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旁边的刽子手听到二人的交谈声,对薛程生出了几分同情,谁要是娶了这样丧心病狂的婆娘,恐怕都会被折腾的半死不活,眼前的少年明明不大,但却透着一股暮气,显然是深受折磨才会如此。
“时辰到!”
监斩官将令箭扔到地上,薛程缓步退开,准备给林家人收尸。
只见刀光一闪,滚烫的鲜血喷的老高,四颗人头骨碌碌摔在地上,周遭传来接二连三的惊叫声。
虽然在素心堂中呆了一年多,也见过不少死人,但观刑还是头一回,薛程被吓得两腿发软,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缓了大概两刻钟左右,他刚想将收敛尸体,便听到一阵马蹄声响起。
数名侍卫打马而来,其中一人生的高大健硕,蒲扇般的大掌中拎着数只麻袋,几步走到土台上,弯腰将林家人的尸体装了进去。
“你们是谁?要把尸体带到哪去?”少年急急发问。
“镇南王有令,命我等将林家人的尸身带回王府,不能有误。”
闻得此言,薛程悚然一惊,他突然想起来,煦容最初一直为镇南王诊治,后来有一天王爷突然被人暗算,瘫痪在床,再也不能动弹,难道这一切都跟煦容有关?
还没等他想明白,那些高壮的侍卫已经离开刑场,马蹄溅起一阵灰尘,身影化为小点,很快便消失不见。
罗戈乃是镇南王最信任的侍卫,他将煦容等人的尸首带回王府,将其挫骨扬灰,也算是报了当年的仇。
就算如此,王爷依旧不能恢复如初,要不是林家人全都被判斩立决,无法在牢里下手,罗戈肯定会使出浑身解数收拾他们,现在只是一死,当真是便宜极了。
作品卷 第235章 新帝登位
现如今,老皇帝病重,几乎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更甭提处理朝政了。朝臣们递交的折子全都送到了太子面前,还有人恳请太子登位,免得大虞陷入乱象。
太子温和敦厚,事亲至孝,开始自然是不肯的,但文武百官一再相求,甚至还有老臣跪在金銮殿外,整整跪了一天一夜,最后因体力不支而昏倒在青石板上,让他无奈至极。
老皇帝曾经做过太多的错事,甚至还在边关受到匈奴侵扰时,怕楚清河功高震主,将其调回京城,让承恩侯取而代之,害得玉门关的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各地怨声载道。
与他相比,太子简直是朝臣眼中完美的帝王,自然迫不及待地希望他继位。
转眼又过了三月,太子称帝,老皇帝成了太上皇,金城公主则被封为太妃,身份的确贵重,但却必须守一辈子的活寡,毕竟除了胆大包天的五皇子,没有谁胆敢染指皇帝的女人。
新帝登基,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选秀,京城里上到公侯伯爵,下到芝麻小官,只要家中有女儿的,都削尖了脑袋想要把姑娘送进宫,若运道足够好,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那可就应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八个字,整个家族都不可同日而语。
因为这个,近来颜如玉的生意当真火爆极了,薛素坐在雅间儿,推开窗扇,就能看到不少衣着华贵的女子走进来,不是要买杨柳露,就是七白膏,希望自己能在短期内变得娇美动人,俘获新帝的心。
眼下正值暮春时节,京城早已感觉不到凉意,早就有女子换上了轻薄飘逸的夏衫,清风一吹,整个人便如同落入凡间的仙子一般,分外可人。
薛素看着眼馋,偏偏她生产不到半年,体内的恶露虽说排尽了,但仍有些虚弱,这会儿只能穿着厚实的衣裳,再调养些时日,免得受凉。
突然,雅间儿的门被人从外推开,模样秀丽的姑娘快步走入房中,拿起帕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儿,叹道,“就算宫里要选秀,以新帝的性子,根本不会大肆充盈后宫,那些客人劳心费力,恐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柔白手指将茶盏往前推了推,薛素唇边带笑,轻声道,“话不能这么说,就算机会渺茫,也有成功的可能,但要是连准备都不做,那便是自己放弃自己。”
莲生抬手摸了摸鼻子,也觉得婶娘的话有道理。
她喝了口茶润润喉,继续说,“您没瞧见,咱们店里的客人极多,丫鬟们一个两个都分身乏术,就连外面只卖脂膏的老店,队伍都排出老远,还真是不差钱的主儿。”
坐在木椅上,薛素突然想起了一事,道,“记得多准备些象胆膏,估摸着买的人会有不少。”
闻言,莲生眼底露出几分疑惑,她张嘴便问,“昨日侄女才看过账本,卖得最好的便是七白膏与杨柳露,象胆膏销量平平,库房里还剩下一些,不用另外置备吧?”
女人斜睨了她一眼,一边转动着腕间的檀木佛珠,“象胆膏能使肌肤稳定,还能消去红肿瘢痕,最近为了选秀,那些姑娘们肯定会着急上火,就算底子再好,脑门下颚上也会冒出疙瘩,别的脂膏都比不上它。”
听到这话,莲生恍然大悟,拍着胸脯保证道,“婶娘放心,侄女会好好看着私馆,绝不让您劳神。”
将小姑娘略有些稚嫩的模样收入眼底,薛素胸臆间涌起阵阵暖意,前几日楚清河已经去求请新帝,准备辞官返乡。
如今戎族与大虞建立了互市,关外的牧民能吃饱穿暖,不必再经历战乱之苦,也兴不起打仗的心思,估摸着十年内都不会爆发战事,既如此,再在京城呆着颇没意思,还不如回到泾阳老家,有山有水,日子过得惬意极了。
“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回府吧。”
话落,莲生扶着女人的胳膊,缓步往楼下走去,还没等二人迈出大门,便见到一名带着帷帽的女子走了进来,穿着一袭青衣,声音虽温和,但仔细分辨一番,却能听出其中蕴含的焦急。
“敢问老板娘可在店中?”
徐眉的父亲是京城人士,早些年外放到杭州做官,遇上了她的母亲,二人新婚燕尔,感情也极为不错,成亲三年才生下她。
哪曾想人心易变,好景不长,徐父回京述职,竟在这里养了一个貌美娇艳的姨娘,还有一个仅比徐眉小半岁的庶出妹妹,知情知趣的解语花与端方刻板的正妻相比,徐父会选择谁可想而知。
他越发地宠妾灭妻,几乎不管徐眉娘俩的死活,这回徐眉从杭州回来,肚子里憋了一股火,想要入宫侍奉新帝,让母亲在徐家过得好些,不必再被那对母女压得毫无喘息之机。
怎料天不遂人愿,由于不适应京城的气候,她面皮又红又肿,稍微用手按了按颊边,都会产生剧烈的刺痛,徐眉每日都换一家医馆,找了无数大夫,都说治不了,若这间声名远播的私馆也没有办法,她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微风拂过面纱,露出了一截下巴。
瞧见那肿胀不堪的肌肤,薛素沉声道,“我就是颜如玉的老板,小姐先随我上楼吧。”说着,她又冲着莲生耳语几句,小姑娘连连点头,忙不迭地往后院跑去。
方才一迈进私馆门口,徐眉便看到了这位梳着妇人发式的女子,五官艳丽逼人,星眸熠熠生辉;凑得近了,她才发现这位夫人竟没有涂粉,还真是天生丽质,让人艳羡不已。
“小姐先坐,等大夫来了,给你瞧过之后,咱们再挑选脂膏也不迟。”
徐眉吃了一惊,若她没记错的话,私馆应是给女客按摩的店面,居然还有大夫?怪不得这家铺子生意好得惊人,实在与众不同。
莲生很快便将闫濯带了过来,看到近在眼前的年轻男子,徐眉颇有些不自在。
“还请小姐将帷帽摘下。”薛素温声开口。
徐眉指尖轻轻发颤,不过她到底要强,希望自己能快些治好,便咬紧了牙关一把将帷帽扯下来。
看到那张通红肿胀的面孔,闫濯神色不变,淡淡发问,“小姐是从南边过来?”
徐眉点头。
“我打小住在杭州,从未来过京城,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睡一觉起来就成这副模样了。”最初徐眉还以为是被姨娘庶妹给害了,但仔细想想,她们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那就是了,京城气候干燥,小姐进城时恰好赶上换季,你面颊的肌肤十分敏感,才会生出这种变化,只要喝几幅药,再配上颜如玉的象胆膏,好生舒缓几日即可。”
边说着,闫濯边拿起毛笔,飞快地写下药方,等墨迹干透后,这才交到女子手中。
即使拿到药方,徐眉心中仍保持怀疑,京城中各大医馆的老大夫都看不好她的病症,眼前这个俊秀的青年就能看好了?他如此年轻,怕是没有什么经验。
薛素经营私馆这么些年,一眼便看穿了徐眉的想法,此刻她微笑道,“小姐若是不信的话,便先交一半定钱,若方子有效,再来私馆将银两补齐便是。”
闻得此言,徐眉面带尴尬,虽说徐父不是个东西,早就将她娘俩忘到脑后,但徐夫人家中乃是皇商,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她也不必为这些细枝末节而斤斤计较。
等女人交了银钱,从私馆中离开后,薛素盯着站在雅间中的闫濯,讥诮道:“表哥在店里住了这么长时日,也不嫌后院地方狭小,出入不便?”
“地方小些也无妨,我早就在私馆中住惯了,若是突然搬走,怕是会不太习惯。”
女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拉着小姑娘柔嫩的腕子,将人带出了颜如玉。
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到了侯府门口,薛素甫一下车,便看到高大男子伫立在门前,怀里抱着粉雕玉琢的胖娃娃,正是宁安。
宁安扭动着身子,从楚清河怀里挣脱开来,哒哒冲上前,一把抱住了薛素的小腿,哼哼道,“我想娘了。”
对上少女清澈的双眼,小孩急忙补充,“我也想姐姐了,你们下回再去私馆,记得把宁安带上。”
莲生蹲下身子,刮了刮宁安的鼻尖,笑嘻嘻问,“店里全是漂亮姑娘,你整日吵着闹着要过去,羞不羞?”
“不羞,我长得这么好看,有什么可羞的?”
宁安从小就被人夸赞,早就知道自己生的俊,这会儿得意极了,小胸脯高高挺起,下颚微抬,配上那张软乎乎的小脸儿,让薛素笑得直不起腰来。
见小妻子眼里没有自己,楚清河心中浮起丝丝不满,快步走上前,一把搂住了她的肩头,薄唇紧贴耳廓,低声道,“陛下允了。”
只寥寥四字,便成功将薛素的注意力吸引回来,女人双眸圆瞪,绯红唇瓣都在轻轻颤抖着,那副模样足以说明她的震惊。
“此话当真?”
“我骗你作甚?进屋收拾收拾行囊,过几日咱们就回泾阳。”
作品卷 第236章 完
虽然新帝允准了楚清河请辞回乡,但莲生的婚事未定,薛素总有些放心不下,此刻满心的喜悦渐渐褪去,她也逐渐找回了理智,用力拉着男人的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将心中的疑虑尽数吐露出来。
“你说莲生该怎么办?她已经长成大姑娘了,要是再跟咱们回到泾阳,过上几年花期便耽搁了,实在不妥……”但若是不带侄女一起上路,薛素脑海中又会浮起莲生泪眼朦胧的模样,一时间也做不了决断,只能连连叹息。
见小妻子如此为难,楚清河不免有些心疼,大掌轻轻拍着女人柔软的肩膀,沉吟片刻,才道,“咱们家的姑娘不愁嫁,就算再过几年,求亲的人依旧能把侯府的门槛踏破,不必着急。”
“罢了罢了,还是先把婚事定下再说,回泾阳暂且缓缓,反正我从小就在安宁村长大,倒也没那么想念。”
说着,薛素回头看了一眼,见莲生将小宁安抱在怀中,笑的十分肆意,她这才缓了口气,进屋歇着去了。
莲生可不知叔叔婶娘将主意打在了自己身上,这会儿将小宁安抱在怀里,甭看这孩子年纪小,却格外敦实有肉,累得她胳膊发酸,罪魁祸首却咧着嘴,咯咯笑个不停。
姐弟俩闹了好一阵子,等到天边擦黑,才各自回房歇息。
转眼又过了三天,薛素带着侄女去了私馆,甫一进门,便瞧见了一位眼熟的女客坐在窗边,穿着湖青色的裙衫,头戴帷帽,正是先前皮肤红肿的女子。
听到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徐眉回过头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紧紧握着薛素的手,声音颤颤道:“老板娘,多亏了您店里的象胆膏,我抹在脸上,再配合着大夫开得药方,连喝三天,颊边的红肿果然消褪了。”说话时,她还用手掀开了帷帽一角,露出白皙细腻,毫无瑕疵的面颊。
经营了私馆这么多年,薛素见过无数女客,此时面上带着真诚的笑意,道,“那就恭喜小姐了。”
感受到女人温和的态度,徐眉逐渐冷静下来,察觉自己太过唐突,她面颊一红,赶忙将手松开,连连道歉。
头一回来到颜如玉时,徐眉并不知道薛素的身份,只以为这位模样艳丽的夫人是普通的商户,当时还觉得她容貌太过招眼,但后来打听了一番,发现这薛氏竟是辅国侯的正妻,那位可是声名远扬的战神,救大虞于水火之中,这样贵重的身份哪会看得上自己这些银钱?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亏得人家大度,没有多做计较,否则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徐小姐不必介怀,只要你身体好转即可。”薛素笑眯眯道。
颜如玉在京城开了多年,虽然没有多开几间分店,但她却与不少后宅女眷熟识,稍一打听,便知晓了眼前这位客人的身份,正是吏部尚书的嫡女徐眉,听说她跟庶妹徐蕊都要入宫参选,姐妹俩只差了半岁,虽是同父异母,但模样却生的有些相似,也不知最后的结果究竟如何。
两人聊了半晌,私馆中的客人便渐渐多了起来,徐眉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当即笑道,“老板娘快去忙吧,我待会在雅间儿中做按摩,下次再会。”
薛素点了点头,便带着莲生往后院走。
看着女人的背影,徐眉眼底盈满了感激,最开始她的脸出了岔子,除了母亲是真心实意为她操心以外,徐府所有人都在幸灾乐祸,尤其是姨娘与庶妹徐蕊,她们恨不得自己彻底毁容了才好,免得碍事。不过来到了这间私馆,她的面颊不止恢复如初,甚至还比初时更加光洁柔腻,也不知那些人看到了她现在的模样,会如何气急败坏。
想到此,徐眉抿嘴直笑,过了不久就有丫鬟走到她身前,软声开口,“小姐,还请进到雅间。”
她缓缓点头,起身去了二楼。
像徐眉这样的客人,颜如玉每日要接待不知多少,薛素也没放在心上,只回到房中,拿出了闫濯开的药方,取用十几味药来调制汤剂。这种汤剂能滋阴养肾,调理气血,有些女子气血不足,就算五官精致绝伦,肌肤光洁柔腻,配上发青发紫的脸色,依旧算不得美丽,必须由内而外地调养好,才能容光焕发。
坐在矮凳上将药材捣碎,还没等榨出汁水来,便见到身量清瘦的青年掀开帘子,信步走上前来。
那张略有些苍白的面颊上带着浅淡笑意,配上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袍,乍一看还真有几分出尘飘逸之感。
莲生性情温和,眼力也不差,立时便发现闫濯衣角磨破了个窟窿,细眉微微叠起,忍不住道,“舅舅快换身衣裳,我帮您重新补补,省得口子越蹭越大。”
闫濯摇头,叹了口气道,“我客居在私馆中,孤家寡人一个,哪有那么多的换洗衣裳?身上这件儿将就着穿,过几日再说罢。”
闻得此言,莲生沉吟片刻,试探着说,“那我帮您做一身吧,正好也该练练针线,否则婶娘肯定会嫌我懒散。”
指尖戳着小姑娘的脑门,薛素没好气道,“你还真是勤快,怎么没想着给我也做身衣裳呢?”
“婶娘最是挑剔不过,绸缎坊的那些绣娘都无法满足您的要求,侄女可不敢献丑。”说着,她环住薛素的胳膊轻轻摇晃,清亮水眸微微眯起,看起来娇气极了。
闫濯坐在一旁,听到她们的对话,不由低低笑了起来。
莲生找店中的丫鬟要了尺子,仔细跟男人量了量尺寸,记在纸上,免得写错了,薛素将这副场景收入眼底,不由撇了撇嘴。她这个远房表哥还真不是个东西,他以前给那些达官显贵治病时,诊金收的十分昂贵,也攒了不少积蓄,现在做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仅是为了博取莲生的同情罢了。
薛素并没有拆穿他的小把戏,要是莲生真开了窍,闫濯也不失为一个好人选,横看竖看都比先前的乌述同强出许多,人品极佳、医术不差,只是辈分差得多了些,不过二人并非血亲,倒也不必计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