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琰拍了拍他的手背,而后站起来,往里屋走去。
他手里捏着一封信函走出来,说道:“还有一事,你我是兄弟,我就直说了。”
顾琰将东西交给他:“你去扬州之后,秘密找人查探一下这事。扬州那边应该还有不少旧臣在。你做事我才放心,万万别叫其他人知道。”
叶书良接过后迟疑地打开,抽出一部分查看。
快速扫了两眼,脸色惊变道:“为何要查这个?岂非惹祸上身?”
顾琰视线却看向别处:“是时候该查一查了。我始终觉得事有蹊跷,并不简单,此次预感尤为强烈。正好你要去扬州,机会难得,下次可能再没机会。”
“你以往从不插手,我以为你不愿为此劳心。何况,你明哲保身这么久,趁着三殿下落难便开始追查过往,定然招人非议。”叶书良说,“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逝者已矣,查出来也未必是件好事。你我不过为人臣子,何必沾手这等棘手事宜。”
顾琰将手揣进袖子里,含含糊糊地说:“嗯……”
叶书良:“你不能说?”
顾琰示意他附耳过来:“来,正则。”
叶书良靠近了一点。
顾琰问:“那范三姑娘,是去的扬州吗?”
“不是。”叶书良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她去了余杭。”
“所谓巧不巧,不都是事在人为吗?”顾琰说,“你二人男未婚女未嫁的,年纪还都一大把了,不要再互相耽搁,赶紧凑合凑合一堆得了。形势迫人,叶少卿终归是要松口嘴软的。待盈盈分娩之后,我找个好奶娘,把孩子送到扬州去。准保不会让人怀疑。”
作者有话要说:扬州不是新副本,这副本就是运河,它只是副本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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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叶书良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下:“顾侍郎。”
“怎么?”顾琰一副你还不信的表情, “我做事, 你也该放心才对。”
叶书良:“你以往遇到不想说的事, 也是这样顾左右而言它的。”
“哦……”顾琰说, “如此说来,本王还叫你看透了不是?”
叶书良:“那你是该反省反省了。”
顾琰抱拳道:“是, 叶郎中。本王记住了。”
叶书良将信函塞进怀里。
顾琰还再三叮嘱:“你别忘了。”
叶书良淡淡回头看了他一眼。
“下官告退。”
“一路顺风。”顾琰补充了句, “早日回来。”
叶书良深吸一口气:“还是晚些回来吧。安生。”
他下次再被召回来,指不定是因为什么事。
别驾原为上州要职,因出行时与节度使,另坐一驾而得名。担此位者皆是位高权重之辈。中州不设。后来改名成了长史。所以称中州别驾, 一般是指中州长史。
以叶书良的资历,要调派升职,原本该去中州担任长史,那边也安排好了。谁知忽然出了扬州这么件事,顾登恒又亲自下旨,让他去填扬州杜氏的缺。
扬州在大秦是富庶繁华之地,往来如云,关键之所。人人都巴望着。可也只能巴望着。最后巴望到这块肉进了别人的兜, 怎么挠心挠肺就不说了。
叶书良很快拿到吏部的委任文书,的确写的是扬州长史。
户部这两个人,一个他, 一个方拭非,太招人记恨。都是这么捡漏空降,不讲规矩。
一时间王声远都无辜受了好多白眼。
正因为是他教唆出来的, 才同他一样奸险。
王声远:“……”
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个会打人的暴脾气啊。
叶书良户部的事已经交托的差不多了,便去催促方拭非。
“东西收拾收拾,可以走了。”
方拭非说:“早已准备妥当!”
叶书良:“那就出发吧。”
他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别人要拖两天的事,他一个下午就能拍板。
于是一支队伍,未等冬至到来,便直接上路。
这一路,越走越冷。
林行远想起何山县时湿冷的被褥和冷冽的寒风,多少日痛苦的回忆涌上心头,身体直接凉了一半,路上无数次想反悔跑回京师,又被方拭非一脚一脚地踢回来。
他真是……倒了几辈子霉。是,几辈子霉。
马车颠簸着,不能睡着休息,又无所事事。
主要是手脚冰凉,穿几层袜子都不管用,生了冻疮以后,又痒又疼,脚底蜕皮,偏偏林行远不好意思在方拭非面前抠脚。
等他终于萎靡到了扬州,已经是憔悴不堪。
叶书良直接将方拭非放到驿站,就准备自己走。
方拭非懵了,忙叫住他说:“不是,叶郎中您去哪儿啊?”
叶书良纠正说:“我已经不是叶郎中,我是叶长史。”
“哦,长史您好。”方拭非说,“您这就走了?”
“新官上任,我自然有事要做。你是随察院前来监察冤案,可我不是。我二人准确来说,不是一路人。”叶书良给他拍肩鼓励,“好好做吧。”
“且慢!”方拭非拉着他的袖子说,“您不替我引荐求情?那我怎么要节度使松开将扬州一代的账册给我?”
“我已不是户部官员,你也不是。”叶书良说,“各司其职能照规则走的事情,为何要我引荐?”
方拭非:“……”
林行远喷着白气,瑟瑟发抖,闻言还是乐道:“翻脸不认人呐,咱叶郎中真是个妙人。”
方拭非:“叶长史。”
林行远:“是,长史。”
他拿手肘撞着方拭非说:“我不管,这驿站的木板床那是又冷又硬。你要么去给我找间好的客栈,要么去县衙蹭个房间出来,反正我不睡驿站。”
方拭非说:“你干嘛这样刁难我?”
林行远已经是迫不及待:“哪里刁难你?走。他们这儿县衙是在哪儿?带上你的文书与同僚,先去吃顿热乎的饭。”
方拭非一脸忧愁:“你方哥在扬州可没什么认识的人,这要是被赶出来了怎么办?”
身后察院的同僚失笑道:“赶察院的人?疯了吗?到时候御史台的官员就源源不断地下来了,保管他们县令之位都做不了一年。”
方拭非笑嘻嘻道:“那就搬上东西,走着?”
县令自然是要给他们面子的,毕竟这群人与京师官员关系密切,负责官员考核的吏部,可就在京师呀。
他们这些上头的官员争斗,遭殃害怕的却是他们下头的人。能圆滑地敷衍,那就必须圆滑。
然而节度使却未必。
方拭非只能庆幸淮南道的治所正在扬州,这种时候方便办法了。
之后几天,方拭非先跑了一遍判司所在的地方,后去托人拜见转运使,随后想去查看清点存放的粮仓,以及杜氏搜查出来的赃款。
皆无所获,被拒之门外。
顾泽列或许是住在自己的别院里,也或许就住在节度使的府邸里,方拭非同另外几位官员是不敢去触霉头的,就在下边的这几个地方官署四处瞎撞,同他们拉扯,讲讲道理。
方拭非别的不行,可论写信告状,那是快得一绝。
你不答应嘛,你不答应我就写一封信。你还不答应我就再写。我随便问问,你也可以随便拒绝。多了就是阻碍查案,不予配合。等陛下发道警告的敕令下来,总是要屈服的。
我等上头有人,这些兄弟请问你有吗?
察院派下来的两位官员,或许是上年纪了,脾气温和,不大生气,只是性格尤为倔强坚韧。第一天去,□□晾在大厅,第二天还去。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对方自己便胆怯了,给他们调了一堆不大管用的证据出来。
几人就着这些公文,先查阅一番,随后又去要求配合。
在方拭非等人还在人情上打转的时候,叶书良这位陛下亲命的长史,要方便得多了。
他叫人放出消息,约见了扬州各大知名商户,以及民间船厂的相关人。
“诸位想必消息灵通,已经有所耳闻。我原在户部任职,为金部郎中。这次来,是替我部侍郎,即陛下侄儿,安王爷,向几位传达一个信息。”叶书良顿了下,问道:“几位知道京城进来要做的大事吗?”
有几位的确是消息灵通的,毕竟户部之前拖延了许久,实在不行半蒙半猜也知道了个大概。但此时做个聪明人,未必是好事,面上不动声色,请叶书良解惑。
一商户问道:“敢问叶长史,所指何事?”
叶书良淡淡道:“过不了几月,朝廷的公文应该就会发至扬州。二十多年前的运河曾允商船入内,不久后,将恢复此例。”
几人小声惊呼,互相在座下议论。
这可是大事。
原本运货走陆路,马匹昂贵,牛车也不便宜。要是路途长了,货物可能损坏不说,还会遭山匪劫持。且费用实在高昂。到了京师,一两的东西成本能翻到二三两,这获利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
可要是能走水运,虽然免不了翻船的风险,但这速度,以及成本,可就降下来太多了。
他们扬州曾有船厂无数,如今虽然荒废,但底蕴尚存。要是能公开运河,远近商户广而来之,他们这些顾虑损失,皆不在话下。
叶书良端过桌上的酒杯,轻抿一口,并不打扰。
这酒微有甘甜,味道香醇,又喝不醉人。
他一手搭在椅子上,正面观察商户的神情。
然众人还是心有顾虑。
运河开是开了,可私人的商船上河,抢了部分人的利益,这货物是不是会被查、被扣、被罚,就不知道了。
叶书良道:“几位不必担心。顾侍郎已决定私人开设船厂,作为第一批商船入河。实在顾虑,可以先静观其变,再做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