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乾清宫总管太监的一声高呼,喧嚣的广宴堂立时静下来,原本围凑一圈儿高谈阔论的人群也速即矮了下去。
百官跪地迎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齐德宗皇帝朱誉晏,龙颜和悦,将手微微一抬:“众爱卿平身!都回席位入坐吧。”边说着,朱誉晏携皇后肖氏往大堂最北的宝座玉台走去。
朱誉晏身着黄罗龙袍,其上绣着龙纹、翟纹并十二章纹。头戴乌纱翼善冠,其上金二龙戏珠。当今正值春秋鼎盛,初看之下亦是冷傲孤清,实难与个傀儡联系在一起。
与他十指相衔的肖皇后,则身穿缕锦缂丝织就的绣金袍,外罩云金如意霞帔。头戴龙凤珠翠冠,其上珠围翠饰便达十数斤之重。
二人携手相搀,走了几步后朱誉晏却见诸位大人只是起身,却杵在原地未依他吩咐入席。他只当是大家在圣驾面前拘着,便驻下脚步环顾一圈儿笑道:“今日并非朝堂,诸位爱卿无需多礼,权当做是块家宴,都快些入座吧!”
众卿缄默不言,依旧如故。移时,有位大臣直言不讳道:“禀皇上,谢首辅还未到。”
朱誉晏面色微怔,原来大家只是在恭候谢首辅罢了。今日千秋寿诞,他一时有些自得,竟忘了那人也要来。
往年那人至少会避开今日,容他享一日的帝王尊崇。可今年,竟连这一日的尊崇也要夺走。
“呵呵,”圣上干笑两声,面色无波的讥刺道:“是啊,谢首辅还未到,朕又安能让众爱卿就坐?”说罢,他继续携着皇后往大堂最北面的宝座玉台走去。
肖皇后却蓦然觉得眼底微涩。
自小她便注定是要进宫的女人。爹娘让她学最繁缛的礼法,习最精深的才艺,躬全懿范,内外兼修,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恢廓大度百忍成金!历尽后宫暑雨祁寒,才终成了这大齐最为尊贵的皇后!
每日锦衣华服加身,她尽可能的令自己雍容华贵,以配得起身边的君王。可是此刻,她却觉得自己与身边的大齐天子,同样的卑如蝼蚁。
就在朱誉晏拉着肖皇后快要上到玉台时,忽闻身后响起一声高呼:“首辅大人到!”
朱誉晏从容自若的迈上宝座台,转身时见满堂大臣业已跪地行起了大礼,面南而非面北。他立于基台之上,冷眼睥睨着背对自己跪地叩头的三公九卿,心中却鬼使神差的想着,兴许有那么一天,连他也要同这些人一样……
谢首辅进门便径直往玉台走去,宋公公将浮尘往左胳膊一甩,拖着怪腔道:“诸位大人,请起吧~”
谢正卿大步迈上玉台,指着帘幕后的坐榻让道:“皇上先请。”说这话时他微抬着下巴,腰身直挺,俨然一派主场待客的架势。
帝后入座,首辅大人入座,百官也踏实的跟着入了座。
整个广宴堂南北朝向,南为正门,北为帝后与首辅大人所处的宝座台。
宝座台由白玉石砌成,离地尺余。两侧各置一鼎错金珐琅花鸟双耳大熏炉,内燃南诏国进贡来的全柱海棠香,甜香开胃,沁人心脾,未及饮酒便令人眼饧骨软。
帝后与首辅就坐在玉台之上的帘幕后,头顶是一袭又一袭繁复华美的流苏,身前的水晶珠帘靡丽倾泻,将人遮的虚虚实实,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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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章
大臣们的席位则依官阶高低, 由北至南分两例摆设而成。自是位阶越高的,离得玉台越近。
而在大堂的西侧还有一排屏风, 其后乃是女眷们的席位。
依大齐俗例,凡宫办盛宴女眷均不可入正席, 可以屏风隔之, 同堂而飧。当然皇后是特例。
早便列队在门外候着的丫鬟们, 着统一的绯粉色散花霓雾千水裙, 饶是这个时节穿成这般有些凉,却还是不得不以女子最柔美的身姿示人。
立在大门一侧的杜府管家见里面都妥当了,便回头小声道:“好了,进去吧, 上菜时可都给我小心着点儿!”
丫鬟们谨小慎微的端着手中的朱漆鎏金木托,鱼贯而入。这必定是她们此生见过的最大阵势!
趁着上菜略显混乱的空当, 汪萼的长随小安子凑到大人耳边小声耳语了两句。
只见汪大人双眼迷离了下,愠色只闪过一瞬,紧接着他便掩下眸中喜怒, 声轻却气厉的吩咐道:“不管你用任何法子,必须给我把那东西毁了!”说这话时汪萼不仅面无表情, 甚至连嘴皮子都没怎么动,以至于身侧诸位大人并无半点儿异样的察觉。
小安子怔了怔,这可不是个好干的活儿, 弄不好就要掉脑袋!只是眼下连求大人另想它法的机会都没有,只得硬着头皮领了命下去了。
汪萼先是望了一眼对过席位的杜淼和杜晗昱,接着目光便跃过他们, 往其后的那排屏风瞥去。心下暗道,苏明堂是打算借着这个妍姿艳质的女儿,改投谢首辅?
看来还是王爷有先见之明,早在苏明堂无端升迁时便看出了端倪。哼,想当年他费了多少唇舌才令苏杜两府毁亲,如今竟又想借着献寿礼之机求圣上赐婚!自然是万万不能。
杜淼虽算不上谢正卿的左膀右臂,却也是铁了心站在那边儿的人,若是苏杜两家当真联了亲,日后王爷还敢用苏明堂么!看来今日得给他点儿小小教训了。
***
屏风后面成列摆放着十张月牙案。它们由两片半圆拼成,桌腿儿雕镂着西番莲折枝及祥云如意等精巧图案。圆圆满满,可容八人围桌而食。
苏妁便在靠北的一桌坐着,右手边儿坐着的便是汪语蝶。
女眷这边无需官场的寒暄,亦无德高望重之人主持,是以大家就自顾自的用着晚膳,只与领近之人小声交耳几句,生怕搅扰了正堂的圣驾。
原本苏妁也不与汪语蝶同案,只是见那些异样的目光频频投向汪语蝶,她才有些心生不忍,便换了位子与汪姐姐闲聊几句分些心,以免又想起那一夜的不堪。
就在汪语蝶又转头欲与苏妁耳语时,突然见到小安子杵在侧门处一个劲儿的往她这瞅。
“语蝶姐姐?”苏妁见她只转过头来却不说话,便轻唤了声。
汪语蝶眼神闪烁了下,接着不好意思道:“妁儿,我要去趟净房。”说罢便起身往侧门处去了。
小安子远远瞧见小姐已往门口来了,便赶忙退到门外以避开旁人视线。直到小姐出了门,他才赶忙凑上前。
“吩咐你的话给我爹说了?”汪语蝶急切询道。
“说了。”秋夜微凉,小安子却已急出了一头汗。
看他神情,汪语蝶便知不太妙,拉着他走远了几步,追问道:“我爹怎么说?”
“老爷说必须将那玉盘毁了!可苏姑娘一直拿着那东西处在女眷当中,小的接近不了,还是得由小姐亲自动手。”
待小安子说完,汪语蝶的额间也渗出了层细细的薄汗。
她心里明白,杜家是站在谢首辅那边儿的,与爹爹和庆怀王势不两立。若是妁儿真成了杜家的媳妇,莫说自此她们姐妹情彻底毁了,就连苏伯伯的安危亦是难保!苏伯伯跟了王爷这么多年,王爷怎会饶恕一个亡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