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未见,唯有皮肤的接触才能压下心头的那股邪火。
而钟意,手指摊开,贴着他的胸膛,往后移了移,轻声叫:“葫芦哥哥?”
轻浅的一声,她眼睛一下也不眨,定定地瞧着梅蕴和。
梅蕴和呼吸一滞,旋即将她拥入怀里,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又做噩梦了?”
语气再自然不过,仿佛刚刚她只是随便说了句话。
钟意说:“我在照片上看到了你,高中生的模样,穿了件衬衫。”
梅蕴和平静地说:“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早点休息。”
钟意闭了闭眼。
心口胀的发痛,都这个时候了,梅蕴和还是不肯讲给她真相。
“我也找到了童年的日记本,那时候你经常给我糖吃,我还因为吃糖掉了一颗牙,”钟意慢慢地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其实早就认识我。”
“最近还做噩梦吗?明天去看孟阳好不好?”
梅蕴和避而不答,他想伸手去摸摸她的脸颊,结果钟意一发狠,张口咬住他的手指。
她牙齿都不尖,平平整整,咬人一点都不痛。
“怎么突然发疯了呢?”
梅蕴和也不着恼,任由她咬;咬了半天,钟意松了口。
她说:“你答应不骗我的。”
梅蕴和静默片刻,开口:“我不想让你回想起那些不好的事情。”
“你肯定也有其他事情瞒着我,”钟意笃定地说,“别一直把我当成傻子。”
“你让我想一想,”他有些无奈:“我是为你好,小意。”
又来了,又来这句话了。
钟意背对着他,烦躁地裹着被子:“那你想好了告诉我,别骗我,我想知道所有的事情。”
梅蕴和自背后抱住她:“睡吧。”
钟意睡的很不安稳。
她又梦到了东关小学。
那段尘封的记忆,在这个梦里,自动填充了所有的细节。
卖糖炒栗子的大伯推着车子走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站在东关小学的门口。
周遭已经没有人了,十分安静。
有一伙红毛黄毛走了过来,嘻嘻哈哈,你推我攘。
钟意自动后退了几步,乖乖让出步来。
她听妈妈说过,说这些都是坏孩子,小意乖,不能和他们有牵扯,遇见了,要躲得远远的。
钟意很听话,她会躲开他们。
但打头的那个却凑了过来,高高瘦瘦的,俯身,吊儿郎当地问她:“你是梅蕴和的妹妹?”
钟意不回答,又往后退了一步。
天已经晚了,葫芦哥哥是不是不会过来了啊。
她想回家。
有个人在抽烟,把烟头往她面前一燎,钟意就闻到了一股焦糊味。
那人烧了她几根头发。
钟意慌了。
她转身就想跑,结果被人拎着背包,像拎一只小鸡仔,拎了起来。
“没想到梅蕴和还有个这么呆的妹妹,”红毛讥笑,“他抢了我哥的女朋友,我也得替我哥出出气。”
他话音刚落,钟意就拼命挣脱,一脚踢到他肚子上,可惜小孩子力气太小,拼尽全力下去,也是不痛不痒。
不过这一脚是彻底惹毛了他,他一巴掌就删到了钟意脸上,恼怒地叫:“小兔崽子还挺犟!”
后面有人劝:“哥,犯不着和一个小女孩过不去……”
“小什么女孩!”红毛骂了一声,“不给她点教训,她哥就不知道收敛点!”
这时候,路边都没有多少人了,钟意死命哭嚎,红毛嫌她吵闹,捂着她的嘴,预备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再慢慢折磨她。
谁知,刚走到一个拐角,就和梅蕴和打了个照面。
趁着红毛惊慌的空档,钟意猛地咬了他一口,红毛吃痛,松开捂住她嘴的手。
钟意泪汪汪地叫:“葫芦哥哥!”
梅蕴和一言不发,一拳砸到了红毛的脸上。
第57章 双子
梅蕴和年纪还小的时候,跟着梅雍身边的人学了几手,此时生气,下手也是往重了来的。
红毛被这下打的一个趔趄,控制不住地往后倒,下意识就松开了钟意。
梅蕴和手疾眼快地接过钟意,把她轻轻放在地上,拍拍脑袋瓜:“走,你先回家。”
吓坏了的钟意红着眼睛,点点头,转身就往公交站牌的方向跑。
梅蕴和这一巴掌是彻底激怒了红毛,他嘴里骂骂咧咧,不干不净的话都说了出来,瞧见旁边有堆废弃的木头,抽出来,径直往梅蕴和的身上招呼。
钟意原本在梦里拼命地奔跑,前面拐过来一辆三轮车,骑车费是个老太太,头发乱糟糟的,低着头。
……
在这个时候,梦境戛然而止。
钟意睁开了眼睛。
人在刚醒来的时候,对梦境记得也格外清楚。
刚刚那个梦过于真实,真实到让钟意丝毫不会怀疑,那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事情。
梅蕴和早就醒了,他抱着钟意,低声说:“才七点,可以多睡会。”
钟意摸了摸他的脸。
他下巴上有了青色的小胡茬,有点扎手。
“我梦到你了,”钟意缩回手,任由梅蕴和轻轻咬她光洁的肩膀,“我梦见自己被人欺负,你过来救我。”
梅蕴和的唇还贴在她的肩膀上,呼吸炙热,听了钟意的话,他的唇离开了她。
梅蕴和摸上钟意的肚子,似是祈求:“小意,别太在意以前的事情,好吗?那些都过去了。”
“但是你越是遮遮掩掩的,我越好奇啊,”钟意摸着他的头发,两人身上都是淡淡的一股柠檬气息,清清爽爽的甜香,“你瞧,我这样白天胡思乱想,晚上也做梦,睡眠质量肯定差呀。”
她这先晓之以情,再动之以理了。
但梅蕴和还是不太愿意在这个时候告诉她――他遮掩了这么久,最后还是叫她抽丝剥茧,慢慢儿自己把真相剥了出来。
他毕竟不是神人,能够一手遮天,抹除掉所有的痕迹。
梅蕴和搂紧她,问:“你都梦到了什么?”
钟意便讲那个梦讲了出来――细节已经迅速在记忆中消退,她只能复述个大概的过程。
梅蕴和静静地听着,捏了捏她的耳垂。钟意的耳垂很薄,软软的,小小的。他独爱这么一点,轻轻地揉搓着。
“假设,你童年阴影有一部分是我造成的,你能原谅我吗?”
梅蕴和没有穿睡衣,钟意摸着他的胸膛,感受手下紧绷的肌肉。
听到梅蕴和这么没头尾的一句话,经过昨天翻的日记本,钟意早就明白了个大概。
“你是指小时候让我等你的事情吗?”乍一提出来,钟意还是有些不习惯,仿佛小时候的她就不是她,“这不是你的错,谁都没有想到会出现意外。”
梅蕴和换了个姿势。
他把钟意抱起来,让她脸朝下,趴在自己身上。
钟意不舒服地扭了扭,抱怨:“压到胸了……疼。”
梅蕴和说:“要不要帮你揉揉?”
“别转移话题!”
钟意的胳膊撑起来,分腿跨坐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继续说,以前的事情,还有为什么要瞒着你。”
“我读高中的时候,交往过一个女朋友,”梅蕴和平静地说,“差不多七天吧,感觉挺无聊的,就分开了。”
钟意:“……花心大萝卜。”
“之后,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单身,”梅蕴和捏着她的腰,“不骗你。”
钟意哼了一声。
“她前男友是所谓的道上人,拉帮结派的,不学无术,”梅蕴和提起那件事情,目光中露出微微的厌恶,“我没有想到,他们会欺负一个小女孩。”
钟意慢慢俯下身体,抱住他。
“那天,我没有保护好你,但我以为我做到了,”梅蕴和抚摸着她的长发,声音有些沙哑,“我以为你上了车,但是我看到了报纸,登着寻找你的启事。”
钟意也愣了。
“一个拾荒的老太婆,把你带走,关了两天,”梅蕴和说起这件事情,声音仍颤抖,“你醒来之后,就不记得我了。”
确切地说,那一段时间的记忆,钟意都没有了。
梅蕴和远远地望见过一次,不过短短几天没见,她就瘦了一大圈;报纸上也有报道,不过用了化名,称小学生被拾荒老太囚禁虐待两日,精神崩溃,正在接受心理治疗。
钟意当时的班主任宋老师引咎辞职,新老师也提前和班级的同学说好,都不提这件事情,免得再刺激到她。
梅蕴和不知道她的心理治疗是否成功,只知道,她变的更加怯懦,而且丧失了那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