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枫渔火的表情有点懵逼, 明月夜也是，立场敌对的双方难得在心理活动上统一了战线，cpu全力运转, 疯狂分析着谢孟筠的回答究竟是什么意思。

　　因为没加过好友, 所以江枫渔火很难确定谢孟筠到底是真的胸有成竹，还是“人怂嘴不怂”, “拼死也要正面刚”。

　　明月夜挑战，谢孟筠接战, 虽然峨眉这边还是念叨着不公平, 但江枫渔火还是把师弟师妹归拢起来, 给她们留下足够的战斗空间。

　　始终做壁上观的樽中酒也难得露出点饶有兴味的表情——这个人性格跟暮雪时节有点类似，对除了武功以外的事情都有点冷冷淡淡，要不是有大风起兮这么个能够打理俗事的基友, 晓风残月早就在领导层的面面相觑彼此沉默中宣布散伙。

　　虽然被不详的预感所笼罩，但自己邀的战，哭着也要打完，明月夜抽出短刀, 向谢孟筠一拱手：“请——”

　　话音未落，一道曲折如电的金色弧光字谢孟筠腕上倏然弹出，在半空中掠起一道尖锐惊人的啸声。

　　明月夜脸上血色全失。

　　外行看热闹, 内行看门道，谢孟筠这一剑迅捷狠辣，气势惊人，绝非武功被废之人所能用出, 明月夜想也不想，下意识的反手上撩，长约三十厘米的短刀在空中拖曳出了一道冷红的光痕，正好切在软剑的必经之路上。

　　“不错。”

　　赞赏的言辞来自于樽中酒，他算是在场吃瓜群众中，剑术造诣最高的那位，此刻交战双方攻防间不过各出一招，他竟已干脆的给出评价。

　　明月夜忽然感到一种奇特的空虚之意，按之前的判断，她应该恰好拦住了谢孟筠，但刀刃所触之地，却是茫茫然空虚一片。

　　谢孟筠手中比池鹭还要窄上三分的金环映月在碰上短刀的前一瞬陡然变弯，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斜斜刺入明月夜心口，在她身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一招伤敌。

　　谢孟筠得手之后飘然退开，身形轻轻巧巧一阵急转，长剑随之幻出斜风拂柳般的丝丝金芒。

　　金芒如织如幻，尽数笼向不知何时返回战场的蔷薇玫瑰，后者花容失色，被迫撑开摄心魔铃伞，希望能挡住谢孟筠铺天盖地的连绵攻势。

　　就在此刻，蔷薇玫瑰忽觉后心微痛，惊诧之下，才发现对方手中软剑居然绕开魔铃伞的防御范围，灵活的仿佛真正的毒蛇，探头狠狠咬了她一口。

　　“你用的是什么剑法？”

　　蔷薇玫瑰冲口而出，她曾与谢孟筠交过手，对方的剑招清越隽雅，举手投足间风度宜人，绝对此刻所见的，这种奇诡难测，冷毒狠辣，还带着三分阴戾的古怪剑法。

　　谢孟筠轻笑一声，并不回答，丹田处真气流转，轻飘飘拔身而起，她纵入空中的同时，五枚透明飞针无声无息自脚底飞过，时机之巧，简直像是双方特地配合过那样。

　　飞针名为琉璃刺，乃是药王谷的绝学，在品阶上比入门的天玄针高出两级，攻击力高，隐蔽性十足，还能淬上毒/药，实乃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备之良品。发针的人则是药王谷前任首座麦子黄，他在战斗打响前曾私信谢孟筠，提示她可能遇见的危险，但真到了需要动手的时候，也表现出与薪水相称的行动力。

　　药王谷弟子擅长武技的少，麦子黄一击不中，立刻退至安全地带，与此同时，一条灰黑色的身影几乎是擦着肩膀自麦子黄身边蹿出，义无反顾的投入到战斗中去。

　　——旋风门大师兄，武中魁。

　　作为擂台赛被沈万三重金礼聘过来的客卿，武中魁在暮雪时节已经负伤的情况下，还被对方虚晃一招，打下擂台，简直连所领薪水的零头也对不起，事后不得不加入金玉满堂，出卖劳力还债。

　　与他同呼吸共命运的还有周郎，花龙电鲸，兰君，他们此刻也都在峨眉山门之前，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就会猝然出手，攻谢孟筠一个出其不意。

　　武中魁旋风般掠如场中，身子原地弹起，向上连环踢腿，不给谢孟筠落地换气的机会。

　　劲风扑面，谢孟筠人在空中，眼看气竭将落，却又硬生生拔高半米，同时腰肢轻转，挥袖冲出一拳。

　　拳脚相撞时，发出爆豆般的噼啪之声，这是只有内力深厚到一定程度才会出现的异状，武中魁腿法精奇，片刻之间，已踢了十二三脚，但谢孟筠仅用一拳，就将他强行砸回了地面。

　　借助双方交手的机会换过一口气，谢孟筠调整好姿势，她的身法犹如飞燕渡柳，带着说不出的轻盈灵动，两侧柔软的长袖顺着风势，飘花般游移翻飞，一道流黄的剑光自衣袂间惊然掠出，犹如流星划破天际，武中魁手掌撑地，刚准备翻身跃起，膝盖便是一凉。

　　来自峨眉派，金玉满堂，晓风残月，以及赶来助拳的无所属人士，全部看见了谢孟筠人似苍鹰扑地，剑出迅如急风，手中金环映月以快到惊人的速度，连续绞断了武中魁的左右双腿。

　　武中魁想鲤鱼打挺，挺到一半，就因为无法保持平衡，直接变成了缺乏水分的咸鱼，再一次重重跌落，他之前观战的时候，还不明白为什么明月夜和蔷薇玫瑰两人会轻而易举的伤在谢孟筠手下，等自己亲自面对这妹子，才发现她的剑法诡秘莫测，分毫不能以常理判断，根本无可闪避。

　　谢孟筠顺风飘下，整个人似花蘸水，落地无声，她扫了失去战力的旋风门大师兄一眼，心中同情之意占了上风，没选择补刀，而是抬腿将人踹回了相对安全的金玉满堂那边。

　　金玉满堂的玩家完全没做好接收空投的准备，看着一件重达百斤以上的人形炮弹向己方倏然飞来，下意识仓皇后退，然后眼睁睁看着帮内精英当面摔到吐血。

　　“……”

　　谢孟筠摸了摸鼻子，抬头看天，假装眼前发生的一切与自己无关。

　　在武中魁之前，明月夜和蔷薇玫瑰早已双双负伤，所幸她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友军的及时援手给了两人服药调息的时间。

　　峨眉山门不是擂台战，没有系统规则制约，增益类药品不受限制，加上谢孟筠对《错缕剑法》的掌控力不够深刻，及时服药后，明月夜与蔷薇玫瑰迅速恢复了战力，再度联手扑了过来。

　　扬帆济沧海也在观战，他目不转睛，只抽空向基友抱怨：“不是明月夜邀战流水吗，这一群人上去是神马鬼？”

　　吴越山青：“之前并未说定是几人出手，明月夜独个肯定赢不了，喊人围殴，好歹能够翻盘的机会，不讲理归不讲理，至少比单方面被人殴打强。”

　　扬帆济沧海忍不住吐槽：“那现在这样就不算被人殴打？”

　　“算。”吴越山青耸肩，“所以我没出手阻止。”

　　*

　　明月夜没用短刀，在谢孟筠的软剑面前，她根本不可能有近身攻击的机会，只得解下缠在小臂上的缎带“别怨”，素手轻扬，缎带立时化作一条笔直的银线，向前激射。

　　受限于武器长度，蔷薇玫瑰比明月夜慢了半刻，她徐徐转动着黄铜打造，一看就沉重无比的摄心魔铃伞，轻松的就像此刻握在手中的，只不过是系统商店里贩卖的那些脆薄易碎，竹制做骨的普通油纸伞。

　　空中霎时荡起阵阵飘忽不定，宛如幽谷鸟鸣般的清脆铃响。

　　虽然观众们很自觉的为战斗人员腾出了足够的场地，但音波不比寻常武器，特点就是无孔不入，有些距离过近的倒霉玩家，还是受到魔铃的影响，肢体无力的萎顿在地。

　　别怨将及面门，带起阵阵冷风。

　　在非战斗情况下，南海阁的缎带柔软如绵，更胜风中柳絮，但在派内弟子的操纵下，其锋锐程度，也足能切金断玉。

　　明月夜这一招叫做“百转千回”，进可攻，退可守，别怨在她手中，被摇出飞雾流烟般的飘飘忽忽的大小圆环，忽进忽退，舒卷不定，破去一个还有一个，赫然有几分无穷无尽的势头。

　　按系统设定，南海阁阁主只有女子能够担任，门派内的武功也大多偏于阴柔，据说这招练到极致时，可以舞出千般幻像，万种娉婷。

　　谢孟筠身周都被缎带的絮影所笼罩，像极了一只自投罗网的飞蛾，要人不禁为她担忧，唯有明月夜清楚，自己看似占据上风，实则根本奈何不了对手。

　　南海阁的武功与其余门派都不相同，谢孟筠上次与明月夜动手，连抽出缎带的机会都没给人留下，就把对方打出了擂台，可见双方的实力差距，但假如谢孟筠今天因此轻视明月夜，或者依旧用材质坚硬的池鹭对敌，那么或者当真会被缎带缠住，露出破绽。

　　铃铛响动不绝，蔷薇玫瑰紧紧握住伞柄，手背上迸出了青筋，霜雪般白皙的额头上也生出了一层薄汗，她全力催动摄心魔铃，希望尽可能给敌人造成影响，但谢孟筠内力远比她强，就算在慕容飞手上新近吃了亏，仍旧高出一线，加上《秋水诀》对内伤有奇效，只要不是零距离接触伞面，蔷薇玫瑰便无法对谢孟筠造成致命性的影响。

　　双方大招渐出，内力条比着赛的往下跑，明月夜想尽量圈住谢孟筠的四肢，哪怕只困住对方的兵刃也好，可惜金环映月也是软剑，能屈能伸，灵活自如，她的招式已然极近轻柔，谢孟筠却还要比她更加轻上三分。

　　大风起兮：“流水绕沙洲的轻功奇怪，剑法更奇怪，我让兄弟们各个角度都录了相，等事情结束后，再一块观看复盘。”

　　樽中酒点头，视线忽然向上移动。

　　大风起兮了然，拍着胸脯打包票：“树上也爬着咱们的人，帮主放心，这回绝对能把俯瞰视角拍好！”

　　樽中酒：“流水绕沙洲的剑法轻功明显不配套，却能用的浑然一体，很不容易。”

　　大风起兮赞成帮主的判断，他也是玩家中的高手，当然能察觉一二——谢孟筠剑招如鬼似魅，剑光飘忽如烟，像是女妖在冷风中纠缠舞动的长发，与擂台战中所展现的武功决然不同，凭空多了三分阴诡邪气，身法却是优雅轻盈，当真算得上体迅飞凫，飘忽若神，颇有些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意态。

　　越往后，明月夜的注意力越是难以集中，她手上招式已近散乱，幸好与蔷薇玫瑰互相照应，才没败落的太快，此刻忽然听到一声嗤响，竟是谢孟筠自缎带织成的巨网中持剑冲出，转眼已迫至明月夜身前，她手腕微振，淡黄的剑芒乍然明亮了一瞬，在明月夜颈边掠出一道孤光。

　　要害伤害加倍，明月夜当场失去战力，手中缎带软绵绵的拂落于地，就像一条离水太久，气息奄奄的黄鳝，谢孟筠在她摔倒之前，五指如柳，一把抓住明月夜后心，把她朝蔷薇玫瑰砸去。

　　谢孟筠在暗器上造诣平平，幸亏蔷薇玫瑰目标明显，加上双方距离并不遥远，才没有失手脱靶。

　　蔷薇玫瑰人在伞后，就像乌龟躲在壳里，虽然安全，但视线难免受到阻挡，直到明月夜撞过来，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摄心魔铃伞受到冲击，铃声瞬间断绝，谢孟筠把握住机会，飘然绕至蔷薇玫瑰身侧，长剑轻提，将她持伞的双臂一挥而断。

　　残肢在地上滚动，伤处更是血如泉涌，蔷薇玫瑰痛到花容失色，却咬紧牙关没吭半声，被赶上来的金玉满堂玩家扶走。

　　谢孟筠手中长剑轻轻往上跳了一下，又被她刻意垂落，没有追过去补刀，任凭旁人将明月夜他们扶走。

　　吃瓜群众里，周郎与兰君从头蹲点到尾，最后给了彼此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同时给打一开始就没准备出来搅合浑水的风远书点赞，两人默默退后，像水滴融入大海那样，悄然融入在场帮会成员中，深藏功与名。

　　——游戏里掉级很正常，但对于切人胳膊跟切萝卜没两样的对手，还是不要招惹比较好。

　　谢孟筠笑了一声，环视四周，懒洋洋的问：“还有谁要拦我上峨眉？”

　　明月夜：“呃……”

　　谢孟筠奇道：“你还想动手？”

　　明月夜：“不，我只是想问下，你的武功真的有被废除？”

　　谢孟筠表情就是一个大写的诚实：“门派武功是真的废了，但其他都还保留着，系统没规定峨眉玩家只能学本门武功吧。”

　　“……”

　　明月夜：“我想请教一下其余武功的品阶。”

　　谢孟筠：“轻功只有七品。”

　　明月夜：“……感谢回答，不过假如你愿意把‘只有’两个字去掉，我会更高兴。”

　　谢孟筠：“剑法九品，内功绝品，这样说你有觉得好一些吗？”

　　明月夜：“并没有！”

　　第137章

　　谢孟筠最后是在敌人含恨的目光中, 被友军列队夹道欢送上山的。

　　本来师弟师妹们还想跟风头正盛的师姐多多接触，暮雪时节恰时走过来，说话的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我送你。”

　　话音方落, 周围的气温像是瞬间低了五度。

　　谢孟筠忙不迭点头, 要是没有暮雪时节站出来充当人形冷气机，她能被玩家拥簇到叶扶疏面前——考虑到掌门此刻的心情, 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太过高调的好╮(￣_￣)╭。

　　得到回应的暮雪时节开了轻功直接掠上山道，速度之快, 让谢孟筠十分怀疑对方的“送你”只是说说而已, 起码从那一骑绝尘的背影来看, 暮雪时节完全没有稍微停下来等等她或者回头看下谢孟筠到底跟没跟上的迹象。

　　幸亏《有凤来仪》也并不很慢。

　　谢孟筠腹诽的同时，双手抄在袖子里摇身一晃，紧紧追了过去, 两人很快并肩，几乎是足不沾地的一路向金顶奔去。

　　寒凉却清新的风呼啸而过，缥缈的雾气在山岫间涌动流淌，暮雪时节对峨眉山比谢孟筠了解的要多的多, 起码眼前这条杂草丛生的荒芜小路，之前自己就从未来过。

　　“这边离掌门大殿更近？”谢孟筠问。

　　暮雪时节：“不清楚，随便拐的。”

　　“……”

　　谢孟筠更正自己刚才的想法——不是她对峨眉地形缺乏了解, 估计连设计人员都不知道会有玩家往这里钻！

　　八百年都无人问津的山道上，似乎连每根杂草都在质疑谢孟筠两人过来的动机，如果不是这二位轻功都算有颇有造诣，现在就得困在原地进退不得。

　　暮雪时节：“这里来的人少, 方便说话。”

　　谢孟筠回忆了下山门口那些师弟师妹无限热情的音容笑貌，点头赞成：“确实。”

　　暮雪时节瞧了眼谢孟筠，目光中似乎闪过一丝笑意，常年高冷的形象似乎也微微软化了些许：“我的剑法是《仙人剑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