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宁恩的声音从盛航怀中闷闷的传来,空气里染满了悲伤,尤其传入盛航的耳中,胸膛好比被狠狠的撕裂,痛苦,却失去了知觉,归于麻木。
这一刻,他是多么清晰的能感受到庄宁恩那时的痛苦和绝望。
“你以为是为了我好……但现在,我们三个都不好……”
庄宁恩是生不如死,他更是如此。
这一条命,如今是那么的卑贱,但又是那么的尊贵,是陆成用自己的生命救回来的,他甚至连死的资格也没有。
天旋地转的晕眩和沉痛,厚重的积压在盛航身上,也终于明白在多年后和庄宁恩的相见,提及陆成的时候,她是何其的痛苦和难受;也终于明白庄宁恩这几年的躲避,终归原因是什么。
庄宁恩若是还像以前一样,和他在一起,她会觉得自己更加对不起陆成……
不顾一切,从来都不是庄宁恩的性格。
盛航没有忘记庄宁恩对自己的抗拒,更也不会忘记在情不自禁的时候,想在一起的时候,却没法做到真正的放开,做不到放手去爱。
“阿成他……他救你是心甘情愿的。他恨的人,从头至尾,只有我一个。你没有错,错不在你,内疚的人不该是你,是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我,我害死了他。”
只要提到这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庄宁恩泪如雨下,苦不堪言,这是她一生都难以愈合的痛。
盛航更是无言以对,心痛庄宁恩替他所承受的所有痛苦,而他这些年却是怀着恨意和憎意对待庄宁恩和陆成的,天知道庄宁恩为他所承受了那么多的苦楚。
心下惊起无数的歉意和愧疚,但即使再多歉意和愧疚,甚至无论他做什么,都弥补不了庄宁恩内心的难受和悲恸。
盛航臂弯间的力道越来越紧,越紧越凸显出盛航的害怕和惶恐,从和庄宁恩确认关系的那一刻开始,直到后来越来越不希望失去她,可这个时候,从确定陆成是因为他,因为庄宁恩的恳求而去世之后,他知道,他和庄宁恩真的没机会了……
他能清清楚楚明白庄宁恩的顾虑。
他们两个都是罪人,背负着另外一条性命的罪人,满心充斥了负罪感,这一生都没办法为自己而活了,因为没资格。
庄宁恩不挣扎,任由着盛航牢牢地将她环抱,仿佛她可以预料到,这一拥抱有可能是他们这一辈子最后的拥抱。
在盛航得知陆成的事情之后,他不可能还厚颜无耻的继续和她纠缠不清,他们都做不到的……
许久,盛航才久久地松开庄宁恩,语声竭力的恢复到了平静,“下车吧。”
庄宁恩情绪还没反应过来,盛航的让她下车似乎来得太快速。
“你……”
“下车吧,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还能参加傅芸芸的婚礼。不管怎样,她是陆成曾经的未婚妻,如果傅芸芸过得好,我和你心里或许还好过一点,若是过得不好,我和你罪加一等。”
盛航分析得很透彻,言语里更是把庄宁恩给加了进来――我和你。
恍如他和庄宁恩是一体,而无疑在陆成的这个问题上,的的确确是同病相怜的人。
“你呢,不去吗?”庄宁恩终于找回了声音,能连贯的说句话了。
“不了,看到傅芸芸,我更不好受。本来今天和她结婚的人可能是陆成,而陆成却不在了……”
他几近喃喃的自语。
庄宁恩蹙眉,心沉甸甸的,在这样沉重又窒息的情况下,下了车。
她一身淡紫色的长裙,无袖的设计,衬托着她**好看的双臂,庄宁恩鲜少有穿长裙的时候,更多则是短衣短裤似的假小子,盛航凝视着眼前的庄宁恩,美得不可方物的她,明明就在眼前,只要他像刚才一样,一个勾手,一个蛮力,便能轻而易举的将她搂入怀中,将她占为己有,不让任何人觊觎。
可现在……
他就那样睥睨着庄宁恩,很近,却又很远的距离。
他这样的心态,也是庄宁恩曾经的心态吧。
庄宁恩可以感知到盛航此时毁天灭地的难受,因为那也是她经历过的,并现在一直经历着的,每当午夜梦回梦到陆成那张清新干净又诚挚的脸蛋时,庄宁恩多想死的人是她,而不是陆成。
盛航现在也一定是这么想的,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让陆成替死。
庄宁恩定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盛航的车开远,她知道他需要静一静,然而,庄宁恩不得不往坏处着想。
盛航的性子也是足够极端的,他接受不了这样的安排,会不会胡思乱想……
思及此,庄宁恩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迟钝,不该让盛航就这样走的。
一时间,混乱的想法齐齐涌上心头,该怎么办?
庄宁恩已然无心去参加傅芸芸的婚礼,她现在这样的状态,哭丧的表情只会给傅芸芸的婚礼触霉头,又急于找人去寻找盛航。
她和许允基从相识到现在就一直不对盘,可没办法,现下能求助的人只有他。
“喂?”惯有的许允基不善的口气。
“许允基,盛航已经知道陆成不在世的消息了,你快去找找他,我怕他想不开。”庄宁恩是真的方寸大乱了,才会去求许允基。
许允基听出是庄宁恩的声音,便是没好气,“妈的,原来是你!我哥怎么会知道陆成死了,是你吧,是你告诉他的?你个死女人……”
“先别说这些了,找到盛航才是最要紧的!我们分头找。”庄宁恩心急如焚,刚才迟钝的她,丝毫没往坏处想,可此刻越想越毛骨悚然的。
“妈的,我就知道你多事!我现在开车去傲雄,你去哥平时喜欢的地方找找,找到了电话联络。”许允基依然对庄宁恩态度极差,可他们有一个共同爱护珍惜的人,因此,在这一点上终于达成了一致……
第四百零七章 祸害
接到庄宁恩的电话,许允基没有耽误时间便立刻开车去找盛航。
许允基直接去了傲雄,如他所猜测到的,那么多年盛航不愿意进去的那间高级vip包厢,此刻,他就在里面。
那是他曾经和庄宁恩第一次相见的地方,有太多的回忆难以忘怀,还能轻易记得沐容兮组织的聚会,陆成和庄宁恩之间的甜蜜。
这些往事,明明在眼前,清清楚楚的记得,却仿佛是一眨眼的功夫,陆成消失不见了。
“发什么疯,喝那么多,想把自己给喝死啊!”许允基进来包厢时,眉头紧蹙,明显很不满意盛航这个颓丧样,很嫌弃的踢了踢坐在地上的盛航。
盛航没有太多反应,即使喝了很多酒,可脑子却很清醒,一幕一幕,和陆成的争夺,和陆成的不合,他们两人的水火不容,到他死了,也没和好过。
“盛航,你不会这么窝囊吧!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知情,一切都是庄宁恩弄出来的!我都不知道你干嘛非要往自己头上顶罪,莫名其妙。”
许允基看不惯每一次盛航只要遇到庄宁恩的事,就好像疯狗一样。
盛航这一刻,谁要是敢说庄宁恩的不是,就是触犯了他的大忌,在许允基还没来得及防备之际,盛航竟陡然站了起来,狠狠揪住许允基的肩膀,吓坏了许允基。
“哥,你干什么呀!吓死人!”
“许允基,你他妈的早就知道陆成死了,你和所有人一样都知道,就我一个人像傻瓜一样蒙在鼓里,亏我还那么信任你,相信你。你呢,你还经常欲盖弥彰的说庄宁恩的不对,说庄宁恩水性杨花和陆成双宿双飞了,如果他们真的双宿双飞还好,可你知道,这是一条人命,是用他的命,换了我的命!我竟然还不知廉耻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活到现在。你们一个个一定在心里偷笑吧,取笑我是个无人能及的傻瓜!”
盛航这一刻是多么痛恨,抓狂。
他揪紧许允基的力道越来越用力,心底的怨念,自责,愤慨,五味陈杂的交错,仿佛无论用什么方式都没法发泄释放出来。
透过盛航强大的力气,许允基不是不能感受到盛航的生气和难过,却据理力争,“没有任何人想发生这样的事,当时的情况混乱紧急,可也没人拿着枪指着陆成的头让他捐肾给你,最后是他心甘情愿的,发生那样的医疗事故,我们也不想。我们和姨妈,和姨父,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希望你有一点点的闪失,能活下来不容易,我们瞒着你,是,是我们自私,是我们部队,但你有想过我们的感受吗?说到底,是因为我们爱你,不想失去你。”
盛航的极端个性,他是不能接受陆成的离开是为了他的。
“爱我就可以做那么恶毒的事!许允基,我宁愿死,我宁愿死的人是我,而不是他。我现在跟死有什么区别,我比死还不如。”
他恨。
盛航眼底布满了血丝,愤愤的瞪着许允基,这一刻,他深知自己是迁怒,可心底愤恨却无从解脱,也许,从他接受陆成的肾脏开始,就注定了这一辈子都没办法解脱。
许允基耳闻着从盛航嘴里吐纳出来的哀嚎,一字一句的,尽透着他的伤痛和绝望。
“他死了,陆成死了……你让我和庄宁恩还有什么脸,可以不顾一切的在一起……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他……”
盛航逐渐松开了原本紧揪不放的手,许允基心里亦难受,他们都很清楚盛航的反应在得知事实真相后会很激烈。
“哥,你别胡思乱想了,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陆成的死,谁也不想的。你和庄宁恩不能在一起不是因为陆成不在了,而是你们两个本来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你们根本不合适!”
他从来就不赞同盛航和庄宁恩走在一块。
除了本身对庄宁恩有偏见之外,庄宁恩给盛航带来的麻烦和苦恼,让许允基断定了她就是个祸害,是盛航身边的祸害。
“出去!”
“哥……”
“我叫你出去!谁也别来打扰我。”盛航只想一个人待着。
“哥,你别这么固执。人都死了,还能怎样?”许允基不会安慰人,只会说让人更加生气的话。
盛航火大,“你给我闭嘴,滚出去!”
许允基不肯走,担心盛航出事,却被盛航给狠狠地撵出vip包厢。
“哥,你开门,开开门啊,你要喝酒,我陪你啊,喝多少都不成问题,你开门好不好?”
“我不说话行吗?我就喝酒,老实地,什么都不说。”
……
许久,许允基依然等不到盛航开门。
盛航知道许允基的到来,一定是与庄宁恩有关。
隔了包厢门,里面传来盛航闷闷的声音,“不要告诉她我在这儿,我不想见她,也没脸见她。”
如今,站在庄宁恩面前,他只有无尽的内疚和惭愧,只要想到所有人都无法劝说陆成主动捐出肾脏的时候,唯独庄宁恩用她的办法说服了陆成,可想而知,她一定和陆成交易了什么,才会让陆成心甘情愿。
然而,结果却是所有人意想不到的。
这些年,庄宁恩经历着非常人的痛苦和忍耐,盛航只要想想,所有的情绪便疯狂的涌动,波涛汹涌的欲将他掩埋。
而他带着恨意和妒意,憎恨了庄宁恩和陆成那么多年,最后才知道亏欠他们最多的人是他。
许允基顿了顿,尽管不希望庄宁恩来,这个时候,恐怕也只有她能说服盛航,能稍稍地缓和盛航心里的苦痛……
“找到哥了,在傲雄的高级vip包厢里,你过来吧。”许允基发了一条短信给庄宁恩,心也跟着沉甸甸的,他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盛航着想,却从来没有想过盛航因为这件事是否承受得了,或许换做是其他任何人也无法接受用别人活生生的命,换自己活下来。
庄宁恩收到短信,并没有如预期中的放松,一路紧绷着心脏来到他们两人记忆最多,也最深刻的傲雄俱乐部……
第四百零八章 忍痛割爱
庄宁恩被通知来到傲雄俱乐部时,如预期的,盛航vip包厢的门紧闭,谁也不能让他开门,里面没有任何的声响,安静地出奇。
那样的安静,让庄宁恩心如死灰般的沉寂,盛航有这样的反应预料之中,却始终还是担心他的情绪。
虽然不开门,能守在这儿,庄宁恩也觉得心下会踏实不少。
“陆成去世,你也不在我身边的这几年,有一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心里,如果回到几年前,我还会那么自私无情的去求陆成捐肾吗?”
庄宁恩背靠背坐在包厢门口,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