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芳园皱眉,心说,太孙在上,你问我做什么?但此时,却容不得他推脱。见太孙闭着眼睛养神,他只得挥挥手:“验看印信。”
确实有西海皇室和摄政王府的标识,不是作伪的。
裴青这才道:“敢问,你何时以何身份来的靖国,来靖国又所谓何事?”
昊元子垂眸,“三年前以商人的身份来南靖,为的是历练和游学。”
裴青一拍惊堂木:“胡言乱语。有东山的石洞为证,也敢言游学?”
昊元子一笑:“只是偶尔发现此地而已,跟我并不相干。”
万芳园就看向林雨桐:“殿下,此人的口供与之前您在朝堂上所言,并不相符。”
这种事审了也是白审,昊元子既然真是西海的皇族,必然不会承认此事。太孙这是挖坑把自己给埋了。
当着这么多人,就不信太孙敢屈打成招。
如今,只看谁更丢人。
武安王嘴角翘起,露出几分笑意。
三皇子却不动如山,心里暗笑武安王蠢。他真以为太孙是吃素的?自己是领教过这位太孙的手段的,说一句诡诈如狐,心思狠辣,一点也不为过。他敢开审,敢叫人审,就不信没有做准备。
果然,就听林雨桐对裴青说了一句:“别废话,叫人证吧。”
人证?
谁是人证?
把安庆公主请到堂上?
安庆公主只怕恨不能现在就咬死他,还能为他作证。
可谁也没想到,请来的是牧仁。其实好些个人还一时没反应过来带上来的人是谁。牧仁深居简出,见过且记住他的人真心不多。
等表明了身份,才知道:原来是北康的质子啊。
这个,性质便不一样了。
不管是万芳园还是武安王亦或是三皇子都挺直了腰背。即便牧仁不开口,他们也知道,事情复杂了。不光有西海,还牵扯出了北康。
那么这要么不出事,可一旦出事,一定是石破天惊的大事。
“给大王子看座。”林雨桐亲自开口了。牧仁就被安排在侧面,看得见正堂,也看得见堂下。
裴青就看牧仁:“敢问大王子,不知道堂下此人,您可认识?”
牧仁看了此人两眼,心里感叹了一声血缘的力量,长的还是有些相似的。他微微点头:“认识。”
“可知是什么身份?”裴青又问道。
“于公,此人乃是西海摄政王府长公子,于私,他算是本王子的伯父。他与父汗,为同母异父的兄弟。北康跟靖国不同,民风开放。靖国只从父系,但北康……和西海皆没有这样的讲究。”牧仁笑了笑,“所以,他是父汗的哥哥。”
这话一出,众人就不由的面色难看了起来。
北康的那位太后对汗王有什么样的影响力,靖国皆有耳闻。而这位太后对靖国的恨,大家更是心知肚明。可偏偏的,她还是西海摄政王的老情人,两人之间还有个儿子。
当然了,说私情这样的事,有些上不得台面,更有些幼稚。
但这些瓜葛和牵扯,却极其容易促成两国的某种合作或者说是联合。
他们能合作什么呢?
国与国之间,无非就是利益。
他们之间,恰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靖国。
一个啃不动,两个合起来,未必就不能咬下一块肉下来。
顿时,整个刑部大堂,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
万芳园却眼神一闪,问道:“大王子,您是北康的王子,这点毋庸置疑。但您既然是北康的王子,又怎么会说出如此的话来,您可知,您这话是背叛了北康吗?您有什么动机这么做?”
众人一愣:是啊!他只是一个证人,只说一句不知便是了。为什么要说出这一番话,明显对北康不利的话呢?没道理嘛!除非他说的不是真话!
牧仁抬起眼睑,看了林雨桐一眼,这才道:“原因有二,第一,父王即将有二王子三王子四王子或者更多的王子,个个出身比我尊贵。请不要忘了,我的外祖父是戚威,我的母亲如今正在凉州的公主府中休养。我的身份只会越来越尴尬。第二,你们的太孙告诉我,他会助我拿下龟兹城。请问,有这两个原因,我为什么不说?”
万芳园哑然。第一个原因,是说他在北康的地位不稳了。身为质子,如果在北康的地位不稳,结果很可能就是沦为棋子,不得善终。更有他的出身,他的亲人等等的因素在内,出于自身人身安全的考虑,为自己找一条活路无可厚非,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第二个原因……
他沉吟了片刻,便明白太孙此举的用意。哪怕此次就是来找茬的,也不由的为太孙的谋略叫好。龟兹城一旦归了牧仁,北康未必就一定得利,但西海和北康之间的联合或者合作,却一定会土崩瓦解。
而从中获利最多的,其实就是这位大王子。他为他自己争取了一线生机,当然了,也可以想,占据了龟兹城,虽然搅乱了西海和北康的布局,却也同时为北康赢得了一次可以剑指西海的机会。从靖国失去的利益,可以从西海讨回来。对他而言,这算是背叛了北康吗?只怕他觉得未必。既能保全自身,又不算是完全意义上的背叛。他有理由站出来,做证证死昊元子。
他叹了一声,这茬没法找了。太孙找来了一个没法辩驳的证人,引出了一件不能不重视的事件,布下了一个不得不按照他设定好的路线走的局,奈何?
第1184章 鸾凤来仪(38)三合一
万芳园觉得,他没有说话的必要了。
因此身子往后一仰,背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好似打盹去了一样。
武安王看了看万芳园,轻咳了一声,示意裴青:“既然万阁老问完话了,继续审吧。”
裴青这才看了林雨桐一眼,等林雨桐微微颔首,他这才出声问话:“敢问大王子,可知此人身在靖国之事?”
牧仁点头:“曾隐晦的听祖母和父汗说起过他,也知道他在南靖。至于为什么身在南靖,那就不甚清楚了。”
不清楚不等于说昊元子在靖国就没有目的。
他身为西海摄政王的长子,哪怕再怎么不受重视,可他在促成西海与北康合作事宜上,是有特殊作用的一个人。不是十分要紧的事,昊天怎么会派他前来。
这是在座的所有人此事的想法。
但无奈,昊元子就是不开口。
这越是不开口,越是证明事情比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裴青就看向林雨桐:审不下去了,怎么办?
林雨桐睁开眼睛,看着昊元子笑了笑:“不想说就不说,没关系。”说着,就看万芳园,“万阁老,等会审结束之后,可以叫理藩院的几位大人来一趟。看看给咱们这位新客人,找个什么样的院子?要不然,跟牧仁王子做邻居?”
这话一出,连万芳园都愣住了。
这是啥意思?
这是要留这位昊元子在靖国做质子吧。
可这国书一旦递给西海,可想而知这位昊元子会是什么样的结果。那位摄政王只怕是不会承认此人是他的长子的。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个弃子,逃不过一个死字。
果然还是太孙啊。
句句能杀人,杀人不见血。
昊元子都吃惊了,昨晚的那些供词里,没有这位太孙的这一番话。
但他敢肯定,如果自己不配合,他是真打算这么炮制自己的。
不由的,就倒吸了一口凉气。继而苦笑了起来,“太孙殿下,您这是何意?”
“不管什么原因来的,能来就是朋友。朋友嘛,理当是以礼相待。”林雨桐说着,又看向万芳园。
万芳园一个激灵,赶紧起身:“谨遵殿下旨意。”
昊元子抬手:“叫我说也可以,但我有条件。”
林雨桐马上笑:“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有顾虑。说了呢,害怕咱们在座的口风不言,必然是会传到西海。一旦传过去,那么你不仅回不了西海,还会面临无穷无尽的追杀。可是不说呢,我们也会将你逼成弃子,其结果也难逃一死。而你,所求不过是一生机而已。这个,我可以跟你保证,只要在靖国境内,我保你性命无忧。”
“性命无忧?”昊元子摇头,然后看向牧仁:“我如果也想要龟兹城呢?”
也想要龟兹城?
武安王哈哈一笑:“当然可……”
“不可!”林雨桐面色平静:“人无信而不立。既然答应是牧仁王子,那我就会兑现承诺。”
武安王的面色一僵,撇嘴嘟囔了一声:“迂腐!”
昊元子却轻轻一笑:“要是太孙刚才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那我真是什么都不会说的。能对牧仁出尔反尔,难道会对我另眼相看?既然太孙能言而有信,那……谈谈条件也无妨。”
林雨桐做了个请的姿态:“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我知道南京有水师,我希望事情一毕,你们的水师能护送我出海。”昊元子认真的看向林雨桐,“我就这一个条件,还请太孙斟酌。”
这几乎算是不是条件的条件。叫水师送个人实在算不上是什么为难的事。
三皇子看着昊元子的眼神就有些异样,他想起‘李妃’叫人送给她的信。信上就有言:第一,做个乖皇子,剩下的事情会有人办。第二,如果事有不成,沿路准备了出海所需的所有东西,出海去自立为王,逍遥度日。
本来,他对这事十分的不屑一股。出海,海外是什么呢?荒蛮之地而已。却没想到这位出身显贵的昊元子,也会对出海感兴趣。
看来,那封信也不是无的放矢的。
海外,或许真是一个不错的退路。
他掩下眼底的神色,只听到太孙道:“靖国海域内的岛屿,你不可停留。至于其他海域,没有问题。”
三皇子就心说:从来没听说过靖国还有海域。
昊元子倒是对这种说法微微愣了一下之后欣然点头:“理当如此。”
那就没问题了。
林雨桐示意裴青继续问下去。
裴青好半天才收敛会心神,还没张嘴问呢,昊元子自己先说了:“我知道这位大人要问什么。我直接说吧,东山所产之军械铠甲,皆是送往各地驻军军营附近的。再具体的,我便无从得知了。大事上我拿注意,但具体的操作,由我父王的幕僚操办。此人行踪不定,每次见面,容貌都不一。我们每隔一段时间会见一次面,如今距离我们见面的日子,也不远了。留给太孙你的时间,只怕也不多了。”
啊!?
竟然送往各地的驻军。按照时间算,这么送,已经持续了两三年了。真不敢想象,驻军里到底被渗透了多少人。
武安王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他刚想说话,不想那边裴青已经开始追问了:“你们多久见一面,一般在在哪里见面?”
昊元子摇头:“此人是父王的亲信,跟……世子的关系比跟我亲密。因此,一般我很难调动他。见面是随机的,他觉得有见面的必要,才会通知我。得到消息之后,也许半个时辰他就会出现,也许三五天也未必露面,而且露面的时间地点全是随机的。他会出现在我意想不到的任何地点。”
裴青还要再问,武安王就已经起身了,他看向林雨桐:“太孙要审可以继续审了。但臣请求告退。”
林雨桐知道,他这是急着往宫里去。
这事万万越早叫皇上知道越好。
林雨桐点头:“叔王只管忙去。”
武安王起身了,三皇子不会留下,万芳园更没有留下的必要。等这三人一走,剩下的都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