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惜猛得一震,屏住呼吸回头,和王先生视线交汇。
诚然来说,王先生样貌是不错的,不然胡女士也不会爱上他。即便人到中年,他也记得保养身材,并不像许多男人一样油腻肥胖,连发际线也保持得很茂盛。
胡惜将东西往身后藏去,喊道:“爸。”
“你想做什么?”王先生看见被打开的保险箱柜门,反手合上书房的门,在背后锁住,说道:“把你手上的东西给我。”
胡惜摇头。
王先生痛心疾首道:“我是你爸啊……我是你最后一个亲人了。惜惜,你是怎么了?”
胡惜拿着手里厚重的纸张,踯躅许久,问道:“爸,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王先生:“你说。”
胡惜:“你为什么要这样作践妈妈的公司?那是她的心血啊。它在你的手中壮大,能发展到今天,是多么的不容易。你不会觉得心疼吗?我本来以为,她把公司留给了我,可是原来她没有。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王先生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表情出现一瞬扭曲,然后说道:“你不会明白。”
你不会明白,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
就算那家公司最大的股东是他,就算他有绝对的管理权。可上面还是刻着胡夫人的印记。
他无法忘怀自己曾经是一个入赘的身份,其他人同样是。
无论他将那家公司发展的多壮大,付出多少的心血,始终会有人认为,那是胡家的产业,他是一个软饭男,他是靠着老婆起家的草包。
所有人都无视他的才能和努力,这样的日子如果还要过几十年,他不能接受。
还不如重新开始。
“爸。我以前以为,你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你宽容,帅气,大方,而且无所不能。我拿你当我的骄傲啊,可原来这些不过是你的施舍,是假的。”胡惜抽了下鼻子,“无论你做错了什么,你总是会从别人的身上寻找原因。你埋怨别人为什么不理解你,为什么不正视你,为什么总是给你添麻烦。好像摆脱了这些人,你就可以获得新的人生。可是爸……错的人是你啊!”
王先生嘴唇张阖,看她失望的眼神,心虚道:“……你在说什么。”
“爸。你是我见过的最自私的人。”胡惜抬起手里的东西,认真说道:“我不会把东西还给你的。你是时候,该为自己的错误负责了。”
王先生歇斯底里道:“你不懂。你的人生跟我不一样!你轻而易举得到了一切,我是靠自己打拼的!你别想来破坏我!”
他扑了过去,要从胡惜手中抢过东西。
胡惜闪身躲开,缩到角落,大喊道:“江风!救命啊!”
这时候阳台的门被拉动,王先生动作顿住,猛得回头,看向两人。
“你们是谁?怎么会在我家里?”他连忙指着二人说,“我要报警!你们这是擅闯民宅!”
江风穿着鞋套走进来说:“我们是胡惜的朋友,她主动邀请我们来的。这套房子是胡惜的产权,我们这当然不能叫擅闯民宅。”
“王先生,我是胡惜的代理律师。从现在开始,帮她解决遗产纠纷的问题。这份遗嘱作为重要证物,您无权私藏。”张律师走到他面前,朝他伸出手:“另外,如果我是你,现在就赶紧回公司。国税局的人应该已经去临时抽查了。”
王先生觉得眼前的世界崩塌了:“什……什么?”
张律师说:“王先生,公务人员并不像您想的那么笨,您也不像自己想的那么聪明。公司运营的问题我不知道,但关于遗嘱执行,请待法院的传票吧。”
江风拉起胡惜,将她带走。
王先生失魂落魄地在后面追着:“惜惜,我是爸爸啊……你不能这样对我。惜惜。”
胡惜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抱着东西摇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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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税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将公司财务梳理清楚。这期间王先生被限制出行。
他前几年用别人的名义,新创立了一家公司。依靠着跟xx公司的关联交易,赚取不少的利润,然而新公司在经营情况上依旧不容乐观。
做生意并不想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他起点太高,基础太低,想一蹴而就。为此投入了巨大的资金,包括胡女士留给他的财产,还一度变卖胡惜名下的不动产才填补空缺。
可那家企业因为销路被大公司压制,市场打不开,连年亏损。银行贷款的利息,工厂运行的成本,都成了巨大的压力。他还在不断做新产品研发,大额的投入,小额的回报,长此累积,耗尽了他手里的积蓄。手头几乎没剩什么钱,外面还有公司的一堆外债。
王妈妈跟王纤就更别说了,根本不知道他的财务情况,也没有多少的私人存款。只知道日常有足够的流动现金用来购物生活就可以,哪想到一夜间天都变了。
王先生如今面临着多项指控。在财务造假转移财产上,很可能会有牢狱之灾。紧跟着又是关于遗产的分割纠纷。以及跟王妈妈的离婚案件。
可以说一夜间众叛亲离。
然而令王氏母女没有想到的是,跟王先生离婚,她们竟然没有分到任何的夫妻财产。
胡惜重新回到学校上课。王纤因为此前性质恶劣,被学校开除,不知道要转学去哪里。档案上记了一笔,加上这次真名暴露,在网上大肆流传,今后日子恐怕不会好过了。
这一切的导火索,都是王纤在网上发布了胡惜的p图照片。如果不是这母女两人欺人太甚,或许事情根本不会发酵成这个样子。王先生或许能等胡惜满十八岁,抛售股票,然后带着人出国深造,重新开始。
就是王先生的漠视和忘恩负义,以及王纤的谎言和得寸进尺,才是网友们最为愤怒的地方。
然而过时的悔恨没有任何的用处。
王纤来学校办退学手续的时候,是胡惜见她的最后一面。她当时低着头,戴着宽大的帽子和白色的口罩,根本不敢将脸露在外面。看见胡惜之后,眼神躲闪,当即调头避开。
来接她的是一个胡惜没见过的秃头男人,跟王妈妈一起,将她的东西简单收拾放在后车厢装好,形色匆匆地离开校园。
之后她们换了号码,连胡惜也联系不到了。
平静恢复得特别快,不到一个星期,风声平息下去,健忘的人们选择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高三二模考试结束,胡惜去看望王先生。
作为落难后唯一一个来探视的人,王先生心绪复杂。他坐在玻璃窗的后面,看着自己的手,一言不发。
不过短短时间,他变得憔悴不堪,精神不振。瘦得颧骨突出,头发也被剃短发白。
胡惜跟他对坐着,实在想不到要说的话题。离开前说道:“我决定去z大。学最好的专业。我的模考成绩没有问题。我想从今以后,做一个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别人的人。”
王先生抬起头,眼中泪光闪烁,欲言又止。犹豫到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这一段时间里,所有人都说他错了,用不屑的目光对待他。
他不用再工作,也不用担心公司的秘密会被人发现。每天都在思考自己过往的人生。充满了困惑和不安。
他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开始错的?才会导致到现在,他甚至都不敢直视自己的女儿。
第57章 救救那个戏精!
夜深人静,判官翻出功过格,视线从整齐的字上扫过。
胡惜没有追究王纤对她的名誉损害,王纤也害怕她追究,隐姓埋名,忙不迭地跟着王妈妈搬走了。
王母因为经济窘迫,靠着以前的关系找了一个情人,生活大不如从前。
唯一一个受到法律制裁的,只有王先生。
然,是非功过,皆有功过格记录。交易欺诈者、霸占他人家财者,属四殿五官王管辖。即便逃过阳间处罚,如果不予悔改,不予补偿,终究要受到惩戒。
何况,人间尚有气运天道影响。王纤和她母亲只要心虚,今后气运就不会顺畅。
站在判官的立场,他真的很想劝所有人善良。希望,并建议所有罪犯能在活着的时候自首受罚,好削减生前罪过,以免以后刑罚太重。毕竟阳间的刑法,可比阴间的轻多了。各殿的大小地狱,都是进去了,能叫人生不如死,死去活来的地方。
判官翻过这件事,开始寻找孔溯的姓名。
她死亡已有月余,仍旧未去阴间,说明对于阳间尚有留念。可判官感受不到她有什么强烈的执念,看起来身边也没可以牵挂的人。这样坦坦荡荡一身清白的鬼,怎么会去做一个游魂呢?
更加奇怪的是,数月过后,她身上却没有多少阴气,更像是一个刚死的鬼。竟然还能鬼上身。法力不够高强的鬼,可做不到这一点。
功过格快速翻动,最后停在一页。页面名册上标注的是红色的圈。
判官皱了下眉。
孔溯,二十八岁,女,生于s市,演员。
――未死亡。
这还是一个生魂?
看到这里,判官也不由吃惊。
他拂袖一挥,房间无故兴起一股阴寒的冷风,将面前的木门推开。判官威压随之外泄。
正在客厅里感受日月精华,顺便看无声电视剧的孔溯,忽然浑身一僵,整个灵体扭了一下。
判官道:“你过来。”
孔溯抱着自己的腿,圆滚滚地飘过来。
她扒着门框,用墙挡住身体,忐忑探进一个头,小声问道:“你叫我?”
判官轻抬眼皮:“你的肉身现在何处?”
孔溯说:“我后事不知道谁处理的。要么在地里要么在盒里吧。应该不至于将我洒进水里。”
“你还活着。”判官说,“你阳寿未尽,且肉身尚存。现在肉身应该在深度昏迷的状态,可还是有生命体征的。”
“我还活着吗?”孔溯比他还惊讶,捂嘴道:“可新闻里都说我死了啊!”
判官很是无语。这绝对是他见过活得最不明白的一个鬼了。
她……难怪会活成这样。
判官道:“那你还记得自己死因为何?”
“我……”孔溯仔细想了想,也不大确定。
那段时间整个人都处于混沌之中,好像变成了一个提线木偶,理智上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却经常做出一些连自己都匪夷所思的事情来。特别容易暴躁,情绪也不受控制。叫她非常难受。
她试探道:“猝死?”
判官:“你在何处醒来?”
“街上。”孔溯转着眼珠回忆,“醒过来后我回公司看了一眼,东西都被收拾走了。我家一群不熟的亲戚,开始找律师争抢我的遗产。我去医院看过,我的病床被清空。加上媒体都这样报道,我就信了。”
判官见问她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就提醒说:“生魂脱离真身已久,你……到现在还生机未绝,一是因为阳寿未尽,二是因为时常留在阳气浓厚的地方,保住了你一丝生气。后来又上了胡惜的身,从她身上夺到了一线生机。不过,这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需要尽快找到自己肉身,否则人间地府,你去留无路。”
“那我能怎么办?我……”孔溯想了想,不觉得慌张,反而高兴起来:“这么说来我的遗产还是我的?我又能化妆能吃饭了?”
她正色道:“其实说真的,活着的时候也没发现,原来自己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情。死过之后才发现,挥霍人生是一件多么可耻的事情。人生苦短,勿忘撕逼啊。”
判官面不改色道:“我先命人查找你的肉身。”
孔溯:“谢谢江风!”
判官没有纠正她的称呼,抬手召请出五方鬼,让他们前去寻找孔溯的肉身所在。
五位阴兵发动周边小鬼,开始详细搜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