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己爱的人恨着……这种伟大的牺牲,岑青禾自问,她做不到,也忍不了。
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她差点儿要转身回去,跑回去告诉萧睿,不是她变了,是她爸跟他妈逼得她不得不这么做。
但这样的冲动只是一闪而逝,很快岑青禾便想到后果,一个她最初就预料到的后果。
他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可以说是从小到大,一直跟萧芳影相依为命。他不像她,就算她不要岑海峰了,她还有徐莉,可萧睿呢?如果让他知道,他的爱情是他亲妈出轨有妇之夫所一手破坏掉的,他要怎么办?
他现在已经这样了,一个注定解不开的死结,又何必让所有人全都沉浸在痛苦当中呢?
算了,算了吧。
岑青禾心底劝自己,认命,痛苦是暂时的,她不信时间久了之后,她还会这么难过。如果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
金鱼只有七秒钟的记忆,人身体中的细胞也是七年全部更新一次。
实在不行,她等七年。
至于萧睿,如果非得恨一个人才能有动力挺下去,那就恨她吧。
泪流满面,岑青禾几乎看不见眼前的路,重新抬起脚,她迈步往前走,没有回头。
很多时候,一个人做出一个决定,只是一念之间。
岑青禾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正确,可她知道,她有想要保护的人,她知道孰轻孰重。
回酒店换了身徐莉的衣服,又洗了把脸,岑青禾重新回到医院。来到手术室门口,见全家人都在一旁坐着等候,她走过去问徐莉,“还没出来?”
徐莉看了眼腕表,然后道:“之前不是说最多四十分钟嘛,应该快了,这都半小时了。”
岑青禾点头应声,随口问了句:“青青呢?她还没过来?”
一旁的万艳红马上道:“说是路上堵车,正赶过来,马上就到。”
岑海军脸色不怎么好看,沉声吩咐,“再给她打一个,让她赶紧的。”
万艳红起身去一旁打电话,徐莉对岑海军说:“别生气,你一甩脸子,艳红也下不来台。”
岑海军脾气一向不好,闻言,低声叨咕:“那孩子都让她惯完了,越说老太太今天进手术室,人家青禾也大老远的从外地赶回来,不让青青去参加什么同学聚会,一个同学聚会什么时候不能聚?非得去……”
徐莉能说什么,只能劝。
在手术室门前的休息区坐了十分钟,广播中传来提醒声:“谷玉珍患者家属,谷玉珍患者家属准备一下,患者马上出来。”
闻言,岑青禾最快一个从椅子上弹起来,快步迎上前去。
手术室大门打开,两名护士推着病床车,车上闭目躺着的人,正是谷玉珍。
岑青禾见她脸上扣着氧气面罩,旁边也挂着水,当即心底一酸,想叫一声‘奶’,却如鲠在喉,怎么都说不出来。
岑海峰问:“手术怎么样?”
小护士回道:“手术很成功。”
徐莉问:“那我妈怎么不醒呢?”
小护士说:“手术室全麻,老人家年纪大了,神经什么的反应都会比成年人慢,估计再过个十几二十分钟就醒了。”
另一个也道:“来两个男家属,帮忙推车,先把患者送回楼下病房。”
岑海峰,岑海军还有岑青柯都围过去,小护士指挥,一行人推着车往电梯口方向走。
一路折腾回楼下,医生也来看过,情况一切正常,岑青禾坐在床边,拉着老人没有挂水的那只手,贴在脸颊上,满眼心疼。
过了能有小半个小时的样子,老人果然慢慢转醒,岑海军叫了护士过来,护士弯腰叫道:“奶奶,您能听见我说话吗?”
老人微眯着视线,很轻的点了点头。
护士直起腰,出声说:“没事儿了,等到麻醉劲儿全过就更清醒了。”
徐莉笑道:“护士,谢谢你了。”
“没事儿,应该的。”
万艳红接了个电话,说了两句,然后就匆匆迈步往外走,不多时,身后房门被人推开,万艳红跟岑青青前后脚跨进来。
岑青青呼哧带喘,进门便问:“我奶怎么样了?”
老人躺在床上,岑青禾握着她的手,她可以迷糊着睁开一只眼,岑青青马上快步走上前去,俯身说道:“奶,你好点儿了吗?”
她这一弯腰,一股浓重的酒味混杂着多种香水掺杂的味道,迎面扑来,几乎刺鼻。
岑青禾侧头一看,岑青青穿了件墨绿色的短款外套,脸抹的煞白,还带着妆,看这妆的效果,也是隔夜的妆。
老人暂且说不出来话,只轻轻点头算是回应。
岑青青直起腰来,长长的舒了口气,“这通赶,可把我累死了。”
说完,她马上看向岑青青,贴着假睫毛的大眼睛一瞪,声音不小,语气也颇为惊讶的道:“姐,你怎么弄成这样了?出门也不化个妆,吓我一跳。”
岑青禾原本还以为岑青青赶不回来,是有多重要的事儿,如今一看,心底更是来气。
面上一点儿笑意都没有,她淡淡回道:“小点儿声,奶刚做完手术,医生让多休息。”
岑青青像是没看出岑青禾眼底的不悦,还瞪着眼睛打量她,语气嫌弃的说:“两个月不见,你这品味怎么都变了,里面那羊毛衫好像我妈那个年纪穿的。”
岑青禾还没等出声,岑海军就怒了,蹙着眉头,瞪眼说道:“别一进来就吧吧的,你奶住院,你姐化什么妆?你再看看你,化的跟个鬼似的,赶紧让你老弟领你把脸洗洗,看着就膈应人。”
岑青青还是挺害怕岑海军的,眼球咕噜噜一转,不敢说别的。
万艳红推着身边岑青柯的手臂,低声道:“快去,带你二姐把脸洗洗。”
岑青柯拉着脸,也是生岑青青的气,奈何年纪小,只能听吩咐。迈步走上前,她对岑青青说:“走吧。”
岑青青也就只敢欺负欺负岑青柯,瞥眼说道:“你要死不活的干嘛?”
岑青柯当即回道:“姐听说奶住院了,现从滨海飞回来的,从最南到最北,六七个小时的飞机,她都比你回来的早,你干嘛去了?还嫌人家衣服不好看,姐那是没带厚衣服,穿的大娘的。”
岑青柯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爽就直怼。
岑青青当即眼睛一瞪,“嘿……”
万艳红马上快步走过来,一手拉着一个,把他们往门外推。
很快,房间中只剩下岑青禾一家三口,躺在床上的老人,还有岑海军。
岑海军是又尴尬又赌气,不由得背过身去,一边倒水一边说:“孩子都让她惯的完犊子了……”
徐莉小声劝道:“行了,你就别说了,来都来了。”
岑青禾不管他们的这些破事儿,只一心看着老人,见她眯眼看着自己,她轻声道:“奶,累了吧,要不要闭眼睡会儿?”
老人轻轻点头,岑青禾帮她掖了掖被子,看着她闭上眼睛,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
风衣外套中的手机边震动边响铃,她怕吵醒刚刚睡下的老人,赶忙拿出来,起身往外走。
屏幕上显示的是潘嘉乐来电的字样,岑青禾接通,“喂,嘉乐。”
潘嘉乐连个招呼都没打,只听得他火急火燎的声音问:“你在几号病房呢?我来找你。”
第277章 还爱她,比恨更戳心
岑青禾一听这口气就不对,不由得不答反问道:“怎么了?”
潘嘉乐火急火燎的说:“大茹跟杨璐晨吵起来了,刚才要不是我拦着,俩人在洗手间都要动手了,你在几号房,我过去找你,咱们见面再说。”
岑青禾心底咯噔一下,赶紧报上病房号,“我在走廊等你,你快点儿过来。”
岑青禾大步流星的走出病房,站在走廊中左右看着。不多时,从右边最尽头拐出来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是潘嘉乐。
岑青禾忙快步迎上前去,一晃儿,两人也有两个多月没见面了,再见面顾不上寒暄,岑青禾蹙眉问道:“怎么回事儿?”
潘嘉乐一张脸上,大写的烦躁二字,先是出声说:“你跟杨璐晨碰面了?”
岑青禾道:“之前在楼下大堂碰见了,怎么了,你赶紧说。”
潘嘉乐从蹙眉回道:“怪不得呢,杨璐晨过来看萧睿,当着萧睿的面儿什么都没说,结果抽空叫大茹出去,半天还没回来,我就觉得不对,她俩有什么好说的,平时见面连招呼都不打,结果一出门,俩人在洗手间都吵吵起来了,我再晚到一步,一准儿动手。”
岑青禾沉声道:“她俩吵什么?”
潘嘉乐道:“还不是因为你回来了,杨璐晨不知道你奶生病住院,还以为你是特地回来看萧睿的。她现在把萧睿当私有物,谁动弹一下都不行,还以为是大茹私下里给你通风报信,把你找回来的,在医院看见你,当然要找人发通脾气了。”
话音落下,只见岑青禾咻的从他身边经过,大步往前走去。
潘嘉乐吓了一跳,慢半拍回过神来,急忙扭头跟上前去,急声问:“你干嘛?”
岑青禾拉着一张脸,气势汹汹,“我惯得她,她算老几?”
杨璐晨跟她耍耍也就算了,还敢掉过头去找别人的麻烦,简直就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潘嘉乐也在她旁边吹耳边风,嫌弃的道:“可不是嘛,她把自己当萧睿女朋友了,成天打着替她舅道歉的旗号往萧睿病房里面跑,我都怀疑她舅是不是她花钱雇来的。这种时候就得你去收拾她,你往那一站,就足够啪啪打她的脸。”
闻言,岑青禾忽然原地站定,还晃的潘嘉乐往前快走了一步。
他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她,诧异的道:“怎么了?”
岑青禾刚刚是一时的气涌心头,差点儿就冲到萧睿病房,可潘嘉乐的话提醒了她,现在她也不是萧睿的什么人,她以什么立场突然冲过去教训杨璐晨?
而且萧睿若是见到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杨璐晨的那句话再次浮现在耳边,在他最痛苦的时候你不出现,现在还回来有什么用?
潘嘉乐打量岑青禾脸上的表情,见她眼底带着茫然,甚至是恐惧。过了几秒,他出声提醒,“青禾?”
岑青禾心底堆积着几股情绪,就像是几条势均力敌的蛇,互相为了抢占地盘而彼此倾轧,纠缠,在她心房那巴掌大的一亩三分地,打得硝烟四起。
她不知道最后谁能赢,因为此时意志已然控制不了心情。她只是颓然的站在走廊中间,半晌才有气无力的说道:“萧睿不知道我回来了吧?”
潘嘉乐猜不到岑青禾心里想什么,只顿了两秒,轻声回道:“还不知道。”
岑青禾说:“算了,我不去了,反正大茹那性格也吃不了亏。”
说完,她转身往回走。
“欸……”潘嘉乐眼睛一瞪,赶忙上前来拉她,几声说道:“你来都来了,进去看他一眼吧,看一眼又能怎么样?”
岑青禾微垂着视线,低声回道:“是啊,我看他一眼,他也不能马上好,还看什么看。”
潘嘉乐拽着岑青禾的胳膊,不让她走,“青禾,你为什么不肯见萧睿?”
岑青禾说:“他现在未必想见我。”
潘嘉乐急的都要无语,侧头朝着别处蹙眉瞪眼,等到再面向岑青禾的时候,他又声音无奈的说道:“青禾,萧睿想你都想疯了,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他成天到晚一句话都不肯说,就插着个耳机闭眼往床上一趟,那天我趁他去洗手间的时候,拿起来听了一下,你猜他听得什么?”
岑青禾忽然心底一紧,像是已经猜到,但又害怕自己猜对。
她想让潘嘉乐别说,可她自己都说不出来话,只能眼睁睁看着潘嘉乐一脸伤心的说:“还记得你去年过年回家的时候,咱们一起去唱歌嘛,萧睿把你唱的歌都录下来了,他就这么每天循环听,手机这头连着耳机,那头插着电,从早听到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