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麻烦啊!
四爷垂下眼睑,见老赖要说话,他伸脚踹了对方一下,叫他闭嘴。就笑道:“是!是得集体说了算。这咱们的工友加工厂,说到底,这也是咱工会的领导下……要不,我现在回去就写一张告示去,就贴在咱们厂门口。我跟那支一桌子,要是愿意做这个钟点工赚几个钱补贴家用的,就马上签个字,您看这么办行吗?”
这位主席手一抖,当然不行了。
这种集体当然也是集体,但跟集体表决那是两个概念。分散了征集意见,这当然都想着自家的事了,就怕轮不到自己赚那一份钱。但要是集体开会,这有个看领导脸色的问题。
让大家表决,那各自就会看跟自己亲近的领导。领导要是先举手了,那哗啦啦的能跟紧一片。要是领导不先举手,那下面这举手的就得掂量,别为了人家的事叫自家得罪人。
这就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事了。
真叫这小子在大门口贴了告示,这真得乱了。
四爷已又换了一副笑脸:“工友自己的加工厂,当然还是归于工会领导嘛。厂里也该有自己的工会组织,到时候,少不得请领导去做顾问……”
顾问,是如今比较流行的一个说法。一般人认为,那就是只拿钱不干活的。
因此,这么一说,这位就理所当然的理解为:请自己去做顾问,那是要给钱的。
这混混来这办公室,还带了两个打手一般的人物,给了自己两条路:一条是他要闹腾,给自己招惹数不清的麻烦。一条是他答应他的要求,可能他还会给你另发一份工资。
放在手里掂量掂量,好像没的选。想答应吧,多少有点抗拒,可心里又想着,就叫他用用能怎么的?
就他能干成事吗?他能占用那地方多长时间?反正那地方闲着也是闲着的。
干不成了,自然就空出来了。
你收了他租金了,完了他干不下去了,还不得回头再找你要钱退租。
于是,这位去找厂长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市里开会还说呢,如今是稳定压倒一切。像是因瑱这小子这种的不安定分子,他这么一闹,惹得人心又得乱……”
葛秋成摆摆手:“随他去。横竖三两个月的事……”
“三两个月?”四爷就笑:“到时候可就不是咱们一家的事了,叫咱们搬,三两年都搬不了。”他回来是这么说的。
也是!
厂里的效益再不好,可叫大家把厂里的工作扔了到私人的厂子干去?看有人去没人去!这如今在厂里,打着厂里工友互助的旗号,既照顾了大家的面子,又真挺方便的。得空了就去干两小时,这是最开始的说法。等人多了,记时上工肯定就不行了,这得具体的量化,这是到时候再说的事。也是一个淘汰的过程,觉得手脚慢,出工不出活的人自然就不干了。既能照顾正经的工作,还能照顾家里老小,钱也没少挣。乐意的人多了,别说其他,只叫搬走试试看,这工人来回路上浪费的时间那就是金钱。只要厂里没有起色,只要厂里不说把小区中间那一片地方直接卖了,别说三两年不搬,就是成十年的不搬,能如何。
只不过前期不交钱可以,后期多少还是要补上的。
如今不给钱,是因为咱真没钱。只想借鸡下蛋,但借来的鸡没想着不给人家。虽然如今人人都想着四爷要耍赖,但这在社会上重新立足,只会耍赖肯定是不行的。
再说了,如今这赖,真是无奈的很。办不下来那些执照,有什么办法呢?如今厂里应允了,那不管领导跟着跑不跟着跑,但厂里给开证明,给开介绍信这些是少不了的。拿着这些再去办这些事,那就是公家对公家的事,盖个章子就行了。省了大劲了!
不用四爷解释,林雨桐就明白了。
正说着话呢,外面传来跑动声,是孩子放学了。先回来的是小三和小四。
这俩小,一见四爷在家,尖叫着就从外面冲进来了,挂着四爷身上,一声声的叫爸。
显然,因瑱在家不是个严厉的父亲,惯爱跟孩子玩闹的。
因果猴着不下来:“爸,我想吃烤肠了。”
“我也想吃。”因缘直接翻她爸的兜:“三毛能买两根。给我们三毛就行……”
四爷直接掏出今儿桐桐给的几十块钱,抽了一块出来给两人:“快去快回,看着点车。”
每次犯事回来,都是这么拿钱哄孩子的,这都成了成例了。
林雨桐这才想起要做饭,干脆又掏了三块钱,叫回来捎带一块五花肉。
两人扔下书包欢呼着就跑出去了,四爷肩膀都松了,可见,对突然冒出来的这么大的孩子,多少还有些不适应。
两口子对视一眼,林雨桐提醒四爷:“还有俩大的呢,眼看也回来了。都十四了,大姑娘了。”
十四岁的大姑娘,在古代都该嫁人了。
可如今,正是叛逆的年纪。从记忆里看,这俩大的,对那么一个叫她们丢尽脸面的爹,很有些意见。
果然,俩孩子回来进屋,看见四爷愣了一下,然后一个声音比一个小的叫了一声‘爸’,然后两人整齐的很,都扭过去直接将书和作业放在各自的床上,然后将外套脱了,又高声问林雨桐:“妈,今儿吃什么饭。我去拔菜!”
这是打算帮忙做饭的架势。
得!四爷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善的关系。干脆就道:“你俩先写作业,我跟你妈做饭。”
然后躲厨房来了。
把林雨桐笑的,这种情况对四爷来说绝对罕见。她一边笑着,一边应着两孩子:“写作业去吧,今儿酸菜炖肉,且得一会子呢。”
四爷又扬声问里面:“饿了吗?要不先给你们买点东西垫垫。”
里面传来因唯闷声闷气的声音:“不饿!”
撅回来了!
正说着呢,两个小的回来了,烤肠都吃完了,只拎着一块肉回来,嘻嘻笑着也进去写作业了。
四爷见厨房也没事,干脆出去了。见外面路边又卖麻花的,自家炸的,人家老板热情的招呼呢:“尝尝,酥着呢。”
四爷还真摸了一小截断了的尝了尝,以他的口味来说,只能说是能吃。但对孩子们来说,这便是最好的零食了。往常两毛一根,没几个孩子舍得买的。
拿了一张十块的,人家先给装了五十根,因为买的多,人家又多饶了两根进去。
带回去本来是给几个孩子垫吧的,结果到家的时候听见厨房有说话的声音,再一听,是因瑱的妈。
老太太来了。
四爷见风使舵,抬起笑脸:“正要去看你跟我爸呢,怎么先来了?”然后把手里的东西给桐桐:“拿几根叫那几个垫垫,剩下的叫妈带回去。”
“花这钱干什么?”因大妈给心疼的,“你又乱花钱,你媳妇挣几个钱不容易,哪里能这么霍霍……”
林雨桐忙把东西分成三份,十二根留家里,一份给因大妈留着,另一份装起来叫了因何:“给你姥姥姥爷送去,晚上熬夜,饿了垫吧垫吧。”又说因大妈:“给丽君带着,这么大的孩子睡前不吃点,晚上饿的慌。”
那因大妈就接了,也得做人情叫家里的大儿媳妇知道。虽然接了东西,可还是狠狠的拍了四爷一下:“你就折腾吧你,你爸听说你要跟人家一起弄,这不是趁了自家的行当吗?你说你们两口子要是自己干,这一个月得挣多少钱。非得又拉着狐朋狗友折腾,钱被人家赚了,咱自家怎么办呢?你怎么就没点成算。”
这顿饭吃的注定不安生,人来了一拨又一拨,家里的亲戚都来串了一遍。
四爷的两个姐姐急赤白脸的:“要是嫌弃这味儿,花钱在门口的城中村租个院子才花多少钱?那地方味儿就是飘出来,那谁也管不着。这出门左转五十米,两步路的距离,又省心又方便,干什么用厂里的地方,人家说咱们占了厂里的便宜不算,钱叫大家赚了,大家还得骂咱们王八蛋。”
他二姐的心眼更多些,低声道:“桐桐这手艺要是用的话,不说养活一家人,便是几个孩子学会了,祖祖辈辈靠这个也有饭吃。如今正式工人就是个屁,谁能赚钱谁的日子就好过,什么体面不体面的。这手艺要是叫人家学去了,咱哭都没地方哭去!你可不能犯这种糊涂!”
思维就不在一条水平线上,你说咋整。
解释都没法子解释,一个个的都拿四爷当败家子呢。
四爷今儿才是个开端的,明儿才是正戏。拉着这些厂领导想办法给自家把那些手续之类的办下来,认识一些人,拉拉关系,要是能把这个做成示范,上上报纸,叫区里政府能知道,并且夸一夸,这对以为去银行贷款是起决定性作用的。
明明是一步好棋,只要一步一步推进,就万事大吉。今儿第一步最简单,也完成的相当顺利。
可没想到自家人的反应这么大!
四爷和林雨桐都想着,自家干自家的,等以后不用解释也都明白了。可偏偏的天不随人愿啊!
这边正说着话呢,老赖在外面喊呢:“因瑱!因瑱!赶紧的,因大叔去小食堂了,正闹着呢。”
厂里的小食堂,一般是领导用的。尤其是领导招待客人或是上级的时候,最爱去的就是小食堂。这个点了,还在小食堂,必然又是招待谁呢。
那边因瑱的爸,因大锤那也是厂里的老劳模了,当初建厂的时候是受过中央来视察的领导的接见的。如今这么一个人,站在总局和厂领导面前,强忍着眼泪,说呢:“工会是咱们工人组织的娘家,我这一辈子都是依靠d,依靠组织的。为什么?因为d可信,因为组织可信!犯错了,组织指出来帮着改正。有困难了,找组织,组织帮着解决。可如今呢?厂子停产了,难道咱们的组织也停摆了?”
这个指控可就很严重了。
葛秋成真是怕了这一家了,就说:“老因同志,这是因瑱自己要求的……”
“自己要求的厂里就不看实际情况应允吗?”因大锤激动了起来:“我知道厂里要解决职工的困难,可解决困难不能可着困难的职工身上动刀子。”
葛秋成张嘴结舌,气的都不知道怎么反驳了。
合着这位还以为厂里是欺负他儿子呢!
“要债这样的事,厂里领导不出面,只找这样的愣头青去,结果出事了,厂里一推六二五,管也不管。我那儿媳妇急的躺在床上都起不来了,厂里可曾问过。那孩子好不容易找了一条活路,我儿子才从派出所出来,你们就来了这么一下子。想着拿我家的秘方解决厂里的问题!这是什么性质?”他一拍桌子,“解放前的恶霸都没这么欺负人的!”
四爷在外面正好听见这话,他推门进去还没说话呢,葛秋成就道:“行!你小子来了就行!今儿你爸把话说这份上了,那我今儿也代表厂里说一句,之前提议的事作罢!厂里的食堂还另有用处,不能用。你要是还有难处,找李主任去,那地方任何人都不能无偿使用。”
行了!一个厂长,当着众人的面把话撂出来了,那么短时间内人家是不会收回的。
再说什么那都是浪费。
因大锤满意了,扯着混账儿子就往出走。出门抬脚就踹:“你这混账的东西,再敢胡混一个试试看!你媳妇管不住你,老子再不管你,你这一辈子就得完蛋你知道不?”
四爷何曾受过这个待遇?
可有啥法子呢?原身留下的后遗症,不管愿意不愿意,他都得接着。
多好的一主意,多好的一开端。他连开张了上哪里赊欠第一笔原材料都想好了,结果半路来了这么一下子。今儿这折腾算是白折腾了。
好容易安抚的把老爷子安抚回去了,到家的时候这个那个的坐了一院子。
都是家里的亲戚,自家的,桐桐娘家的,都一个意思,这事绝对不行!不能这么干!
他一进来跟桐桐对视一眼,也是这原身两口子过日子太没成算,这一个个的为他们操心拿主意都成了习惯了。
林雨桐把炉子放在院子里,路灯拉着。然后锅里咕嘟着酸菜汤,又收拾了不少菜端过去,吃着说着吧。
包括四爷的两个姐夫,都摇头:“这事不能那么干!”
倒是一直没说话的曹经,轻咳了一声才道:“要往长远想,这其实是好事……”
话没说完,就直接被林雨枝拧在胳膊上:“吃你的饭,哪那么多的话。好事?什么好事?等都学会了这手艺,卖的烂大街了,就好了?”
行吧!这以后干事,还是别在厂里弄算了。
都是好心,偏眼界都那么点。四爷的打算和想法,在他们看来,就是笑话。
就像是那位首富m大佬,他刚开始的时候,还不一样被人当笑话。
已经闹成这样了,还说啥啊!
见这两口子都说,肯定不那么折腾了,然后大家放心了,都散了回去了。
晚上躺床上,四爷才低声道:“是不能急!”
急也没用!没人信你。
所以,这路不一步一步走也不行啊!
可这再一步一步走,也不能叫桐桐整日里在厨房,烟熏火燎的吧。
钱还是得另外想办法再赚。
第二天是周六,孩子们得去学校,上半天学之后才算是过周末。吃了早饭都走了,林雨桐才问四爷:“如今怎么办?”
“再坚持三天,我想办法弄钱去。”四爷一口馒头一口咸菜的,说的很笃定。
行!他这是又有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