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顾聿铭想了想,“应该是一个茶室,有玻璃折叠门,折叠门打开能看到种有竹子的小庭院,抬头可以看见天空。”
“梅子青的罢。”沈砚行听到说有竹子,毫不犹豫的指了指那套梅子青的茶具,“和竹子的颜色搭配更统一些。”
既是问他意见,顾聿铭便点头道:“好,那我就要这个,你看这价格……”
“我刚听你说,是老人家百岁大寿?”沈砚行不应他,反而问了一个问题。
顾聿铭愣了愣,然后点点头,沈砚行就道:“那该属马?”
他有些不确定,连忙去看沈砚书,见他点了点头,就又转过头,“莫桦,咱们是不是有个红色的陶马?”
莫桦想了好一阵才想起来他说的那个陶马在那里,连忙去仓库拿了出来,顾聿铭和沈砚书都有些奇怪的看着面前躺在盒子里樱桃红色的陶马。
陶马身上的光泽温润柔和,沈砚行拿了出来,将它推到顾聿铭跟前,“只送一套茶具,不大够分量罢,一百岁到底是个很值得庆祝的生日。”
“这是……”顾聿铭以为是要二选一,不由得犹豫起来。
他去看沈砚书,却见沈砚书正低头喝茶,嘴边噙着一抹笑,他只好又去看沈砚行。
沈砚行笑笑,“这两样东西,就当是……我送给老人家的礼物罢。”
顾聿铭愣了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沈砚行又道:“顾总,你今天怕是没法得到祖父的墨宝了,他今天和我爸妈去上香了,说要在那边住一晚。”
沈砚书一愣,扭过头来惊讶道:“我怎么不知道?”
“早上出门之前妈说的。”沈砚行笑笑,有些得意,“咱俩打平了。”
沈砚书还没过完年就被他弟气得想揍他,可他斯文惯了,做不出那样的事来,只好指了指他,瞪了一眼。
沈砚行笑容又深了些,“不过顾总,我这里有几幅我爷爷写的字,要不你去看看?”
“有没有写天道酬勤的?”顾聿铭想了想,问道。
这下倒是难倒沈砚行了,他沉默了好一阵都没说话,沈砚书无奈,“他哪里还记得,得去书房看菜知道了。”
沈砚行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手腕,道:“是,去看看……”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个人还没来得及去看来人,就听见莫桦一阵惊呼,“佳妤?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沈砚行立即回头,看见叶佳妤一手拎着一个袋子匆匆进来,“你老板呢?”
莫桦还没说话,她就已经看见沈砚行兄弟俩了,自然也看见了顾聿铭,只她不认得人家,愣了愣,一时没说话。
“怎么了这是?”沈砚行忙站起来迎过去。
叶佳妤回过神,忙将一个袋子塞他手里,“这是大家伙儿从家里带的特产,太多了我家吃不完,给你拿点,我先走了啊。”
说完她就要走,沈砚行下意识就追了过去,“不坐坐了?”
“我还要去菜市场拍视频呢。”叶佳妤高声应了句,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出了门,沈砚行和沈砚书想叫她已经来不及。
俩人对视一眼,一齐摇摇头失笑。
第32章
叶佳妤来去匆匆, 在延和居露了不到三分钟的脸,留下了一个背影和一袋子东西。
“都是些什么?”沈砚书好奇的拉了拉袋子。
沈砚行顺着他的手打开袋子,从里往外掏出一包腊肠,一袋子紫皮糖,一袋子红糖麻花, 他看了眼,袋子里头还有其他东西, 大概是些别的糖果零嘴。
顾聿铭也在一旁看着,他有些疑惑, “刚才那位……是沈先生的女朋友?”
沈砚行一愣,僵在那里半天没说话,沈砚书失笑,“哪里, 是个普通朋友, 我倒是希望这只是暂时的。”
“……我们去书房罢。”沈砚行回过神来, 将东西又一一放回袋子里,转头去寻莫桦, 让她看着怎么处理这些东西。
沈砚书挑挑眉, 引着顾聿铭先往后院走, 进了一楼的大门,顾聿铭顿了顿脚, 站在门内墙边上的门柱看了好一阵。
“这都老物件儿了罢, 以前留了虫眼?”他叩了叩柱子, 又看看屋子里的摆设。
沈砚行指了指客厅里的各式家具, 扶着门板道:“这里是老宅,都是些以前的家具,一直扔着没用,后来我打算在这边开店才重新找人翻新的。”
他一面说,一面引着俩人往楼上去,进了二楼的玄关,迎面是宽敞的客厅,客厅左边电视柜旁边有个门,一推,进去就是沈砚行的书房。
书房依旧是中式的,桌椅一应是紫檀木打的,桌角摆了砚台和笔架,易移动的复合式书柜,顾聿铭随意打量了一眼,发觉书籍种类是五花八门,也看不出主人特别喜好哪一类。
墙上挂着一幅贵妃醉酒图,旁边一幅写了“宁静致远”的书法,都是些很普通的东西,但顾聿铭凑近过去看了眼,画的落款是沈老爷子,书法则是启功老先生的。
这就是人和人的不同了,不同的两个人,即便拥有一件看起来一模一样的东西,也还是有区别的,启功先生写的“宁静致远”和路边随便买的到底差别巨大。
沈砚书招呼他坐,然后看着沈砚行蹲在地上翻柜子,“你早前不是挂在墙上的么?”
“我寻思着让爷爷给我换一个。”沈砚行从柜子里拿出一卷画轴来,将轴套摘下,嘀咕了句。
他将卷轴打开,看见个“天”字,就朝着顾聿铭道了声:“就是这幅了,顾总要是要装框,得重新装裱一次。”
“多谢了。”顾聿铭接过来打开看了眼,“对,就是这幅,可算找到了……”
沈砚书眉头皱了皱,“你怎么一定要这幅,别的不行么?”
“你们不知道哇,我们那个委托人家里也有这么一幅一模一样的,是你们家老爷子早年写的,约莫有二十多年了罢,这次改造之前发现已经因为原先装裱就不大好,房子又严重返潮,一下全都坏了。”顾聿铭轻叹了口气。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正巧,他家祖籍也是h市的,所以我才想着跟老爷子求一幅墨宝。”
“其实这幅跟他们以前的那幅已经不一样了,这幅是去年老爷子才给我写的。”沈砚行笑着挑挑眉。
顾聿铭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连连点头应是,神色间又有些踌躇,似乎欲言又止。
“你拿去用罢,没听刚才阿行还嘀咕说让老爷子给换个新的么。”沈砚书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了。
顾聿铭不好意思的笑笑,虽然老爷子是沈家兄弟的祖父,这幅书法在他们看来或许十分普通,可是事实并非如此,更何况他刚刚才收了沈砚行送的茶具和陶马。
沈砚行笑笑,“若是顾总觉得不好意思,不如帮我看看我这里有没有哪里需要改造的?”
顾聿铭没法,跟着他往书房外走,在二楼的空间里走了一趟,三个房间两个卫生间,一间书房一个客厅,都是很宽敞的,即便是多年前开店时改造的,如今看来也没什么问题。
他只得笑着摇摇头,“我看着也没什么好改的,要改也是等你的孩子出生之后了。”
一个家庭如果有了孩子,在孩子七岁之前,居住空间可能会需要一些改变,才能更好的适应他的成长。
“当年是请了一位日本的设计师,质量是没问题的。”沈砚行又笑笑,“但再好的装修也不可能用一辈子不改变,所以我得送你个人情,日后好请你帮忙。”
顾聿铭笑着点头,“那好罢,其实说实话,我有种预感,以后我怕是还需要麻烦你……都中午了,我请你们吃饭去罢?”
“行啊,走罢。”沈砚行立刻点头,他知道顾聿铭此刻一定是极不好意思的。
三个人下楼出门,还没走到文玩街的马路上,辜俸清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沈砚行听完,举着手机道:“顾总,真抱歉,这顿饭我是吃不成了,朋友那儿有事需要帮忙,我得过去一趟。”
“怎么了?”沈砚书忙问道。
沈砚行摇摇头,“老辜那有件东西让我过去看看。”
他顿了顿,别过头在沈砚书耳边飞快的低声道:“丢了件祭红,但上头不确定是不是真的祭红,哥,你要不要去看看。”
沈砚书听见他说出“祭红”二字,瞳孔立即一缩,当下就决定要和他一起去。
于是他便对顾聿铭道:“聿铭你看,咱们都是熟人,不差这一顿饭,要不咱们下次再聚?”
看样子他们朋友遇到的事很重要,顾聿铭也不欲耽搁他们时间,便应道:“行,我也先回去交差,今天真是特别感谢你们帮忙,替我多谢老爷子。”
三人就此作别,顾聿铭立即动身返回s市,而沈砚行和沈砚书则立刻赶往省厅和辜俸清碰头。
兄弟俩一个温文儒雅,一个内敛俊秀,容貌并不相似,可却有着相似的气场,见者很容易就分辨出他们是兄弟,他们一出现在特案组办公室里,立即就吸引了各处而来的目光,尤其是小警花们的。
“沈二你来了。”办公室里细微的躁动引起了辜俸清得注意,他一抬头就看见了进来的人,愣了愣,“哟,沈大也来了。”
沈砚书无奈的闭了闭眼,说实话,他的名字多好听,一听就温文尔雅的,被叫一声沈大,怎么听都有些别扭,要不是看在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份上,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的。
见他无奈,辜俸清嘿嘿一笑,招手对他们道:“你俩来看看这个。”
沈砚行大步走到他身旁,低头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照片,那是一个猩红色的梅瓶,美人肩线条优美圆润,瓶口至颈部留白,保存得极其完好,好似美人端立。
“哥,你有没有觉得……”沈砚行看了几张梅瓶的正侧面照,转头问沈砚行,“有点像故宫那件?”
沈砚行面色严肃,“是很像,但那件被重重保护,是不可能轻易丢失的,而且……”
他伸手指了指瓶上那圈留白,“那件的留白可没这么多。”
“那件只有瓶口一点点留白。”沈砚行点点头,“找找看有没有底部照片。”
他一面滚动鼠标查看照片,一面问辜俸清:“谁跟你们说这是件祭红的?”
“你们来之前,打击文物犯罪专项办公室的同事来看过,说这是件祭红。”辜俸清耸耸肩,“这东西的主人是冯淼,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有件祭红,你认识他么?”
沈砚行手顿了顿,“认识,但不熟,就一起吃过几次饭,他怎么了?”
“他死了,所有藏品只丢了这一件,我们初步怀疑跟前几天那件连环杀人案有关。”辜俸清无奈。
沈砚行心头一动,“其他的案件也有丢失东西的情况么?”
辜俸清摇摇头,“这倒没有,其他几个死者都没有丢失东西,但是作案手法有共同之处,我还不能告诉你。”
沈砚行点点头,将注意力继续放回照片上,继续往下翻,终于看见了一张梅瓶底部图片,沈砚书看见,惊讶道:“玉璧形底,康熙朝的?”
沈砚行没做声,只是把所有能看到的的梅瓶图片都看了,然后转头对辜俸清道:“我刚才忘了告诉你,你说的认识冯淼的人都知道,是外行人以为他真有件祭红,冯淼当初被打眼,花了祭红的钱买了件郎红,虽然这件郎红也值钱,但不能否认他看走眼的事实,只是圈内人不往外说罢了。”
辜俸清一愣,下意识去看沈砚书,只见他点点头,表示赞同沈砚行的话,“所以,冯淼丢失的这件其实是郎红釉梅瓶。”
“你看这里,瓶子口沿下露出白色胎体,这叫脱口,是郎红典型特征,还有这里,底足有一环深褐色的积釉,这是垂釉,但流釉不过足,符合郎红瓷的脱口垂足郎不流的风貌,但是祭红呢,基本是色不脱口,釉不垂足,器口与足根处都会有醒目而地道的灯草边,这个就没有……”沈砚行指着电脑上的图片,耐心的给围拢过来的特案组队员们解释。
“但这件虽不是祭红,却依旧十分珍贵。一般郎红瓶多为圈足底,底部施釉,足内白釉泛黄有细碎开片,即所谓米汤底,无款,但你们看……”沈砚行找到那张底部照片,“这是玉璧形底,在《中国国家博物馆藏文物研究丛书・瓷器卷・清代》第42页,编号25,注录一件清康熙郎窑红梅瓶,比这个大,说明也显示‘玉壁形底’,还特别注明说康熙郎窑红梅瓶十分罕见,故弥足珍贵。”
沈砚书点点头,补充解释道:“玉壁形底是康熙时期的工艺特征,在同时代的其他立件器物中很常见。”
他们的说法引来了众人的惊讶,沈砚行他们不欲耽搁人家办案,到底只是两个外人,有很多事不适合在场。
于是便很快告辞离开,走出公安厅大门时,沈砚书还叹了句:“这瓶漂亮,就这么不见了,挺可惜的。”
沈砚行点点头应了声是,心里忽然迷云密布。
早前方鹤案丢的那件青玉把莲水虫荷叶洗也是康熙年间的东西,这件郎红釉梅瓶也是,这二者之间到底有没有关联呢?
他想不明白,却又有疑虑,希望是自己杞人忧天想得太多了。
“咱们现在去哪儿么?”已经是下午了,午饭都没来得及吃,沈砚书按了按空虚的胃。
沈砚行想了想,“去市场罢,那边有家牛肉面不错。”
沈砚书没意见,等到吃完了牛肉面出来,看看时间不早不晚,哪儿不合适去了,但回家又还早得很,于是决定在周围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