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还有皇后呢。”昊元子低声道:“您是皇后的侄女,在您看,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武安王妃久久没有言语,其实皇后是个掌控欲望非常强烈的人。
当年还是王妃的时候,后院的事她插手,朝政的事情她也时常过问。后来皇上登上皇位,陈妃还没有进宫之前。她在宫中小住的时候,就见过皇上发脾气,虽然火气不是对着皇后的,但当时那应该就是在指桑骂槐。
皇上骂的是跟着长宁去了北康的林厚志,话是这么说的:“……读了几本书就敢指点江山了。想想你的本分是什么?看好皇子公主,伺候好该伺候的人就是你的本分。别给你两分颜色,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林厚志是皇上给皇后的,先开始也伺候的是皇后。
他挨骂的时候,皇后就在边上。可巧了,皇后之前正跟皇上说外朝的事情,对一些阁老大臣也多有点评之语。
那时候她还小,也懵懂的很。但那也知道,皇上的脾气来的好没来由。
后来,她记得姑母在病床上躺了两天才好了一些。
如今再想,那不是身上不好,那是心里不好过吧。
小时候在宫里的记忆不多,但这件事她的印象特别深刻。以前还会吵着,长宁公主有什么她就要什么,那次之后就不会了。她头一次知道,不守本分是那么严重的一件事情。
昊元子就笑了一声:“温和但跟太后的关系说不上非常亲密的皇上,一个权力欲其实并没有减退多少的太后,还有一个锋芒毕露不好压服的太子,再加上一个不怎么安分的庶长子。您觉得,这复杂的局面之下,有没有可趁之机了……”
武安王妃深吸一口气:“那你希望,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之前我就说过了。”昊元子低声道:“保证南靖在十年内不侵犯北康,这便是我的目的。”
说到底,“就是挑起南靖内乱,是吧?”
这么说,也未尝不可。
“只要我的这挑拨,对您是有利的。”昊元子轻笑一声,“咱们各取所需,又有什么不好呢。”
听起来,暂时是没有什么不好。
武安王妃关心另一件事:“兵器作坊……”
“您跟我来。”昊元子起身,提了一盏灯往出走。对面就是一间石室,箱子摞着箱子,他随手打开,举着灯照着,明晃晃的大刀就露了出来,“全是军中制式,这种事,小的怎么会信口开河呢?”
武安王妃的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如果考虑好了,我会给安庆送一份李记的蟹粉糕的。”
昊元子欠身:“那小的就静候王妃的佳音了。”
武安王妃一把抢过昊元子手里的灯笼,要往出走的时候说了一声:“……安庆肚子里的孩子……你觉得生下来,合适吗?”
昊元子垂下眼睑:“小的知道了,一定会叫王妃回去能交差。”
知情识趣。
“什么该跟安庆说,什么不该跟她说,你心里也是清楚的吧?”武安王妃又问了一句。
昊元子轻笑:“小的明白。但您也不要小看了安庆,她如今想的就是,能成为第二个长宁公主,就心满意足。”
这样啊。
武安王妃点点头,慢慢的朝洞口走去。到了跟前,门就开了。
重见天日的感觉,叫她多了几分雀跃。
安庆在半道上站着,看着武安王妃笑了笑:“嫂子这就走了?”
武安王妃顿了顿:“你我姑嫂的缘分,看来还挺深。”
说着,就拍了拍安庆的肩膀,带着人径直而去了。
武安王妃还没到山下,山上的道姑就急匆匆的跑下来了,“……求王妃帮着找个可靠的大夫,公主殿下不小心,摔了一跤……伤的……伤的似是有些重……”
好利索的手段啊!
回府之后,才知道太孙来过的,替长宁送礼的。
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叫人把东西拿上来。有几箱子上好的狼皮,有几箱子上好的羊羔皮,给孩子做衣服是最好的。又有一张虎皮,肯定是给王爷的。几张狐狸皮,火红的、雪白的,瞧着就鲜亮。
倒也都是能拿的出手的。
寻思了一遍,笑了笑,就直接道:“备车,进宫!”
进宫直接去了长秋宫,皇后果然在看长宁的礼物,“……难为这老些年份的药材,怎么踅摸来的?”
“那是表姐她记挂您呢。”武安王妃笑道:“儿臣也得了姐姐好些好东西呢。有张红狐狸的皮子,想叫人给做个围脖吧,又有点舍不得,这要是放在永年的嫁妆里,都是合适的。”
“永年才多大?”皇后说她:“说的可怜见的。以后永年的嫁妆,少不了她姑姑给添妆,想给自己做就做去,谁还在乎那一张皮子。偏做出一副破落户的样子,到婆婆这里闹腾。如今我这当婆婆的从闺女那拉拔着贴补儿子孙女,你这儿媳妇可满意了?”
武安王妃哈哈就笑:“要么说母妃了解儿臣呢。这也就是嫁到皇家,没人敢嘀咕,这要是一般人家,可不知道有多少人背地里骂儿媳破落户呢。”说着又问,“那您看,儿臣该怎么给姐姐还礼呢?儿臣正想着,别的母妃肯定都给置办了,再细致的东西,太孙也都上心的很呢。儿臣送些什么好似都不稀罕。您看置办些京里的蜜饯果子,根雕泥陶,再不然弄些风筝绢花这些小玩意,可还使得?”
长宁小时候是喜欢这些东西的。
皇后先是怅然了一瞬,之后才对秋嬷嬷笑:“她是个最抠唆不过的。如今给大姑姐送礼,也这样的马虎。自己舍不得送,还怪婆婆置办的太仔细。罢了罢了,由着她去吧。丢的是她家王爷的脸,与咱们什么干系。”
说说笑笑的,武安王妃心里一松,皇后的心情好的不得了,什么事情都好说。
滞留了一会子,没等吃饭就告辞了。
果然,一出长秋宫,就见到了一边往长秋宫走,一边慢悠悠赏景的陈妃。
“娘娘。”武安王妃行了半礼,“您好兴致。”
陈妃笑了笑:“长宁公主惦记,还给安庆捎了东西。太孙打发人送到了我那里。安庆也不在,我过来跟皇后致一声谢,是应该的。”
两人说的都是给长宁公主回礼的事。
低语几声,连边上伺候的都听不太分明。
陈妃带笑问道:“妥了?”
“妥了。”武安王妃说的毫不心虚,转而问:“您之前承诺的……”
陈妃呵笑了一声:“其实就是一件怪事而已。说给王妃听听,也好叫王妃给我解解惑。”
武安王妃竖起耳朵,想来她的话总是十分要紧的。
陈妃用帕子捂住嘴,低声道:“有件事我想不通啊。以前我们陈家的那个姑娘,一直在东宫,太子妃爱若珍宝,还专门请了洛神医给诊治……可如今太子回来了,那孩子在别院却再没消息了。我那侄媳妇以前常去东宫,说是看那孩子去的,可如今……也不去了……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也不知道那孩子到底做错了什么……可怜见的……我瞧着王妃也是个热心人,有机会多关照关照,许是……那孩子的机缘呢。”
说着就摆摆手:“看,说起来就没完了。果然是上了年岁,开始啰嗦了。不耽搁王妃出宫了。您慢走。”
武安王妃一时之间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回了府里,还没来得及琢磨这话了,就被告知王爷回来了。
她收敛心神,去了书房。
先扔下一个炸雷:“……皇上的日子不多了,多则半年,少则三个月。”
啊?
武安王看着她就皱眉:“你这从哪听来的消息?胡说什么呢?”
“这种话,我敢胡说吗?”王妃低声道:“自是敢确定妾身才敢说的。”
“谁告诉你的?”武安王问道:“母后?”
王妃垂下眼睑:“您也不想想,皇后是会说这些话的人吗?”
武安王就不说话了:“华贵妃?陈妃?”
王妃又道:“要是没猜错,华贵妃至少碍不着咱们的事了。”
那就是陈妃了。
这个女人啊。
到底按的什么心思还不知道呢。不过如今来不及追究这些,皇上的身体是第一要务。可这之前还瞧着好好的,怎么就?皇上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之前见了还不到这份上吧。
武安王有几分焦躁的站起来在书房转圈:“怎么就不成了呢?这么突然?是太子动手……”话没说完,他就摇头,“不是太子,他要是有这份魄力,我倒是服他了。”说着又问,“太孙?”说完又摇头,“也不对!太孙在江南那一翻折腾,把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都得罪的差不多了。觉得他不错是一码事,可这六亲不认太较真未免失了仁恕,跟着他行这样的凶险之事的人就更少之又少。要不然阴家那小子也不会弄个书肆了去招揽那些读书人了。”猜来猜去的,临了了停下来看向王妃:“是老三?也不对!老三的翅膀还没硬起来了。在宫里那一亩三分地的地方,放个屁父皇都知道,不能是他。”
不是这个,不是那个?
能是谁呢?
还活着的几位皇叔?
不可能!
父皇本就不是宽和的人,当年登基又着实是费了一翻工夫的,对那些宗亲,不管近的远的,都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别说是有异心了,当年五皇叔在自家府里说了几句抱怨的话,被他王府的长史给告发了,结果呢?连问都没问,全家贬为庶民发往岭南呢。结果人没到岭南,一家老小死的七七八八的。前几年来报,勉强到那边的俩儿子,连个一儿半女都没留下,就死于疫病了。从根上绝嗣了。
手段冷酷成这样,牢骚都不能发,宗亲是宁肯远着一点保平安,也不会上赶着凑过来奉承。
至于异心?稍有不慎就是连累全家,谁冒险干这事?
都不是啊!
这么想着,他的面色慢慢就变了:“难道……是……母后?”
这话吓的武安王妃赶紧上来捂他的嘴:“我的王爷,您这胡说八道什么呢?”
武安王一把霍开她,坐在书桌后不言语了。自己也不是信口开河的。自家母后对父皇……那真不是下不了狠手啊。
当然了,这话不需要说给王妃听。
他迅速转移话题:“这些消息,都是陈妃那里来的?”
王妃含混的应了一声:“要是觉得不可信,回头你进宫给母后请安的时候问问母后……母后未必真不知道。”
武安王呲牙:“陈妃的话你也不能一味就相信。这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至于问母后的事还是算了吧。
武安王妃面上郑重的应了,这才道:“要真是这样,王爷您……有几成的把握?”
全无把握。
不用王妃说,武安王起身就往外走。
王妃急忙问:“去哪啊?时间不早了。”
去哪?能去哪?
当然是去东宫。
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天不给自己这个时间,自己就得选最有利的路走。
赶到东宫的时候,林雨桐正准备陪太子用晚饭。如今武安王来了,林雨桐就起身:“孩儿就不见二叔了。不是很方便,父亲跟他谈吧。”她指了指里间,抬脚就走。
也好!
要不然就得说起她今儿去王府没碰上主人的事。再说一句主人家去哪呢?马场!去马场干嘛啊?
这可不是一个愉快的问题。
林雨桐去了内室,李长治机灵的送了菜进去,林雨桐将菜往饭碗里一扒拉,就吃开了,叫李长治也别跟着忙活了。
在里面边吃边听外面太子跟武安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