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澄尴尬地沉默了好几秒,他没想到祝安生的记性这么好,他面试祝安生时的把戏还被她心心念念地记着呢。
“我的钱不是都投到研究所里了吗,另外你不想知道答案了?”
祝安生知道池澄是在故意转移话题呢,可是她还偏偏就吃这一套,她还顺便掏出了自己的那份名单,瞧着那上面的名字,祝安生心里愈发急切地想知道结果了。
“你说吧。”
“你还记得你的推理中说过,死者到河角古镇的目的是为了青山寺吗?你走后我突然想起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有为逝者在寺庙里点长明灯的习俗,所以我就拜托了刘队长去青山寺实地探访了一下,你猜结果怎么样?”
“你找到的名字叫什么?”
“刘队长询问了青山寺里的师傅,近期点亮的长明灯里只有一盏灯上面的名字里有‘南’字,江南枫。”
祝安生的目光一直盯着名单上的那几个名字,直到池澄说出江南枫三个字,她的目光旋即集中在了一点,她和池澄的赌约终于迎来了胜利的时刻,可是祝安生在这一刻却几欲落泪。
听到祝安生的沉默,池澄便明白了结果,他甚至仿佛能从电话的这一端感受到祝安生的悲伤,不过池澄更明白的是,祝安生必须尽快地适应,她以后还将面对无数相似的场面。
“结果是什么?”
“江南枫,先天性肺发育不全,于八个月前抢救无效死亡,年龄一岁零一个月,母亲是江雪。”
“江雪,真是个好听的名字。”池澄叹息地说了一句,“接下来你就把这个结果上报吧,看看江雪是否还有其他的亲人,如果有可以通知他们来进行最后的确认了。”
“我明白。”
祝安生的声音就仿佛是一个断了一根线的木偶,池澄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心早已被无数案子锻造得铁石心肠,可这一刻祝安生却触动了他,他甚至在想,自己想要培养祝安生的想法是否有点太激进了?
“你想听一些好消息吗?”
“好消息?”祝安生闻言疑了一声,但很快她就明白了池澄话里的意思,“你今天有什么发现吗?”
听到祝安生重新恢复活力的声音,池澄露出了满足和成功的笑容,随即他开始和祝安生讲述自己今天的发现。
“你还记得你上次来找我的时候我在做什么吗?”
“上次?你是说你拼骨头的那一次?”
“对,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想要复原死者的尸骸吗,因为我从发现这个死者的时候就一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可是那种感觉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所以我只能在复原死者尸骸的过程里企图找到答案。”
“那你现在找到了?”祝安生有点兴奋地问道。
“没这么简单,今天我复原了死者的尸骸后还是没有找出答案――”
“你先等我一下。”
池澄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不知名的声音打断,祝安生只能坐在出租车里焦急又好奇地等待,她不知道此刻身处河角古镇的池澄刚刚从刘队长的手里接过了一份档案,快速地浏览了这份档案后,池澄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
“怎么了?”祝安生不解地疑问道,池澄为什么突然笑了?
“安生,我想我们已经找到凶手了。”
池澄磁性的声音在这一秒仿佛是一颗核弹在祝安生的脑子里爆炸了,祝安生努力地想要尽量理清杂乱的头绪。
发生了什么?自己离开河角古镇不是才一天不到吗?池澄正式干预这件案子也才不过两天时间啊,怎么就找到凶手了?这样的案子写成推理小说至少也能注水到二十万字啊,怎么就找到凶手了?
突变的剧情让祝安生有一种做梦般的虚幻感。
“池澄,你没有在开玩笑吧。”
“我和你开玩笑干嘛?我已经让刘队长去抓凶手了,我猜最多不过明天,我们就能交差结案了。”
“那凶手是谁?”祝安生问出了最急切地问题。
“你还记得我们当初对凶手身份的推测吗?”
祝安生回忆起了在去往河角古镇的车上,与池澄分析推理的场景:“凶手的分尸手法十分精准,而能有这种经验的人很少,所以我分析凶手的身份应该是手术医生或者屠夫。”
“你的分析是对的,只是我们都因为一种少见的例外而忽略了一种剩下的可能。”
“另外一种可能?”
祝安生陷入了沉思,还有什么样的人可能拥有高超的分尸手法?而池澄还说这种可能非常少见,到底是怎样少见的可能?
祝安生觉得她已经抓住了那个答案,只是那个答案此刻还有些模糊,但当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江雪的九叠篆纹身的那一刻,祝安生终于明白了!
“是法医!”
少见的可能,因为连户水市这样的国际大城市也才只有十余名正式法医。
“所以你说的凶手是?”
“你还记得市局派下来和我们一起到河角古镇破案的法医吗?”
“凶手是马文新!”
祝安生说出这句话后内心依然沉浸在震惊中久久不能平复,连出租车已经到了她都没意识到,直到司机提醒,她才匆忙付钱下车走进了她住的小区。
“怎么可能?你怎么知道凶手是他呢?”
祝安生一边走回家一边还舍不得挂断电话,她继续向池澄询问着。
“你还记得你昨天晚上检查完江雪的尸体准备离开的时候马文新也来停尸房了吗?你还记得他来的时候说了什么话吗?”
“我记得他来给你送夜宵,然后你给我和他做了一下介绍,然后我就走了,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就在于他送的夜宵。我第二天拼好了尸骸却还是没有头绪的时候,才想起这个疑点。”
“疑点?”
祝安生在回忆马文新送夜宵的场景,可是不管她怎么回想她也找不出池澄说的那个疑点。
“安生你是在户水市长大的吧。”
“对啊。”
“既然你从小在户水市长大,那我问你,你知道河角古镇的特色小吃是什么吗?”
“特色小吃?我记得我也就很小的时候去玩过一次,所以我也记不太清了。”
“那你还记得马文新昨天给我买的夜宵是什么吗?”
马文新给池澄买的夜宵?祝安生努力地想了想,当她记起那份河鲜煎饺后,她终于明白了池澄所说的疑点是什么。
马文新是户水市区的法医,他甚至都不是户水市的本地人,他怎么会这么巧,刚好给池澄买到了河角古镇的特色小吃河鲜煎饺呢?
而且祝安生记得,马文新是和他们同一天到达河角古镇的,只是早到了几个小时,他不应该比祝安生这个户水市本地人还了解这些,这就证明了他至少不是第一次来河角古镇。
“他买到河鲜煎饺是无意却并非偶然,那是因为他了解,而他之所以了解,是因为他曾经来过河角古镇,而他还是一个法医,拥有作案的技术条件,对吗?”
“你的分析很对,并且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我也终于明白了我心中一直说不出的那种异样感觉。”
“为了证实那种感觉,我特地视频联系了我在美国一位经验丰富的法医朋友,他检查了尸骸没有发现问题,这却反而更加证实了我心里的想法,于是我再次联系到了我的一个外科医生朋友,他终于真正印证了我心里想法,那种异样的感觉。”
“这三起杀人碎尸案的分尸手段都实在太过凌厉残忍,我的医生朋友也发现了这一点,而如果凶手是一个医生,因为平时手术面对的病人都是活人的缘故,他们的手法绝对无法做到如此果断残忍,这是长期的职业操作带来的习惯问题,我的法医朋友发现不了这一点,那是因为他也有一样的职业习惯。”
“所以我才让刘队长去查了一些档案资料,果然,我发现了这起案子的真相,以及马文新的秘密――”
池澄正说着,突然刘队长的电话却打断了他。
“安生,你先等一下。”
池澄接起了刘队长的电话,电话里传来了刘队长暴怒的吼声:“马文新跑了!”
马文新跑了?莫名地,池澄只觉得心头一沉,他忽然想起,昨夜在祝安生走了以后,他把祝安生的推理在闲聊中告诉了马文新。
池澄没有一丝犹豫地立即挂断了刘队长的电话,他要立刻警告祝安生注意自己的安全!
“马文新逃跑了!”
池澄愠怒地说道,可他换来的却是电话那头的一片死静。
“我知道。”
祝安生平静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电话随即挂断,池澄的心底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惧,他的额面是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的脖子上是一条条爆裂的青筋!
祝安生不知道池澄此时心中的愤怒,她只知道就在她打算打开单元楼的电子门时,一个高大的黑影从电子门一侧的树丛里鬼魅般地窜了出来,刹那间,一柄寒刃抚上了她咽喉。
“别动。”
仿佛是地狱的钟声在祝安生耳畔敲响,死神正在轻吻她脆弱纤长的颈项。
☆、chapter・15
“别动。”
祝安生显得那么平静,她真得完全停止了动作,除了她喉咙上的一点浮动证明着她并非真正地心如止水。
而祝安生都不用回头看,她就知道胁持她的人是马文新,她能感受到自己脖子上传来的一丝丝微小痛觉,那是因为匕首太过锋利,而被无意识划出的细小伤口。
马文新很满意祝安生的配合,他谨慎地从祝安生手里拿走了她的手机,池澄的电话随即被挂断。
“真厉害。”
挂断电话后,马文新将手机锁屏,然后又把手机当做镜子伸出去照出了祝安生的脸。
“昨天听到池澄在称赞你的推理,我还以为你会是我最大的克星,毕竟能依靠一个纹身就找出一具无名尸体的身份,真厉害!”
“谢谢夸奖。”
祝安生从镜子里对着马文新报以了一个微笑。
“你不怕吗?我现在只要轻轻用力,你的血液就会喷薄而出,你见过一个人动脉被割破,鲜血喷涌的样子吗?”
马文新说着,竟然还露出了追忆的神色,仿佛是在怀念什么美好的场景。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欣赏一个无辜者的痛苦?看见她们害怕的样子你就能得到满足了吗?你果然很可悲。”
马文新注视着手机屏幕里倒映出的祝安生,祝安生的五官是如此得绝美,她的眼底有最冷漠的不屑,但面对祝安生对自己的鄙夷,马文新却有一份诡异的痴迷感。
“你真是特别,只是可惜,我们能相处的时间不多了。”
“你知道吗?你的推理让我害怕。一个纹身就能让你找到一具无名尸体的身份,我是真得害怕你会抓到我,所以我才来杀你灭口,可是我没想到,这却恰恰给了池澄发现真相的时机,你和他都是怪物,我输得不冤,但万幸的是我能在最后的时刻亲手了结一个如此美丽的生命。”
“谢谢你。”
一切都结束了吗?祝安生还有些不甘心,明明她才刚刚实现梦想,一切就要结束了吗?她就要死在这个杀人狂的手里了吗?
绝不!就算是死,她这条命也要自己做主!
祝安生好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她的脸上充满了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