠不上。性子都定了的。
就是再偏疼自己生的,也不得不承认桐说的有道理。
忍冬身后拉了燕儿过来,“刚才撞疼了没有?”
燕儿摇头,林雨桐的话她听懂了,赶紧道:“妈,我指定好好上学,考上大学,接弟弟去城里照看。那里有好医院,说不定就治好了。”
忍冬的眼圈红了,“好!好!妈等着。”
清宁在门口听着,等自家老妈出来,蔫头耷脑的跟在身后,到了家才问:“忍冬婶子是想叫燕儿考上大学照顾弟弟才要她的?”
考不考的上大学这个谁知道呢。
但燕儿泼辣有主见,做事利落这却是如今就能看的见的。哪怕靠不上大学,这性子到哪里都吃不了亏的。说到底,还是得给他们家那宝贝疙瘩找个依靠。
孩子有同情心这不算是错。只是这解决问题的办法,就错了。
林雨桐一条一条说给孩子听。
有些话从古说到今,是有一定的道理的。比如说:清官难断家务事。
你们觉得燕儿可怜,觉得燕儿要是有亲爸亲妈处境就会好。
但你怎么没去打听打听那边的情况。要真是关心燕儿,那亲爸亲妈怎么没来。来的是个姐姐,背上背个孩子。来叫燕儿跟她回去的目的就单纯了吗?会不会也想着叫这个便宜妹子回去帮帮她,带孩子做饭之类的。就跟邓春花当年把英子接回去的目的是一样的。
再说燕儿,打从记事,这里就是她的家。再不好,那也是她的爸妈她的家。你问过她愿意离开吗?
想法本来就是错的,办事的方法就更错的离谱。
事想要办成,你得知道对方的软肋在什么地方。她需要什么,你就只往她心里需要的东西去说就行了。
而这最要紧的一点,就是通晓人情世故,准确的拿捏人心。
哪里是凭着一腔热血就能干成的事。
清宁老实了,特别的老实。再不敢仗着自己的聪明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亏的她还想着怕把麻烦引到家里,写匿名信的时候从选信纸到选用的字体,都经过了一番自认为是‘深思熟虑’的考量。
叫自家老妈这么一说,那处处都是漏洞。
办的事要是用个词能形容的话,那应该用——滑稽!
倒是老妈说的话,听在人耳朵里,觉得功利的很。但燕儿肯定是有学上了。妈妈是给她争取了一个机会,摆脱如今那种命运的机会。努力不努力只看她自己的了。
谁小的时候没干过点蠢事呢。
知道错了就行了,家里没谁再提起这事。没几天,清宁就正常了。
准备开学的事。开学去哪上去?
一学期换一个学校,环境刚熟悉了就换地方了。这也就是清宁,心态比较好,要不然哪个孩子都接受不了。
如今住在畜牧局的家属院,小老太带着清宁住,两口子带着清远住。
客厅也小的很,沙发电视柜子一放,然后只能用一张圆桌当饭桌了。不用了收起来靠着。
大人还罢了,俩孩子觉得不舒服。
根本没有一点多余的空间。
选择学校的时候,不能说选择离家属院近便的房子,得找那种离新分的房子近一点的才行吧。
最后选了实验小学,找了老师,连考试也没考,直接就上了三年级。
于是四爷多了一个活,就是早晚骑自行车送她闺女上下学。这边离学校有一段距离,其实县城里有公交车是可以直达的。但如今这公交车,跟准点这个词无关。特别的随心所欲。孩子指着它上下学,要么迟到,要么放学一时半会子回不了家。
唯一比较方便的是,楼里有了公用电话。有了电话之后,林雨桐和四爷跟老师同学联系起来比较方便了。而清宁跟她的小伙伴们也联系上了。人家孩子的爷爷本来就是返聘回来的,家里是安装了电话的。
所以家里如今最多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清宁。
刚一进家门,严格的电话就来了。偶尔迟上一回,是林雨桐接的,人家孩子就特别有礼貌的说:“阿姨,没关系的。”林雨桐说叫清宁给人家回过去,结果人家孩子说了,“不用不用!我家的电话是不要自家掏钱的,我给清宁打。”
这是长途电话。照着这个打法,那真不敢想象,两个小人儿一个月得造多少钱出去。
林雨桐就跟清宁说了:“可以写信嘛。这样的方式也很好。既能练字,还能提高写作文的水平,是不是?一周或是两周打上一个电话就行了。”要不然严格的奶奶更得讨厌你了。
清宁嘴上‘嗯嗯嗯’的应着,也不知道听了没听。不过省城的电话确实也没见少。
安排好了孩子,两人的工作就步入正轨了。
四爷被安排进了水利局,挂着个副局的职务,括号后面标注着正科。
林雨桐呢?从畜牧局跳出来,进了食品药品监管局。跟四爷一样,坐着副局的位子,挂着正科的级别待遇。
这其实是比较坑人的。
一山不容二虎,对不对?一个单位里,自己跟领导的级别是一样的。
这能多讨喜?
第一天一上任,这就开个班子会议吧。先是介绍林雨桐嘛,说了,“这是咱们的高材生,研究生啊,愿意回来,在咱们这穷乡僻壤,这可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我谨代表个人,对咱们林局表示欢迎……”
这位王局是一把手,一把手一般出来,是这个单位都能代表的,如今却说只代表他自己,啥意思?不爽气呗。你都跟我平级了,我还能代表谁啊?
这就刺上了。
林雨桐咋说?她笑呵呵的,就跟不懂这位的话似的,接话就道:“……我呢,只要是实习生的身份,主要是跟您还有各位学习的。希望一年之后,能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这是告诉人家,咱就是个还没毕业的学生,并不妨碍谁的事。等毕业了,自己到底是分到哪里,还在不在这个庙里,那都是说不准的事。
要是现在就把自己放在眼里磨,未免为时过早一点。
都是人精子,这话说的明白,谁还听不懂了。
王局点了点林雨桐,心里却讶异的很。有很多菜鸟压根就听不明白这里面的话中话,这位却不一样,话里的话不光是听的好,还说的好。这么一想,也觉得怪没意思的。再怎么说都是一女同志,女同志很少具有攻击性,只要给与足够的尊重,她们一半很少妨碍谁的事。如今知道了这位的深浅,他马上就笑了,“小林啊……你这是谦虚了。这么着,咱们这一行,技术上的事情还是你负责……”
这是给安排具体工作了。
只负责技术层面的事情,那真是再好没有了。
开完会,就有办公室主任过来,给安排办公室。只有两层的半旧办公楼,能在二楼有一间独立的工作室,是一件感觉还不错的事。
办公室有啥?办公桌也是两张长条桌子拼起来了。桌子上铺着一层玻璃,看起来干干净净。新的暖水瓶放在桌子上,从上面还残留着的几道水迹看,这应该是热水已经打满了。那水迹是溢出来的时候流下来的。不用打水,办公室有专人打扫,然后最主要的是,办公室有了一部电话。对外通话更方便了。
正看着呢,电话响了。
林雨桐接起来:“你好,这里是食药监管局,请问您找哪位?”
那边传来一声轻笑声。
林雨桐一愣,是四爷的声音。她也跟着笑:“从哪知道我这边的电话号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