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节
送走了人,刘福生跟着林炎城进了办公室。
“社长,我们能把人架空吗?”刘福生表情看起来忧心忡忡。
林炎城坐到位子上,张了张五指,似乎像看一件艺术品,表情阴狠,语气却是毫漫不经心,“如果对方是个胆小的,咱们用业绩说话。如果对方是蛮横不讲理的,打也要把他打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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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五月开始, 十年动荡还是开始了。
刚开始,只是两派武斗。还未影响到乡下。
随着□□的蔓延速度, 很快发展到了乡下。乡下开始乱起来了。
他们一个个手捧红宝书, 张嘴闭嘴就是红宝书上面的语录,甚至还闹到公社来。
一个头戴绿军帽、身着绿军装、腰间束武装带、左臂佩红袖标, 手握红宝书的男学生打头阵, 站在林炎城面前,“社长,我们是m主席亲封的革命小将, 我发现咱们公社已经落后了, 没能及时跟进党的步伐,实现破四旧。我希望你立即贴出告示, 给全体社员开大会一起破四旧, 我们这些革命小将也会配合公社。”
林炎城望着面前这一个个稚嫩而青涩的脸庞, 皱了皱眉, 语气不咸不淡,“公社已经在着手安排。你们从哪里听说的?”
有人得意洋洋地道,“上面派的代表下来给我们学校开大会。我们是长江中学成立的‘全无敌’战斗队。”
林炎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违心地称赞了一句。
这些人见林炎城都退让了, 态度更加嚣张了。
领头人还嚷嚷要去pidou‘走ziben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几十个同学面面相觑,争相问他,“谁是‘走ziben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那领头人得意洋洋地道,“当然是我们队牛棚里的那些人啦!”
最近几年, 劳动农场的犯人日益增多,劳改农场的队长便向上面申请停止把人送过去。史县长便向各个公社输送了一批年龄偏大,没有威胁力的劳改犯。
他们当中多数都是一些没有武力和暴力倾向的文弱犯人。
林炎城不好明目张胆给他们照顾,却也会暗示各个大队要善待这些劳改犯。
但是没想到这些hwb会拿他们开刀。
等人走了,林炎城一拳捶到桌上,脸色铁青,脑子里飞快想主意。
刘福生见他们拿红宝书上面的话压社长气得不轻,出主意,“社长,不如我们带人把这些混账揍一顿吧?”
林炎城没同意,“这些孩子虽说混账了些,可到底是我们的社员。用揍得肯定不行。”
最主要的是,他得让下面的社员知道,跟着他才有肉吃。不能使用武力镇压自己人。
林炎城撑着下巴,闭了闭眼,朝刘福生道,“你找人跟在他们身后,把这些孩子的家庭住址记下来。回来报给我。”
刘福生闻言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我马上去办!”
林炎城摊开桌上一则公告,拿起桌上的毛笔沾了墨水开始写告示。
等刘福生回来的时候,告示上的墨汁也干了。
林炎城正站在桌前欣赏,头也不抬问道,“事情办好了吗?”
“都已经办好了。”刘福生把手里收罗来的信息递过去。
林炎城看了眼名单,而后在告示空余处添上这些人的信息。
刘福生绕过桌子,看向告示。
尊敬的社员:
近日公社接到举报,自十月十八日开始,前进大队的陈红军同志,梨花大队的周建党同志,……,持续旷课,至今未归。现对上述同学作开除处理。望大家以此为界,好好学习,将来为祖国增砖添瓦。
请上述丢失学籍的同学不要回校闹事,m主席说了,农村拥有广阔天地,你们可以在这片土地上大有作为的。相信m主席,相信党,你们到哪都能发光发热。希望你们能发挥你们的能力为自己的公社,为祖国创造美好的明天,我作为长江公社的社长提前祝贺你们取得胜利。
落款:长江公社林炎城(社长)
刘福生暗暗咂舌,这封告示要是贴出去,这些学生可就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了。上面虽没有写明他们是因为闹公社才被学校开除,但是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是林炎城给他们的教训。
“快点去办!”林炎城很快把名单誊抄好,着手吩咐刘福生去办。
回过神来的刘福生拿起告示大步往外走。
公示就贴在公社门口,刘福生还特地跑了趟中学,把社长的指示传达给校长。
长江公社只有一所中学,闹事的也就是学校里的学生。听到社长有了动作,校长也不敢耽搁,立刻去办。
等这些学生回到学校,却发现连门都进不了。
他们的东西都被老师放到门卫室了。门卫指着那成堆的东西,“你们已经被开除了,学校不能进了。你们快点把东西领回去吧。”
这些闹事的学生气急败坏,“凭什么?凭什么要开除我们?我们是革命小将。你们没有权力开除我们。”
门卫不懂得这些大道理,他苦哈哈地道,“不是我们校长要开除你们,而是公社社长亲自下的通知。我们校长都得听社长的。你跟我讲道理,我也不懂啊。”
众人都懵了,社长开除的?
有人很快明白过来,“他这是报复我们呢。”
有人握着拳头,愤愤然,“我们找他去!”
……
一群人浩浩荡荡到了公社,公社门卫不肯让他们进来,指着旁边的公示让他们看。
几十个傻眼了,农村拥有广阔天地,他们能大有作为?这是m主席说的吗?
众人齐齐看向领头人,领头人翻了翻语录,没能找到。
门卫拿出一份报纸,指着一条上山下乡的报导给他们看,“瞧见没?这话是m主席亲自说的,可不是我们社长瞎讲的。你们啊,赶紧回去吧。到哪不是闹革命啊。学校和农村有什么区别吗?”最后一句是刘福生特别让他说给这些人听的。
众人怔了怔,是啊。到哪不是闹革命?他们反正也不想上学了,学那么多有什么用?还不如闹革命呢。
一个个眼睛都亮起来了,也不找林炎城要说法了,回学校拿着自己的包裹回了家。
而林炎城早就让刘福生通知各大队的干部们,马上要秋收,这些青少年不得离开大队,每天必须上工。如有躲懒,大队干部必须开大队帮他们改正错误,劝解全体社员不能向他们学习。如果再犯,他不介意召开全公社大会。
干部听到这条命令,忍不住劝道,“都是些毛孩子,社长怎么这么严苛?居然把学籍都给开了。”
这也就罢了,农村乡下供完小学就算不错了。能供到初中的,都是为了孩子能考上中专,有份好工作的。可社长这次居然一次性开了这么多人。让他们前面六七年的心血都打了水漂。怎能不可惜?
刘福生拍拍他的肩膀,“让好好干活。将来他们还能当上大队会计,就连砖窑厂也会为他们打开。中专虽好,可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考上的。”
干部见刘福生都这么说了,也知道社长这是铁了心。只好让这些学生的家长好好管教自己的孩子,别再惹事了。
这些家长顾不上哭,听到还有可能被pd,一个个都傻了眼。
这些学生没有想到,回家后,他们再也无法干革命。太阳火辣辣的照在身上,水稻的叶子刮擦着皮肤以疼又痒,他们像头黄牛,干不完活就无法停歇。
甚至他们还隐隐听到有人指着他们嘲讽。
“瞧,我说不让孩子念初中吧。你瞧他,念到初中,把脑子都念傻了。居然还敢带头找社长麻烦,可把他们能的。他们咋不上天啊?”
“就是!社长那么大的权力,他们屁本事没有就敢跟他叫唤。还拿m主席压人家。也不想想社长识的字可比他们多。说话一套一套的,不比他们能耐啊。上午给人家没脸,下午就被撵回来了,还被人家整了,傻了吧,活该!”
……
这些同学们后悔了,可再后悔这日子也得过下去。
虽说林炎城把这些人的苗头压下去了,可他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这些没权的hwb好打压,可那些有权的革委会就不是那么好糊弄了。
刘福生以为社长是在后悔,“社长,其实他们也没有做太过份的事情?您何必赶尽杀绝呢?”
林炎城撑着半张脸,没有做太过份的事?这只是开始。如果他不给他们教训,他们就会变本加厉,“炮轰”、“火烧”、“揪斗”、“游街”,从“为所欲为”发展到后来的“无法无天”。他只是让他们丢失学籍,已经算便宜他们了。
再说了,十年动荡已经开始了,学校马上也要停课了。他们只是比别人早几天回家而已。他这处罚等同于没有,谈何过份?
林炎城摆了摆手不想说,眼睛一直盯着手里的东西。
刘福生关切地问,“社长,是不是上面又有新通知了?”
林炎城摇头,“没有。你代表我把下面的大队干部召过来给他们开会,要求明年每户只能允许养一头猪和五只鸡,多了不行,房前屋后也不要种花,衣服也不要选大红大绿的,尽量往朴素了整。还有一些旧习俗,也都停止。”
刘福生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些多要求。居然连人家穿什么衣服都管了。可他见社长不似开玩笑,点头记下了。
林炎城看着林建国写过的信,首都正在搞串联,到处都是人。他们部队也被征过去维持秩序了。
这些hwb到北京不需要买票,只要一张介绍信即可,甚至没有粮票也可以在特定的食堂吃饭;城里的公共汽车也成了他们的“旅游公车”,不管到哪里都可以随便乘坐,不用买票爱到哪儿就到哪儿;至于火车就更是成为“hwb专列”了,一分钱不交就可以周游全国。
林炎城看到这行,心里也开始发沉。如果外地的hwb过来这边串联,他们一定会做煽风点火的龌龊事,明面上他们是大义凛然说是帮助“破四旧”的师生。实际上,他们只不过是在瞎胡闹。
但是他们有最大领导人在后面撑腰,他得罪了这些人就是“破坏革命”,其结果自然就是吃不了兜着走。那他这当权派就有可能变成“走资派”,明知这些人气势汹汹,来者不善,明知这些人危险也得欢迎。
林炎城从书架上取出一本红宝书,如果不想让他们在长江公社瞎胡闹,那他只能跟他们斗法了。
只是背语录讲道理而已,难不成他这个成年人还能输给一群毛孩子?
半个月后,长江公社迎来了一批从首都过来串联的hwb。
刘福生一大早就吩咐庄同军开着拖拉机把人接过来。
他自己则带领公社干部在公社门口布置欢迎仪式。
红色绸布挂着,横幅上写着“热烈欢迎革命小将到来!”,公社各处都插着旗子。各种标语贴得公社到处都是。
什么“m主席万岁”,“无产阶级□□万岁”,“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等等都有,甚至连忠字舞都排练上了。
社长可是说了一定要热烈,不能让外地来的同志觉得我们怠慢了他们。
巡视一遍后,他理了理自己身上的绿军装,整了整头上戴的军帽。朝着其他跟他穿同样穿着的人道,“把红宝书都拿出来。社长说了,这些人都是革命小将,见过m主席他老人家的。我们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跟他们好好探讨主席的伟大思想。虽然我们没见过m主席,但是我们尊敬他老人家的心不比任何人少,可不能被他们比下去。”
公社干部一个个都像打了鸡血似的,“放心吧,我都背好了。”
社长可是说了,只要他们能在这次红宝书比赛中取得胜利,每人奖励一百个鸡蛋。
一百个鸡蛋啊?相当于七块钱了。半个月工资啊,别说只是背语录了,就是抗半个月的麻袋,他们都乐意。
有人拍着胸口自信满满,“是啊,我都准备了半个月了。这红宝书,我可是倒背如流。待会儿,你们就看我的吧。”
“我也是,我念一遍就对着主席的头像看一眼,你们谁比我对主席敬佩?”
“去你的?你背的好,也不能损我们啊。我们也行的。”
“就是!就是!”
刘福生笑容满面,一个劲儿地说好,“那待会儿,你们一定要多多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