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门口的人安静的像是雕塑一样,只有他站在门口,茶色的瞳仁一闪而过复杂的情绪,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收了起来。
他朝里面看了一眼,斜对面正好是实验室的方向,这一眼就能看见实验室的玻璃窗。
实验室旁有一棵大树,今天天气好,稀疏的光影摇晃的落在玻璃窗上。
那是占据了半面墙的玻璃,平时拉着白纱,让人一点都看不到里面。
今天……
他是什么时候拉开了窗帘?
秦恒想不起来自己是否动过窗帘,可是问题的关键又好像不是出在窗帘上。
他还站在门口,就在这个时候,在院子里打扫卫生的佣人从里面走出来,一看见秦恒就开口说:
“秦大夫,颜小姐刚刚已经走了,她临走之前,让我将一样东西交给您。”
说着,她从挎着的篮子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长条形的木盒。
秦恒看着递过来的那个木盒有了片刻的失神,也忘记了伸手接过来。
走了……
不辞而别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佣人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他又咬了咬牙而后将那木盒接了过来。
他握着拳头,不耐的出声叫身旁的人滚出去。
回到屋子后,他才将医药箱摔了出去,哐当一声,里面昂贵的药品全都洒了出来。
原本整齐的桌面又被弄得一团糟。
他有些烦躁的扯开白大褂的领子,坐下之后才打开木盒子。
盒子里躺着一根翠绿的簪子,雕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栀子花,触手温润,仿佛还遗留着淡淡的香气。
秦恒盯着簪子看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转移到实验室的窗户上。
是了,他怎么给忘了呢?
之前,颜如欢住在这个院子里,她最喜欢栀子花,窗台上总要摆上一盆栀子花。
栀子花的花期不是现在,然而她隔三差五的让人送来花房里栽种的栀子花,从她住进来到她搬出去那天为止窗台上总是绽放着纯白的栀子花。
也许这几个月时间太快了,快到秦恒都没有留心过那些花。
到了消失后,他才恍然大悟。
几天前的那一晚――
其实那晚颜如欢的腹痛不算严重,那么迟还没睡的原因,秦恒不是看不出来。
可是,有些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冷着声音说:“我的事情,你少管!”
颜如欢看着他渐渐冰冷的眸子,那细碎的寒光陌生到她想退缩,可是她的手腕被秦恒钳制住,怎么都挣脱不开。
“秦大夫,对不起,我不该碰掉你的东西,更不该多问的,对不起……”
她只一味的说着对不起,那一声声让他烦躁不已。
扼住她手腕的力道渐渐收紧,秦恒冷眼盯着她渐渐蹙起的眉头,还有那双好看的眼睛渐渐氤氲的水汽,脸上的神情越来越不耐。
他冷哼一声:“你是不该多问,我的事情与你何干?”
颜如欢眼眶微红,被他冷漠的话逼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她从前就听说秦恒脾气古怪,想到自己不小心打翻了他的东西一定是触到了他的逆鳞。
可是他说出来的话让她连呼吸都难受。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抬眼就对上秦恒漠然的目光,她颤抖着声音说:“与我何干……我以为,我以为你待我不同……”
秦恒半眯着眸子盯着她渐渐失去血色的脸,听着她质疑的声音,他的心底越发的烦躁,扼住她手腕的手也下了死劲。
他是真的生气了,连说出来的话都不留半点情面:
“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这么帮你,照顾你吗?除了看在唐晚的面子上,也有因为对你的同情,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不要因为我教了你几天,就和我关系亲密可以随意过问我的事情,这样只会令我反感而已!
还有,我给你时间搬离这个院子,以后这里不需要你了!”
颜如欢骨子里也有倔强,可是这突如其来的怒火烧的她措手不及,她脸上的血色瞬间倒流,汇聚在心尖上,随着心跳再轰然爆炸。
同情……
他只是同情她?
颜如欢只是红了眼眶,一字字的问他:“你说帮助我照顾我是因为,同情?”
脑海里还留着她那天苍白的脸。
秦恒抬手捏了捏眉心,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手里的翡翠簪子裹上了一层细汗,他盯着簪子上的那朵栀子花,茶色的瞳仁隐隐泛着寒光。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安静的实验室里铃声沉闷。
他半眯着眼睛看着那串号码,冷笑一声。
电话那头是雷之行阴测测的笑声:“阿恒,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
第156章 不平静的一夜
城南山头,是唐家陵园。
上山的路并不难走,青石板铺成的石阶一路向上,中午的阳光很透,穿过路旁的枯树枝,蓝天下的石阶宛如一条盘卧着的巨龙。
唐家分支众多,这么多年以来,死去的人无数全都埋在地底下,错落一座座坟头。
唐晚搀扶着唐秋山,而江由抱着唐唐跟在一侧。
到了半山腰,放眼望去都是墓碑,整齐排列,庄严肃穆。
只是初冬暖阳下,阵阵微风拂过,此情此景也让人心底荒凉。
唐晚知道今天来祭拜的不止是唐老太爷还有唐秋山的父母,只是走到这里看着这些分隔开的,每一座都是孤立的墓碑时,许家欠下的债更加清晰的印在她的心头。
她仍记得五年前,唐秋山是怎样撕心裂肺的将仇恨刻印在心底,他的恨他的悔是她午夜梦回最不敢面对,可是又是她不得不背负的罪过。
唐秋山低头看了一眼唐晚根根骨节泛白颤抖的手,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
“晚晚。”
他只是叫了她的名字,唐晚就知道他想说什么,心头蓦地一暖,而后点了点头。
可是心头百转千回,到了嘴边全变成了苦涩和难以言表的愧疚。
最最让她难过的是,她清楚的知道唐秋山对她的爱,万分里没有半分掺假,也没有半分舍得割舍。
他若是将许家的罪过全都剖开血淋淋的摆在她的面前,也好过让她一颗心放在油锅里煎炸,到最后连渣都不剩。
这么深的罪恶,让她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举步维艰。
终于走到唐氏夫妇的墓碑之前。
唐氏夫妇是合葬的,石砖砌的坟包只是衣冠冢,游轮爆炸之后尸骨无存。
唐晚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所有人都不敢上前拉她起来,就算是唐秋山也没有。
他只是牵着她的手,一直牵着。
许家的罪过无法磨灭,他将唐晚留在身边本身就是唐家的罪人,世间安得双全法,如果不能,他愿一力承当。
也好过,失去她之后的日夜煎熬。
那只冰凉有力的手抓着唐晚,一直陪着她。
唐秋山看着墓碑上自己父母的相片,他们走的那一年才四十出头,连头发都还没开始白的年纪。
父亲性子沉稳,不苟言笑,但对母亲呵护有加。
母亲不是叶城人,是江南一户大户人家的女儿,书香门第家教极好,性格温婉。
那样性格的女子该是嫁给安稳的人家,可却义无反顾嫁给父亲,入了唐家这样一个黑白不分明的深渊。
到最后……
唐秋山的指尖在颤抖,唐晚心里不是滋味。
江由将唐唐放了下来,唐晚牵过他的手,让孩子在墓碑前喊了爷爷奶奶,在罪恶之上,也算是一点救赎。
唐老太爷生前住的老别墅就在山脚下的不远处,一行人到了山脚已经是傍晚了。
黄昏迟暮,别墅还保留着旧式的特色,仿佛经过了时间沉淀后的一段冗长的陈年旧事,到了这一刻才开始慢慢倾诉。
唐唐在唐晚的怀里昏昏欲睡,唐晚连忙抱着他上楼,将他放在客房的床上。
唐秋山在唐老太爷的房间里,翻看着一些旧东西。
唐晚轻轻推门进去,唐秋山坐在沙发上,他背对着落地窗,橙黄色的阳光在他身后落地生花,却不及他坐在那里本身就是一幅画卷。
听见开门声,他微微抬眼看了过去,他的目光平静,一如从前,就好像那双眼睛根本就没有问题一样。
只是脸色苍白,死寂一般的沉默。
唐晚心尖酸胀,只听唐秋山说:“过来。”
桌上放着水杯,是唐秋山叫人给唐晚泡的柠檬水。
唐晚拿起水杯,一边喝水一边看着唐秋山手里的东西。
唐秋山的手里拿着一本旧相册。
唐晚认出了里面的人,她愣了一下,“不是说你父母的所有相片都销毁了吗?”
为了不让唐老太爷睹物思人,唐秋山下令将有关自己父母的所有东西全部销毁。
唐秋山将手里的相册递给她,他转头看了一眼窗外,那朦胧的光裹着橙黄色,他淡淡的说:
“爷爷过世后,江由带着人进来收拾东西,在墙角的地砖下挖出来的这本相册。老人还不至于完全糊涂,自己偷偷藏下了这本相册。”
唐晚眼圈一红,急忙躲开了视线,她垂眸看着脚下的地砖,心里像是被几千只几万只蚂蚁啃噬过去一样,脑海里总要闪过老人捧着相册垂泪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