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现在好奇的事,谁能不动声色的将田芳给放出来。而且,槐子到现在为止也没收到任何消息。
等田芳走了,杨子才从隔壁的屋子探出头来,问林雨桐:“走了?”
“走了!”林雨桐点头:“你怎么还没睡?”
杨子朝对面和正房的方向都看了一眼,这才过来低声跟林雨桐道:“这家里什么都好,就是周围的耳朵太多。”
门挨着门住着,可不就这点不方便吗?林雨桐自然知道这种的不方便,可这也不是什么不能叫人知道的事,因此她谁也没有避讳。“没事,别操心,我心里有谱。”
杨子这才笑了,边往回跑边道:“大姐,你等等,我给你拿个东西。”
等他再出来,林雨桐才瞧见,他手里拿着的是个木雕的观音像:“娘说大姐成亲几年了,一直也没孩子,还想着哪天去庙里烧香呢。我就自己刻了一个。听人家说可灵验了,压在枕头下面。”
林雨桐哭笑不得,也没办法跟这么大的小子解释什么。只得收了,好歹是个心意。“行吧,等将来有了孩子,叫你姐夫谢你。”
杨子摸了摸头,呵呵直乐,这才小声道:“你要是见到大哥,跟大哥说一声,最近有人老来串门,听那意思,是要给大哥说媒。我见娘有点被说动了,之前我也劝过两回,估计要是人家再来,我也拦不住。大哥早出晚归的,我老碰不上,还是大姐给说说。”
说媒?
“怎么?有什么不妥当吗?”林雨桐觉得林雨槐的年龄确实也该到了成亲的年纪了,但杨子这孩子比别的孩子成熟很多,他既然这么说,那必然就是他觉得有些不妥当之处。自己还是得先问清楚再说。
杨子左右看看,这才低声道:“咱们进去说。”
林雨桐见他谨慎,也不犹豫,只将他带到屋里,又给冲了一杯奶粉。杨子端着杯子这才道:“上次爹催了大哥一次,大哥就说了,他的亲事不叫二老插手。我觉得也挺好的。爹呢,烟瘾一上来,谁都不认。边上又有个刘寡妇,想来也说不了咱们这些儿女的好话。不叫爹管,正好。娘呢?心是好的,但见识浅,又没有识人之能,走了一辈子的眼,可别把大哥给搭进去了。别说是大哥了,就是二姐的婚事,我也不赞成娘管。有您和大哥在,二姐横竖是吃不了亏的。”就是四处拜佛给大姐求子这事,都是自己拦着呢。“这回,也不知道是听谁又说了几句闲话……”
见杨子的话说到一半,好似在斟酌,林雨桐就明白了这闲话是什么意思。大概也有人说林母只顾着跟野男人生的孩子,正儿八经林家的根苗却不管不顾。这林家上下住这么多人,肯定会有些闲话,无可厚非的事情。这话杨子也确实说不出口。于是林雨桐直接跳过这一节,问道:“之后呢?”
“那天有人将闲话说到了娘的当面,娘就直接接话了,说是谁说不管,这不是正请媒人呢吗?给大哥说亲的事就这么嚷出去了。后来爹知道,就回来说了,说亲可以,但大哥的媳妇必须是满姓,最好是上三旗。这如今……上哪找这么刚好合适的去?我都说这事肯定是黄了。谁也没想到,才过来三五天的样子,真有媒人上门了,说是这姑娘从辽东逃出来的,正经的满人。之前一直在老家盛京……可是大姐啊!如今辽东那边到处都是倭人,听说都已经开始移民了。我其实当时没多想,就想着这不知根底不知性情的,可能过不好。可刚才听见大姐跟那个学生说话,我这心就更提起来,你说这到处都是间谍的,万一有人打这样的主意……我就是觉得时机太巧……或许我是多心了。反正大哥现在越发的神秘起来了,我想着秘密多了,总得小心点才好吧。”
还别说,杨子想的还真有几分道理。
林雨桐催着他趁热将牛奶喝了,这才道:“我知道了,这事我会留心的。”
杨子咕咚几口就灌下去,心里的事好似一下子给放下了,这才起身往出走,还不忘叮嘱林雨桐:“将门从里面栓死。”
第二天天还不亮,四爷就到家了。林雨桐估摸着时间,也早就起了。不光起了,还给三个人做了早饭。
饭桌上,林雨桐将田芳被释放的事情跟槐子说了,因为有白坤在,倒也没来得及说婚事。
槐子沉吟了半晌,这才道:“要是能瞒住我的,大概就是署长了。别看这位署长十天有八天都不在,但手段却高明。郑东整天守在办公室,上下的笼络人,不也拿那老东西没办法吗?人老成精,这老家伙精明的跟鬼似得。我今儿去了,侧面打听一下。”
四爷突然问道:“你们署长是叫郭楷范?”
“可不就是他。”槐子三两口将饭扒拉了,“这个人可不好查。”
“你不好查,不等于郑东不好查。”四爷一边用勺子给豆腐脑里加料,一边道。
槐子心里一动,这倒是个好主意。郑东想取而代之,肯定平时都是分一只眼睛盯着对方的。想到这里,他还是看了四爷一眼,自己这个妹夫,那心长的大概跟莲蓬似得,全都是眼。之前那一拨事情,可就是他出手谋划的,借刀杀人玩的那叫一个溜。几方势力叫他调动的团团转。如今好似随意的一指点,就叫人有一种柳暗花明的感觉。在他眼里,好似就没有难事一般。
这也得亏是自己的妹夫,要不然,自己这样的,真是不够人家瞧的。到现在他才明白,当年师傅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说,这武功学的再好,也不过是别人手里的刀。可自己当时不服气,那也得有人能拿的住自己这把刀才行吧。可现在呢,自己还真就心甘情愿的当了别人的一把刀了。
送走槐子和白坤,林雨桐给四爷放水叫他洗澡,这才发现他脚上都磨出泡了。走了一晚上,可不得磨出泡了吗?“这以后要常不常的过去,总这么也不是办法。”
四爷就笑:“我都已经想到了,那一片离宋家的花园子比较近便,过了河便是。那花园子修的不错,是宋家鼎盛时期修的。那时候宋家人丁繁茂,如今基本都出国了,就剩下宋怀仁这一支。宋夫人又是个洋派的,住不了老式建筑。我明儿去找他,租也好,借也好,咱们时不时的去住一住,不打眼。”
这也确实是个办法。
趁他梳洗的功夫,林雨桐跟四爷说起了槐子的婚事,“你看我是不是先找机会见见这个媒人要说给槐子的姑娘。”
“应该的。”四爷从木桶里出来,一边接过浴巾,一边沉吟,“小心无大错。再说了即便不防着别有用心的人,槐子的婚事也得仔细。这家里本来就乱,要添上个不醒事的媳妇,你还得花费精神去处理家务琐事。更别提槐子……本来就配得上好的。”
林雨桐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不看别的,就是只看在槐子的份上,这事她都管定了。“你歇着,我去隔壁跟老太太说说。”在所有的母亲里面,对林母,她是最缺乏耐心的。
四爷一夜没睡,安心的补眠去了。林雨桐出门,干脆从外面将门给锁了,也省的有人打搅。
早上林家是最忙的时候,小贩进进出出的,都从林家进卤肉。杨子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出门,跑步去其他大学的图书馆借书看。因此,一般负责卖肉的就是林母和杏子两人。生意在自己家里,也没有不放心的。可今儿林雨桐一进去,就发现屋里多了个姑娘。长相十分秀丽,梳着乌油油的大辫子,红格子的袄,靛蓝色的裤子,裤腿很宽,也长,将脚面都遮住了,即便走路也看不见脚上的鞋子究竟是个什么样式的。就见那姑娘在一边算账找零钱,十分麻利。林雨桐看了半天,也没见错一笔。
林母倒是在一边的灶前歇着,看着那姑娘眼里都是满意。见林雨桐进来了,还招手叫到身边,夸赞道:“怎么样?配你大哥不算辱没吧。多能干呐。算账比我跟杏子加起来都利索。听说在老家的时候是念过大学的,只是辽东被倭人占了,这才辍学了。”
林雨桐笑了笑,“这么好的姑娘倒叫额娘给遇上了。”
“那是!”林母脸上带着几分得意,“以前我不问你大哥的婚事,那是没遇上能配上的。我自己的儿子那是千好万好,我自然得用心踅摸一个十全九美的婚事来。”
“呵呵!”要不是杨子昨儿的话我今儿险些就信了。林雨桐不跟她扯这些,只问道:“要说这运气是不错。像是这么好的姑娘还没被人求去,反倒是媒人主动上了门给咱们送来了,还真不多见。”
林母面色一变,她如何听不明白大闺女这话的意思。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偏偏轮到咱们家了?还是主动上门的。
这怎么想都叫人觉得蹊跷。莫不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林母一时间想了很多。
是这姑娘本身有暗疾呢?还是这姑娘的德行有问题?比如,这姑娘已经不是完璧?
想到这些,她的眼睛就不由的往这姑娘的脸上看,然后又看她走路的姿势。听说以前的嬷嬷一眼就能看出姑娘是不是完璧,自己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那姑娘被这么直接的视线盯的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打发走了一拨人,就直接过来跟林母打招呼,“婶子,那什么……今儿应该是不忙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她不认识林雨桐,只对着林雨桐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林雨桐直接接话:“那我去送送。”这话是对林母说的。
杏子比林母快一步的应了一声:“那就大姐送一下吧,我这边腾不开手。”
林雨桐笑着答应了,这才对着姑娘笑道:“我送你出去。”
这姑娘好似十分惊讶于林雨桐也是这家的女儿一样,变的更加的局促起来……
第741章 民国旧影(28)三合一
“我叫于晓曼。”她腼腆的笑了笑,“十九了。”
林雨桐陪着她往外走,“刚来京城还习惯吗?家里人都好吗?”
“家……家里人都被那个畜生给祸害了。”于晓曼身上那股子恨意不是假的,好半天才收敛情绪,“刚来京城,确实有些不习惯。如今家家的日子都不算好过。在亲戚家白吃白住,人家多添一双筷子,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这也就是跟林雨桐解释,为什么她会答应相亲,而对方为什么找媒人给相看人家了。这么大一个姑娘,养着是要花钱的。
林雨桐点头,这也合理。能在这种年月收留孤女,想来心肠也坏不到哪里去。即便说亲,也没糊弄,找了个相当过的去的人家。除了有糟心的爹妈,没啥大毛病。“能遇上为你操心的亲戚,也是运气。”
“谁说不是?”于晓曼深吸一口气,“这世道,一个姑娘……太难了。”
林雨桐看向她,“听说你上过大学,对于安排这样的婚事,心里能接受?”
这是问她,除了因为生活所迫意外,心里是不是有其他的想法。要是心里不愿意,这日子也是没法子过的。
于晓曼的表情一下子就僵硬在脸上,好半天才垂下眼睑:“自是愿意的。”
可她的表情说明她并不愿意。
林雨桐吐出一口浊气,既然这姑娘从内心是对着婚事有些不愿意的。那么说到底,不过是‘无奈’两个字作祟。只是这无奈的,究竟是生活的原因还是一辈的,她倒是不好下结论。因此,想说的话在嗓子眼转了一圈,最终还是道:“一段婚姻和一个稳定的足够养活你自己的工作,你选择哪一个?”
于晓曼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随即又有些黯然:“如今这工作又哪里是好找的?即便想去小学去做老师,也轮不到我身上。”她苦笑了一声,一副坦然的样子,“明人面前,我也不说暗话。我知道你来找我想说什么。你想的没错,我在老家就订过婚,只是未婚夫……如今我找不见他了。也许是死了,也许还活着……如今这世道,想找也没地方找去。我也不怕你说我卑鄙,活着都是奢望,其他的事情,有则有,没有则没有。不是每个家庭都靠所谓的爱情维系的。”
可槐子在一个家庭及其不健康的环境中长大,林雨桐自然盼着他能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人。不是优秀就适合的。槐子哪一点也不比旁人差,娶一个心里明显装着别人的女人,估计槐子心里也不乐意。林妈回来这么些年,心里还是惦记着当初那个郎中的。家里就有这样的例子,槐子怎么也不会乐意跳这个坑。
于晓曼看林雨桐的表情,就什么都明白了,这家的人很介意这事。她苦笑道:“实在是对不起,隐瞒这些,不是我的本意……”
“师院图书馆快建成了。”林雨桐看向于晓曼,“要是你乐意,我可以推荐你去学校的图书馆工作。薪水在二十上下,有宿舍可以住。”
于晓曼愣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看向林雨桐:“真的?”
“明天你去学校找一位苏先生,我今天会给他打电话的。”林雨桐笑了笑,“你说的对,这世道……女人都不容易。”说着,就伸出手,“咱们以后大概会常见面。”
于曼丽不由的伸出手跟林雨桐握了握,“谢谢……谢谢……”
林雨桐握着对方的手,眼神微微一缩,虎口有茧子。要不是这一握,她险些因为这姑娘的坦诚就放下了戒心,“不客气……回头见……”
“回头见!”于晓曼站在林家的大门口,直到林雨桐的身影消失,这才抬手抹了一把脸,转身慢慢的离开。
林雨桐转回来,见林母站在门口张望,见自己进来了,就忙招手:“怎么样?你跟那姑娘说话了吧?说话办事都是个极为爽利的。”
“这事还是叫我哥自己拿主意吧。”林雨桐没跟林母继续解释,就点点头进了自家的小院。
林母看着林雨桐的背影,嘴角动了动还是没说话。好半天才转身进了屋,在灶膛前坐下了。大闺女说的话意思她明白,这事不赞成自己插手槐子的婚事。可自己是当娘的,这本来就是本分。
杏子递了一碗水过去,“娘,刚才大姐的话我听见了。大姐不叫管就别管了。大哥是个有主意的人,她之前也说过不叫您管的话。如今被大姐拦了刚好,省的大哥知道了埋怨您。”
闺女儿子都不是自己养大的,自己在这俩孩子面前是说不起话的。林母擦了一把眼泪,就进屋躺在炕上了。杏子知道,这是她心里不得劲。
林雨桐回家,见四爷还没睡着,拿着厂子里的图纸靠在床上翻看,“睡吧。睡起来再看。”
“你陪我躺着。”四爷拉她,“那姑娘有问题?”
“不是倭国派来的。”林雨桐皱眉,“很容易让人有好感,看起来也极为坦诚。可是呢?我不光是因为她心里装着未婚夫所以不乐意,我还害怕这是……当局派来的。”
四爷有些沉吟,林雨桐这点担心是有道理的。厂子这么紧要,他们不可能由着自己随便来,找个人监视自己才是合常理的。别说自己了,就是一般的军中将领,身边都是有马弁的。一个不慎,小报告就打了上去。“你做的对!”不同意婚事,又给了对方一个不至于叫人怀疑的借口。将人安排的离自家不远不近,对方也容易接受。“这事别瞒着槐子,将猜测原封不动的告诉他。”也好叫他多几分警惕。
槐子的反应出乎两人的意料,他只诧异了一瞬就摇头:“这姑娘再叫人动心也不成。做情报的……少有能得善终的。”
这话说的极为通透。
槐子见两人认同,表情跟着严肃了下来,“另外,就是你们俩……如果已经有一定的立场和倾向,我的意思,还是最好到后方工作。如今游离在两方的边缘,是很危险的。”
四爷和林雨桐哪里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很多事情不好跟槐子解释。
这个话题点到为止,就揭过去都不再提起。
这个夏天在冯玉详撤销抗日同盟军总部,辞去同盟军总司令的时候结束了。
新的学期一开始,林雨桐带着笑意走进校园,远远的看见两个人站在菊花丛边,看起来极为亲热。两人看见林雨桐,都露出微笑,一个是田芳,一个是于晓曼。
这么多的女学生,于晓曼却独独跟田芳看起来很亲热。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之前只是怀疑于晓曼另有一层身份,现在看来,应该可以确定,于晓曼的确有别的身份。她接近田芳,目的大概并不单纯。田芳这个半公开的倭国间谍,消息灵通的机构想来都知道。
田芳见了林雨桐,好似有些紧张,低声打招呼:“先生好。”
林雨桐点点头,朝于晓曼看过去:“这么快就认识新朋友了?”
于晓曼朝田芳看了一眼就笑道:“我来了以后才知道这图书馆是田芳同学家里捐钱建起来的。说了几句话就意外的觉得投脾气。”
“说得来就好。”林雨桐见田芳紧张,好似怕自己说出什么一般,她也就不做停留,“你们料,我还有点事。”
见林雨桐走远了,田芳才低声道:“于小姐认识林先生?”
于晓曼‘嗯’了一声:“林先生是个热心人。”
“哦?”田芳看向林雨桐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坐在办公室里,林雨桐低着头摆弄着几份讲义。一个个的,牛鬼蛇神,能出来的都冒出来的。四爷手里的研究,马上就成了香饽饽了。
而自己和四爷在这各方势力交错中,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必须要付出比以往更多的精力。
她一直思索着于晓曼的出现,是当局不信任四爷?还是单纯的出于保护的心理?她有些拿不准。
“不是保护?”于晓曼看着隐藏在暗影里的男人,声音不由的大了起来,“当初我接到的命令可不是这样的。”
那人轻哼一声:“于小姐,我想你应该清楚。你现在可不是在侍从室,而是归我们管理。也许有些事你还不清楚,但是我得提醒你。就在两个月前,咱们的人差点暗杀了他们夫妻。那位林玉彤女士,胳膊上还中了一枪。别以为咱们推给倭人,人家就信了。你可别忘了,工党可是无孔不入的。若是真有了研究成果,没有落入倭国人手里,倒是先被工党得了,那同样是你的失职。所以,我提醒你,你的任务并不单一。你要做的不仅是保护他们,同样也是监视他们。当然了,监视他们,就是对他们最好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