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道山人按住了自己的胸口,神情恍惚。
“老子修炼了一辈子,最高的也才八品啊……姥姥的,还要不要人活了?”
“师父?”
见愁有些奇怪的尴尬,在有关于道印这一块上,她的运气似乎极好。
“不过我也不确定它们是不是能修炼,所以想请师父帮忙看看……”
“别别别!”
没想到,扶道山人竟然一口拒绝。
见愁诧异:“师父?”
扶道山人摇了摇头,好不容易将心态调整回来了,只道:“如今我不过只是个出窍期的修士,无法与那些在窥探天地的大能相比。青峰庵隐界之事重大,如今也还没个头绪。你若将道印给我看,便算是泄露了天机,未必不能被大能修士以大术推衍而出。还是算了,时机成熟之时再说。”
青峰庵隐界之事重大,扶道山人却不敢拿这小丫头的命来冒险。
他拍了拍见愁的肩膀,道:“反正你自己看看能用就用,这种事能做不能说,一说一看就会被人知道。十九洲可吓人着呢。”
见愁无法理解,却也没有反驳。
对面扶道山人拍拍屁股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手一拿,便是一只鸡腿。
“好了,该说的也都说完了,你自己好生修炼吧。”
说完,扶道山人便觉得自己这个师父的职责已经尽够了,转身就要走。
见愁起身便要相送,没想到……
脚步一停,扶道山人顿住,扭头道:“对了,丫头,你那前夫叫啥名儿来着?”
一个名字就在舌尖上,准备脱口而出。
然而,即将开口的刹那。
又被她吞了回去,见愁看他:“师父怎么忽然问这个?”
“那什么,你不是想要干掉这没心没肺的吗?”扶道山人一副要帮见愁打抱不平的样子,“十九洲这么大,什么时候才能碰到他?不如你告诉我,回头咱们崖山一起帮你找,早点找着了,早点弄死他,不更好?”
“……”
眼角跳了跳,见愁沉默好半晌,才开口问:“师父你是不是怕我还没问得为什么,还没报仇,就死了?”
“咳咳咳……”扶道山人连忙咳嗽起来,眼珠子骨碌碌地乱转起来,“瞧你说的,怎么可能?师父才不是这种人呢,这不是想你早点报仇吗?”
“那还不简单?”
见愁微微一笑:“等徒儿早点修炼好,师父带我去昆吾便是。”
“那还不简单?”
扶道山人想也不想就一挥手,像是这件事就包在他身上一样。
然而……
等等!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昆吾?!
扶道山人陡然蹦起来,手指头颤抖地点着见愁:“你你你你你你你什么意思?”
第38章 不斩邪魔
“没什么意思啊……”见愁忽然觉得扶道山人的反应很好玩,她眼珠子转着思索了一会儿,道,“听闻昆吾乃是中域绝颠,甚至是比崖山还要高上一点的存在,慕名已久,想去看看风景什么的……”
“屁!昆吾算个球!”
扶道山人一下就愤怒了起来,然后他一拍脑门。
“不对不对不对,你个死丫头片子别扯开话题。快告诉我,难道你前夫是……是那个?”
“哪个?”
见愁一脸迷惑的表情看他。
扶道山人恨得咬牙:“装!就十日筑基姓谢的那个!”
“……你还是出去吧。”见愁想了想,直接推着扶道山人就往外面走,“我还要修炼,师父你就别打扰我了。”
“啊啊啊啊啊你快说是是不是啊!”
扶道山人两手抠着门框,死活也不想走,就跟见愁僵在那儿了。
“真的是十日筑基的那个?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为什么是昆吾!你前夫到底叫什么名字!快说呀――”
见愁无奈至极,只问了一个问题:“师父以为,他是个绝顶天才的可能有多少?”
“杀妻证道,无情至极,一定是个王八蛋。更何况还挖了个坑给你堆了座坟,甚至还立了墓碑,一看就知道虽然杀妻却也不能证道的。”扶道山人一分析,续道,“修炼起来应该不快,为心魔所困,多半会停滞不前。”
“那不就结了?”
见愁摊手,示意扶道山人可以出去了。
扶道山人觉得不对:“结个屁啊!我怎么觉得你在忽悠我?你前夫到底叫什么名字?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走了!”
昆吾谢不臣。
见愁怎么可能真的告诉他?
她道:“师父,你就别乱想了。我知道他人在昆吾,却不是谢不臣。他日徒儿修炼到了,您只管带我去,我便告诉你他是谁。”
“喂!你!”
扶道山人叉腰就要骂她,这么遮遮掩掩算什么本事?
没想到,他愤怒地一抬眼,却忽然愣住了。
见愁一双眼睛,变得淡静无比,没有丝毫的笑意:“师父,你知道了,又能如何?真能上昆吾,把他抓过来,跪到我面前,让我杀了他吗?”
不管这个人是不是谢不臣,见愁明确告诉了他的一点是:她前夫在昆吾。
昆吾是什么地方?
与崖山一样,只收天才,在十九洲之中,与崖山低调甚至有点避世的做法不一样,昆吾大张旗鼓,打的就是十九洲正统第一修行门派的旗号。
连中域左三千小会都是他们主持的。
昆吾势大,自不必说。
她前夫在昆吾,可以确定的是,天赋必定不差,不然不会被昆吾看中。
既然是昆吾门下,扶道山人凭什么向昆吾出手?
如果见愁没记错的话,扶道山人还是整个中域的执法长老,据闻这个位置很特殊,又怎么可以挑起两派的矛盾?
不管怎么看,所谓“帮你把那孙子抓过来”这种事,都是不可能实现的罢了。
扶道山人与横虚老怪虽然不合,可当年乃是一起成名,甚至一起从左三千小会上走出。扶道山人嘴上抱怨,可实际上横虚老怪还隔着茫茫大海传信给他,两人关系应当不差。
这些事情,见愁都看在眼底。
她不想扶道山人为难,也不想他纠结于此事上。
走上来,见愁对他笑眯了眼:“师父,徒儿的事情就让徒儿自己来解决。毕竟都是修行以前的事了,事事都要师父为徒儿强出头,徒儿好不容易踏上修行路,岂不一点长进都没有?”
“话是这么说……”
扶道山人还是犹豫。
见愁道:“我保证,在出窍之前,一定解决这件事,不让师父您老人家挂心!”
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扶道山人酸酸地哼了一声:“你别是对你那前夫还有旧情,生怕师父我伤了他害了他吧?”
“……”
见愁一怔,霎时失笑。
她真是没想到,扶道山人竟然会这样以为。
“笑笑笑,笑什么?”扶道山人恼了,大喊了一声,“有那么好笑吗?”
好半天,见愁才停下来。
她也不知自己应该怎么说,只一垂眸,才慢慢抬起来,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一双眼底,透着一种奇怪的淡漠。
“原来,在师父眼中,我竟是个这么容易忘仇的人吗?”
“我……”
扶道山人一下想起那一日她在山村屋内的恸哭之声,说不出话来了。
见愁故作轻松,推了他一把:“好了,师父不用担心。徒儿这就闭关去,好好修炼,必定不辜负师父期望,待徒儿出来,一定又学了不少本事了!”
这一回,扶道山人终于被推了出去。
见愁随意摆摆手,便将门关上了。
“居然就把山人我推出去了……好坏!好坏!”
扶道山人站在外面了,才反应过来,大力地拍着门,然而里面半点反应都没有。
站在道场内,门口边缘处最高,可以俯视那一把放在圆台上的巨斧。
狰狞的锈迹,斑斑驳驳,像是那一日见愁看见的血迹。
有旧情?
还有什么旧情?
若仇恨亦是情,那约莫也算是有。
见愁慢慢地走了下去,一步一步,来到了鬼斧旁边,便随意地坐下来,伸手按在冰凉的斧身上,万鬼图纹仿佛要一口咬掉她手指。
她只嗤笑一声。
纵使永堕阎罗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