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云顺倒吸一口凉气,狐疑的看了林雨桐半晌。
林雨桐的脸还带着笑意,眼里的神色却郑重起来了:“你看,我说什么你都不信。我要说我对其他的没存半点心思,你一准以为我藏得深,心里越加的提防。我如今将你心里的猜测说出来了,你又一副见鬼的样子。那你说,我该怎么回你的话才算是好呢?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世易时移!谁知道明天会怎样呢?我今儿的承诺明儿就不许变了吗?走一步看一步吧。你只要知道,此时此刻,我跟你之间,是没有什么利益冲突的。而且,你是太子,太子是什么?太子是正统。我不蠢!宸贵妃也不蠢!我们不会想着去颠覆这个正统,这可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您说呢?”
“皇妹真是足够的……坦诚!”金云顺脸上的神色变了数变,“如果每个人都跟皇妹一般好交流,孤的日子会好过很多。”说着,他话音一转,突然问道:“听闻皇妹和驸马跟靖安侯的关系匪浅?”
这可有点得寸进尺了。不光盯着自己和四爷,还将这些都摊开,想干什么?
林雨桐心里有点微微的不悦,但抬起眼睛,看向金云顺的时候,她将眼底的那抹不悦很好的隐藏起来:“不是我和驸马跟靖安侯关系匪浅,而是苗家跟靖安侯关系匪浅。苗家的事,还有很多没弄明白,而靖安侯是唯一一个我们能接触到的又跟苗家有关联的人。”
“那天在大殿上那个苗壮?”金云顺马上出声问道。
真话当然不能全说,林雨桐摇摇头:“他是不是真的苗家人,没有人能证明。我们也不想费心的去查找。只知道他听命于金成安,就足够了。敬而远之还来不及,哪里会跟他打探苗家的旧事?”
这样的话确实也说得通。
金云顺没从林雨桐的话里听出什么漏洞,就笑道:“皇妹跟靖安侯接触的多,可知道永安县主家的情况。”
永安县主是靖安侯跟文慧大长公主的女儿,算起来,也是永康帝的表妹。
金云顺怎么打探起她来了?
林雨桐心思一转,似乎是抓住了点什么。她试探道:“永安县主在萧家,应该不错。”
永安县主如今的丈夫是文远侯萧宝贵。她是二嫁之身,之前嫁给了老承恩侯府李家,丈夫死后带着李家的遗腹子嫁到了萧家。她的长子娶的是楚家的姑娘,如今小夫妻回了李家。而在萧家,永安县主还为萧宝贵生下了一女一子。那女儿林雨桐还真没见过,但作为文远侯的嫡长女,又是靖安侯和文慧大长公主的外孙女,身份可不算低了。
这么一算,心里就有数了,太子这莫不是想选萧家的这位姑娘做太子妃吧。
金云顺见林雨桐沉吟,就问道:“皇妹以为如何?”
能不好吗?
谁都知道皇上要用靖安侯,而且靖安侯在军中的威望一直很高。他倒是没从靖安侯的孙女中选人,而是迂回的选了个外孙女。这主意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想的,还是藏在他身后的幕僚的主意。
林雨桐心里赞了一声,就点点头:“我知晓太子的意思了。”
金云顺这才浅淡的一笑:“想来皇妹也是看好的吧。”
好似害怕自己会坏了这事一般。
林雨桐微微一笑,“只要陛下同意,我就在这里祝愿殿下心愿得偿了。”
说着话,她就抬头,宫门已经在眼前了,“太子回吧。已经送到这里了。我这就出宫了,咱们有空再叙话。”
金云顺点点头:“藏书楼的事情,还需皇妹多尽心。”
林雨桐应了一声,这才转身,大踏步而去。
看着林雨桐的背影,金云顺的眼神眯了眯。吉祥将手炉递过去,低声道:“公主殿下可有不妥?”
金云顺摇摇头:“没看出不妥就是最大的不妥。她这人……怎么说呢?就是看不透。”
“看不看得透没什么要紧,公主的日子好过不好过,全看押宝能不能押准。”吉祥朝宫门口看了一眼,“就是大长公主,自从先帝去了,不也难得进宫一趟吗?若不是靖安侯……大长公主哪里还能有昔日的尊荣。当年先帝在时,长公主那是谁的面子都敢不给,就是两位王爷和王妃,那也是时有训诫。如今……哪里还能再见到她的影子。说是年迈体弱,其实就是在高处下不来罢了。云隐公主也一样,不押宝押在您身上,就得押在李才人身上。就算公主的肚子争气,真给皇上生了个外孙出来,可这也不是马上就能成的事。再说了,皇上的身体,等得了吗?”
“禁声!”金云顺朝四下看看,即便这里确实空旷,不可能有人听到,他还是一样谨慎的小心提防。“走吧,回宫!”转身走了两步,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低声问吉祥:“了虚那老道……真的买不通?”
吉祥小声道:“太扎眼了,怕叫人抓住首尾,倒是他跟前的药童,叫同尘的,是个爱财又爱俏的。梨香苑的水娘,他远远的一眼就看中了。心里正跟猫爪子挠似得。再抻一抻,就不怕他不上钩。”
一个道童,偏偏爱财又爱美色,了虚怎么会收了这么一个徒弟在身边。
金云顺‘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心思就又止不住的飘起来了,云隐说李才人的肚子……这叫他有悬心,看来还是得跟皇后说说。
可担心皇上有亲生儿子的话,却不能由他说出来。他皱眉看向吉祥:“想办法跟李家那位老夫人说上话……”
吉祥露出为难的神色:“李家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金云顺眼里闪过一丝厌恶:“那就暗示她,将来东宫的侧妃,必有一位是李家女。”
即便是只为了皇后,这个李家女也是要纳进来的。
吉祥这才应了一声,紧跟着太子的脚步再不言语。
林雨桐坐上马车,眉头就皱起来。太子一回京,这动作就不断。是不是显得有些急切了?可在林雨桐的观察中,太子一直就不是个蠢人。不是蠢人,自然就不会办蠢事。而太子如今的这番动作,不是急功近利,不是迫不及待。只能是他心里有依仗。
可什么样的依仗,能叫他这般行事呢?
林雨桐的手放在火盆上,从火盆里用火钳子将烤栗子拿上来,然后一个个的都递给三喜和满月两人。
一路上脑子里的念头来回的转,心里才说要理出一点头绪,下了车,香梨就先迎出来,“爷还没回来。倒是威远侯夫人来了。”
云氏?
林长亘的继室夫人。这位怎么来了?自从册封了公主,跟林家人基本是不碰面了。虽然四时八节,该走的礼还是得走的,但是从不见面。省的大家彼此尴尬。
所以,林雨桐才对云氏,这个名义上的继母前来拜访,觉得有些诧异。
“来了多久了?”林雨桐一边由着丫头给她解披风,递热帕子,一边问道。
“有一个时辰了。”香梨禀报道:“谁也没想到她真的等了这么长时间。”
“请吧。”林雨桐坐在正堂上,“怎么说都是长辈,别失礼了。”至少自己在外人眼里,自己是养在林家的。林家再不济,对林雨桐也有养育之恩。
云氏进来就要拜见,林雨桐亲手扶了:“您坐着吧。好些日子也没见您了,可还好?”
“都好!”云氏脸上带着笑意,可无端的就是叫人觉得笑的有些勉强,“殿下可还好?”
林雨桐点点头,“咱们之间也不需要客气,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也自大一回,只当自己这里是三宝殿了。您有事就只管说,听丫头们说您出来的时间可不短的。再耽搁下去,家里该着急了。”
云氏这才慢慢的将脸上的笑意收起来,眼里马上就晕染上了泪意:“不瞒殿下说,但凡我有一点办法,也不敢打扰殿下的清净。您可能不知道,老太太打算……打算叫三丫头进宫。”
三姑娘,是云氏所生的林雨柯。
“三妹今年不是才十一岁吗?”林雨桐看向三喜,“我没记错吧?”
三喜摇头:“殿下没记错。”
云氏听见林雨桐还叫自家女儿三妹,脸上的神色倒是缓和很多,“是啊!三丫头才十一……”
那将这小姑娘送进宫做什么?侍奉皇上,肯定不可能。林芳华没那么大的肚量。
“是送到李才人身边吗?”林雨桐端着手里的茶,顿了一下,问道。
云氏的眼泪又下来了,“一个才人,教养臣下的嫡女,算是怎么回事?老太太这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迷魂药了。李才人也不过是她娘家的远亲罢了……”再加上皇上常去李才人宫里,而自家的姑娘寄养在这样的人身边,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即便不出事,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孩子一辈子可就毁了。
林雨桐心道,看到云氏并不知道李才人究竟是谁?而林家的老太太这般,只怕是林芳华将林雨柯带进宫是奔着太子去的。
她心里耻笑,一个小姑娘罢了,还指着她能将太子迷的五迷三道了。
她听明白了这话,就直言道:“三妹之前不是一直在云家吗?就叫在云家待着吧。你回去给父亲说一声,就说……老太太糊涂了,就在府里养病吧。不能见客,就是自家人去见,也小心过了病气。”她端起茶碗,却没喝,只在手里捧着,“你放心吧。父亲不糊涂。”
林长亘就是再傻,也知道该向着谁,偏着谁。
云氏心道,这是彻底要将老太太圈在屋子里的意思吧。她心跳的厉害,看着林雨桐捧着茶碗,就知道这是端茶送客的意思了。赶紧起身告辞。其实她听见林雨桐叫侯爷‘父亲’,心肝就直打颤。这位的父亲,如今可不是谁都能当的起的。
送走云氏,林雨桐就将茶碗往桌子上一撂,“林芳华这般蹦跶,实在是叫人觉得恶心。什么事情都想插一手……”
四爷一进门,就瞧见林雨桐在一边发脾气。他搓搓手,“跟她计较什么?过几天,我带你去看一出好戏。”
好戏什么时候上演,林雨桐可不知道。至于会不会热闹,就更无从得知。缠着四爷问了半天,他也就是抿嘴不语。
缠着缠着,林雨桐就顾不上缠了。
因为修藏书楼的事,圣旨紧跟着就下来了。
这下,整个京城都热闹了起来。读书人更是奔走相告。
永康帝的名声在读书人之中一下子就崇高了起来。跟着一起煊赫的,还有太子。
听说太子多次微服私访,在酒楼茶馆,跟这些各地的才子畅谈,已经有多人得到太子的青睐。
林雨桐只觉得好笑,既然是微服私访,那这些人又是如何知道那人是太子的?
跟外面的欢欣鼓舞不同,林雨桐这会子烦着呢。这藏书楼建起来自然是好事,但是想把这事办成好事,就有些难度了。一些珍贵的典籍孤本,正因为少,才显得珍贵。敝帚自珍,其实就是维护自家的财产。如今要叫他们将各自的珍藏都拿出来,谈何容易。
可这差事,太子却推到了林雨桐的身上。
外面吵的再热闹也没用,进献书册的一个也没有。
藏书楼的地点,皇上已经给圈出来了。人员也已经抽调出来了。有翰林院的编修,有工部的员外郎,看得出来,都是各个部门混的不怎么好的人。
今儿站在林雨桐面前的,就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编修,叫沈修。
“坐着说话吧。”林雨桐指了指一边的椅子,道。
沈修看了林雨桐一眼,这才起身坐下,三喜上了茶,林雨桐就示意他先喝茶,不用这么着急。
沈修没跟林雨桐顶着来,还真就端起茶喝了一口,但林雨桐就是瞧见他的眉心紧紧的皱起了。
“怎么?不合口味?”她问道。
沈修将茶杯放下,淡定的点点头:“是!不合口味。”
这话说的太淡然,不光是屋子里的丫头愣住了,就是林雨桐和屏风后的四爷也愣住了。
就是再不知道礼数,当着主人的面这么耿直真的好吗?
林雨桐看着沈修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这该不是故意在自己面前特立孤行,好引起自己的注意吧。
以耿直示人也不是这么个示法。
林雨桐在心里对这位沈修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于是招招手,对三喜道:“给沈大人换一盏茶来。”说着,扭脸问沈修:“沈大人喜欢喝什么茶?”
“只要不是花茶,什么茶都行。”沈修看了一眼泡着花茶的茶盏,“这东西也就是俗人附庸风雅的玩意。”
三喜差点将手里拿着托盘仍到沈修的脸上去,这俗人是说谁呢?
这公主府待客的花茶可都是主子带着她们亲手做的。
林雨桐有些哭笑不得:“沈大人看起来倒不是个俗人。”
“大家都这么说。”沈修沉稳的应了一声。
林雨桐被噎的一下子就说不出话了。她一时都有些不知道这人是故意跟自己呛声呢,还是真的情商这么低。
屏风后的四爷朝一边伺候的贵武小声的吩咐了两句,就打发他先出去了。
林雨桐深吸一口气,不打算跟沈修在继续客套了,直接进入正题:“你这次过来,是为了什么,我大致已经知道了。这事,你怎么看?”
沈修的嘴角就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都是一些敝帚自珍的愚蠢之人。目光短浅又爱慕虚荣,臣心里倒有主意,只是得看殿下能不能求来恩典了。”
这沈修的嘴里一定带着毒。说话也太刻薄。这话一出来,得罪的人可海了去了。他要是一直都是这么说话的,那林雨桐就知道他为什么被翰林院踢出来管这事了。他可实在是太不讨喜了。
林雨桐看着他还没收回去的嘲讽,感觉那嘲讽不光是对着那些‘目光短浅’的人的,更是对着她这个公主来的。好似在说,没有金刚钻,你又何苦来揽这个瓷器活?看!折子了吧!
林雨桐一直想做个有容人之量的人,真的!可是看见沈修的嘴脸就想扇两下怎么办?她强压下这种冲动,只低声道:“只要有办法,我进宫去求就是了。”
沈修哼笑一声,声音不大,可就是叫人觉得他那一声里面包含了太多的嘲讽。“依照臣的意思,可根据这捐赠的书册的数量的多少和贵重的程度,请封一些虚职,允许其恩荫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