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放心,仍旧差人去问了,得知见空和郑氏亦或是郑鸣凰都无私交之后,眉目反而蹙的更深了。
她做了许多设想,假如父亲真如此糊涂,李偃就算现下还算喜爱她,也决计不会看在她的面子上放过父亲,更何况叶邱平亦非谨姝生父,此次聘礼下得重,也不过是看在他本身的能力罢了,如果不能为己所用,那么定是毁之而后快。
如果李偃一怒之下派兵攻打玉沧。
那么岂不是一切都回到了上一世的情状……
那一场战争,是奠定往后李偃败局的关键一战,如果不能扭转,那么后来将依旧会否还是刘郅称霸中原?
谨姝在坐卧不宁了几日后,得知是傅弋借李偃娶谨姝之事发难玉沧,而父亲因害怕四万兵士挡不住傅弋十万军马,故而才提出要联姻之事,和前世一样,竟盼望借此计策以得两全。
谨姝暗骂父亲糊涂,如此行事,非但不能两全,只会两方都得罪。
倒不如择定李偃,汉中衰亡不过旦夕之间,在各大诸侯王崛起的今日,汉中想要复兴不喾于痴人说梦。
而傅弋那脓包胆小怕事,别说李偃只留了四万兵马,就算只一万,以傅弋的秉性,怕是也不敢真的生事,顶多是报汉中,然后下讨伐书。
汉中对李偃的讨伐这些年断过吗?派兵也派了好几波了,哪次不是雷声大雨点小?
糊涂,简直糊涂。
她心急如焚,修书给父亲,亦修书给李偃,企图在昭慈嫁过去之前,及时遏制这步向死之棋。
她严肃地交代了吕安,要他务必极速将书信送去,路上不可有半点耽搁,要令送信之人务必拿了回信回来。吕安自是不敢怠慢,走了军中送信的渠道,全程流星马快报,不过四五日谨姝便收到了回信,先收了父亲的,父亲信上含糊其辞,只说:为父自有论断,汝不必多管。自管侍奉好夫君便是。
谨姝气得口吐白沫,她心急如焚了好几日,眼见着阖族将要遭受灭顶之灾,父亲还要告她这样的话,那意思不就是她一妇道人家不思侍奉夫君,管什么男人间的大事。
不日李偃的信便也回了,他的语气更为强硬清晰:你自管顾好自己,旁事莫问。我自有分寸。
听带消息回来的将士说,宇文疾大约未料李偃亲自前去,呆了几日,一直未敢出兵,至今仍未有动静。而李偃重新布防鹿阴后已悄悄引兵南下,原本想要暂时搁置玉沧之地的心思已更改,打算将玉沧乃至林州皆收为己手。
谨姝倚在案侧,险些一口气没倒上来,暗暗骂了一句:这些自以为是的男人!
她在房中苦苦思索半日,终于下定决心。
她要回玉沧一趟。
夫君在打仗,她乃新妇,不在家中操持为夫君祈福颂祝,反而回了母家,这怎么看都是非常失礼且不当的。
且乱世之中忌讳高门大户女子来回走动,万一出事,便是不可挽回。
从前就有过前车之鉴,原先北方堪堪与宇文疾比肩的镇北侯的胞弟,抢了外出踏青的宇文疾的亲妹妹,带回家侮辱了一番,又绑着送回去了,气得宇文疾那老儿吹胡子瞪眼,妹妹连日啼哭不愿见人,再后来抑郁终日觉得人生无望,自溺而亡了,宇文疾悲愤交加,本是谨慎的性子不愿生事,为此奇耻大辱誓与镇北侯不两立,连年征伐下,最终竟真就吞并了镇北侯的封地,从此成为北方霸主。
若不是如此,宇文疾不会有现在的野心。
但谨姝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摸了摸被她收进匣子里锁起来的那个可诏令军队的鱼符,遣吕安整兵三千,随她去江北,且全为精骑兵,谨姝亦换了男子衣裳,内披软甲,面覆遮罩,弃马车,亦择了马匹,打算快马而行。
她不确定自己身子事否撑得住马上颠簸,但也顾不上许多了。
临出行的时候,郑夫人来寻她,眉眼里是清晰的不快,“崇安不在,你做什么?”
亦吩咐了左右,想要扣下她。
谨姝亮了亮鱼符,抿着唇,“我如何能如此快的得到消息,想必嫂夫人和郑小娘子亦有一份之力,何故做这脸面活。且我此行,想必该触怒夫君了,这不正是嫂夫人所愿吗?”
郑夫人满面怒容,“胡言乱语些什么。”
谨姝抿了抿唇,未再答话,前几日她苦苦思索的时候,曾想到过前世里的一些事,如果她所料不错,郑氏母女……但现在她不欲多想,等回来再说吧!
但她态度却出乎郑夫人意料的强硬,心下不禁骇然,这个叶女,似乎并非表面上那样看起来无害。
吕安起先亦是犹豫的,但小夫人鱼符在手,不敢不从,只是寻思了下,修书一封去往主公,称小夫人不放心玉沧之事,已出发回了江北,并三千精骑兵,不知意欲何为。
女子领兵,这是绝无仅有的,如若不是郑夫人给了谨姝先例,谨姝决计也是想不到此事的。
她推测乃至肯定,刘郅此时就躲在栎阳城外的云县小城,等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决定先让吕安去城下骚扰,然后以刘郅谨慎多思的性子,必然以为玉沧叶家分心二主的消息以及李偃大怒意欲占领玉沧的消息必然是李偃故意放出来混淆视听的,如此刘郅必然藏不住,如果他露出兵马痕迹,李偃铁定会反应过来刘郅打的什么主意,如此她已派了兵过去,李偃不会放着不管,趁机亦可再挫刘郅锐气。
刘郅全想着坐收渔翁之利,故而藏在云县小城打算出其不意,小城守卫必定不佳,他若怕,李偃的胜率便越大。
她在路上亦想好了,要见空去云县至栎阳的近道埋伏,如果李偃不能及时赶到,亦可消耗刘郅粮草,刘郅吃过粮草短缺的苦,故而总是很看重后备物资,云县离栎阳最近,粮草运输亦必从栎阳出,如果能截到刘郅的粮草,亦乃大功一件。
刘郅必然以为李偃有预谋而来,刘郅此人思虑甚多,两军交战,谁能考虑多一步,便多一步的胜算,刘郅仗着自己深谋远虑,向来自傲,若碰上对手,则必然谨慎,即便谨姝带着三千骑兵,亦可有三万的声势,让刘郅躲在云县不敢出来殊死一搏。不上不下恶心死他。
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刘郅了。
这虽是她最恶心的事,但现下倒是让她有自己能应付的自信。
而李偃此时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身在叶家,大摇大摆地占领了谨姝在家时的闺房,领着心腹在谨姝的院子里不动声色地运筹帷幄,谋算一桩大事,手里各路军马消息络绎不绝地传来。
待看见吕安的那封信的时候,突然一口血差点没吐出来。
他脸色铁青了好一会儿,终倒吸了一口长气,气笑了,“真是能耐了!”
最后朱婴都弄出去了,“去把小夫人给我逮回来。越快越好。”
胡闹!
他真是肠子都悔青了,怎么脑子一抽便色心蒙了眼,把鱼符交给了她……
当领兵打仗闹着玩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肥……
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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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叶邱平吗?
自然是没有那么蠢的。
但怂还是怂的,李偃叫他做什么,他自然不敢不做。只是不知为什么,非要答应傅弋婚事,还要宣扬的人尽皆知。
他还苦哈哈地委婉提醒自个儿这个他不敢轻慢的尊贵女婿,“如此一闹,小女往后名声若败坏了,可就……不好寻好人家了。王上可否开恩?”
李偃眉头尚蹙了一蹙,毁人女子清白一事,他自是不屑于去做的。
李麟却已拍了胸脯,“又非真要你嫁女儿,待得主公收拾了傅弋那草包老儿,世人自是知道这不过是拿来开涮那老头儿的。方今乱世,又何来那样多的讲究,干大事者,岂可如此婆婆妈妈。若嫁不出去,我娶了又如何,多大些事。”
李麟那襄说的慷慨激昂,转头叫李偃砸了一刀柄,“再胡扯八道,孤剥了你。”
叶邱平亦是面如土色,尴尬得脸都扭曲了,哆哆嗦嗦地捧着心口,“如此……差了辈份的……岂不胡来。”
李麟才蓦地想起自己小婶婶乃那叶家三小娘子的妹妹,自己若娶了……
他瞧了一眼叔父,忙夹着尾巴,生生退了两步。
过了会儿,没忍住,嘴硬地补了句,“又什么碍,反正小婶娘也非叶家亲女儿。”
叶邱平听了这话更是心惊胆战,心想李偃连这个也知道了。那若李偃来日意欲收拾叶家,便更没有心理负担了。
故而一迭声说,“无碍,无碍,甫今大计为重。小女能为王上效劳,亦是福分。且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乱世中,何须拘那小节。”
李偃很受用,应了。
这事便成了。
李偃在北折去往鹿阴的路上,不过半日便得了消息,逊县驿站截了一个哑巴下来,那人原是个随使杂役,原瞅着没人注意到他,才悄默声地脱离了队伍,也是他点子不正,在逊县逗留了半日,逊县驿站里头有个耳目极通达的人,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在乱世里靠着贩卖消息混生活的,人称杨八耳。
杨八耳是个酒鬼,没事爱出去喝两壶,逊县驿丞得知主公来了,还起过向主公引荐杨老八的念头,因着听说李偃乃不拘一格纳人才的人,前些日子方收了一个侏儒兼身有残疾的人在麾下,如此看来是个爱才之人。
奈何杨八自个儿不争气,那日吃醉了酒,醉得人事不省,正正好就错过了这绝好的机会,醒来后,李偃已准备出城了,他殷勤地在旁边随着,随了一路,愣是没寻着机会在李偃亦或者和他寸步不离的军师魏则面前露个脸。
如此送走了人,何日能再寻如此好的机会?满腔愤懑之下,便又去吃酒了。
喝了些许酒,走路也飘飘的,他散了头发,执壶边走边晃,口中还念念不停,好一副放浪形骸的样子。
路过的人便知道,八老爷又醉了,小乞丐嘻嘻上前讨要赏钱,杨八喝醉了便穷大方,荷包一敞,散财老爷似的,挨个儿发过去,“拿去,拿去,当个什么?这么些子碎银子,八爷看不上。”
那哑巴也过来讨要赏银,他是替人办事的,方脱离了队伍,便丢了盘缠,这原不是很要紧,但这次事情紧急,他怕耽搁了,一下急得嘴上起了皮,恨不得扣扣索索挖出点儿土能吃也带上,任务完不成,他家里老小怎么办?全捏在那人手里。
如此恨恨剁了下脚,却急越不成事,足足在逊县城里头逗留了半日,可巧正好遇到杨八在发钱,他双眸微亮,便也凑了上去……
杨八喝得迷迷瞪瞪,但也不多醉,尚还趴在那哑巴脸前头看了一眼,他摇了摇头,疑心自己看错了。
又看了一眼。
他杨老八什么时候认错过人?
大手一指,“我晨起方见过你,还在给主公家的小夫人放脚踏,如何这会儿还在逊县?”
哑巴吓得一抖,失了分寸,面色大变,急急往后退。
如此反应,实在是怪……
杨老八顿时清醒了,拔腿就去追,最后愣是给他扭回驿站了,疑心是犯事跑脱的奴才,最后摸身子摸出来一块儿玉佩来,双鱼玉佩,应当是一对儿的,现下只有一半,这么贵重的物件,一看就不是他一个杂役能有的。
杨八以自己多年贩卖消息的生意人头脑飞速地盘算了一下,“你莫不是背着主子偷偷传什么话?”
而今多方势力盘踞,错综复杂,通传着消息若没有绝对可靠的渠道,多半是靠信物口传。
所托亦定是可靠之人。
但这又是个哑巴,扭回来什么也不说也不比划,只急切地要走,如此看来不像是主公派出去的人,驿丞不敢放人,又不敢留,择了一匹快马送信给李偃,询问该如何处置。
李偃拿到那块儿玉佩的时候,微微怔了怔神,随即冷笑了一声,“郑鸣凰……”
当日便折返而回,先去了驿站,把那哑巴拿来审,叫魏则领着一小队人马先去了鹿阴。
自他出征,魏则从未离过他身,如今魏则身在鹿阴,也能震慑宇文疾一二,而他要去看看,究竟有人背着他搞什么鬼。
叶邱平是在一个雨日的早上迎来李偃的,彼时他方起,门子匆匆来报,门口来了一行五六个人,说要见大人,未报名号,但奴认得,其中一个是那日来接亲的少年将军。
他骇了一骇,疑心李偃派李麟来知会什么事,但又疑惑,怎会派座下大将军前来,莫非是什么要紧事?他忐忑不安地出去迎,瞧见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李偃非常不满,蹙眉道:“汝乃岳丈,何故跪我?”
叶邱平半尴不尬地一笑,讪讪起了身,只念道:“王上因何前来?”
“莫问,照做就是。”
……
而谨姝此时全然不知个中曲折,只是内心无比坚定地觉得,她需要做些什么。
大约,活过一世,这一世便是赚来的,做事也没什么顾忌了。
前世里,她活了二十几岁,到末了也没几日舒心日子,到头来参与卖了刘郅的江山,痛快了一时,那一时是真痛快,痛快到叫她怀疑,人生的前二十几载,究竟是为了什么要憋屈成这个样子,明明有时候……可以不必忍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