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儿子。”西门吹雪轻轻用手抚摸他的脸颊,胸中那股热气终于有了散发了机会。
半响,西门吹雪才伸出手,淡淡道:“诊脉。”他医术绝佳,不放心想要亲自看诊。妇人生产后要坐月子,是不能下床的。可如今孙秀青衣着得体站在地上,即便屋中温暖如春,西门吹雪也不放心。
孙秀青从善如流,伸出手让他细细看诊。
“我会送补品上山,还有万梅山庄的药泉,服之有益。”西门吹雪轻声道,幸好江湖人士身体健壮,诞育孩子未伤根基。
西门吹雪在为妻儿费心,孙秀青的思绪却早已不在这儿。
“我总听他们说,有了妻儿,你的剑就慢了,是吗?西门吹雪,你的剑慢了吗?”
“未曾慢过。”西门吹雪冷声道。
“是啊,我也觉得何曾慢过。”这话听起来好像在讽刺西门吹雪慢待妻儿,孙秀青轻轻一笑,“世上的剑有千百种,只因你和叶城主都是清冷孤高之人,你们走到了最前面,天下人就以为剑道都该是这样。”
“我觉得不是,至少我的剑不是。自离开万梅山庄后,终于领悟了师父曾经的教诲,我想练给你看。”
“不必。”西门吹雪见过创始人独孤一鹤的剑,见过传人新秀苏少英的剑,为什么还要让妻子冒着风雪,拖着生产不久的身子为他演练呢?
孙秀青微微一笑,提起而走。西门吹雪一个闪神,居然未曾拦住。
今日的峨眉山,天气晴朗。山顶有薄薄的积雪,青松苍翠的绿意都不能完全覆盖。
红衣、长剑,孙秀青从房中出来,就脱了那身烟火气。长剑在手,她不是谁的妻子、谁的母亲,只是一个剑客,她终于成了一个剑客。
孙秀青闭目提气,把她领悟到的刀剑双杀四十九式演练了一遍,还有她曾经学过的峨眉剑招。剑招在江湖上并不是秘密,与人对敌,总要显露,关键在于心法和领悟。
是一流的剑法,西门吹雪很高兴,孙秀青终于做到了一个江湖人的“本分”,武功才是立身江湖的根本。可即便是一流的剑法,也不需要她此时演练。
孙秀青仿佛与他心有灵犀,知道他的想法,寒光一闪,提剑刺了过来。
西门吹雪疾步后退,避这一剑锋芒,这不是峨眉剑法,也不是刀剑双杀四十九式。孙秀青欺身而上,长剑仿若一张剑网,密密得、狠狠得,笼罩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先凭借身法躲避,躲不开了,这才用剑鞘与之对战,他不愿与妻子刀剑相向。再后来,孙秀青逼得西门吹雪不得不长剑出鞘,与之对敌。
“如何?”孙秀青冷声问道,她毕竟刚生产过,力气不济,停了下来。
西门吹雪沉吟半响,吐出四个字:“可堪一战!”
“我等着,记得你说过的话,你还有对手未曾挑战,不要先倒下了。”孙秀青收起长剑,边走边道:“你的剑道是诚,是纯,我的剑道却充满了人间烟火气。我出剑之前,想着要光大峨眉、想着要守护孩子,想的太多,可出剑的时候,不曾慢过一分、不曾偏过一瞬。”
话说完,孙秀青也走进了屋子,顺手把门关上。
西门吹雪在湿冷的后山站了一会儿,提气下山,往京城赶去。
孙秀青在屋内换下沾雪的衣裳,窝进温暖的被我。习武之人就是方便,内力一转,手脚暖和,未曾受寒。
孙秀青静静看着孩子,勾着嘴角微笑,她的孩子啊。可孩子脸上突然有了水滴,孙秀青摸摸脸,原来是自己在哭吗?
“真是没出息,能做的都做了,月内怎么能哭。”
陆小凤喝了一顿酒回来,却发现西门吹雪不见了。上山并未见到孙秀青,马秀真代掌门也闭口不言。陆小凤只能和花满楼连夜赶路,往京城而去。
京城已经为这两大绝世剑客比武闹翻了天,赌/场每天流水高得下人。为了银子,有人装神弄鬼,有人开始杀人。
即便往蜀中一趟,陆小凤也没错过发挥的舞台。
及至紫禁之巅,一场江湖盛世变成了鬼蜮阴谋,孤高的天外飞仙堕入红尘。最后一瞬间,叶孤城的剑停了、偏了,他把自己的身体送到西门吹雪剑前。剑仙终究还是不甘的,歉意的,把宿命的对手拉到这污糟的尘世中。若是要死,叶孤城宁愿死在西门吹雪剑下。
武林势大,帝王宽容,一场比武,剑仙和剑神再次扬名。西门吹雪带走了叶孤城的尸身,在他看来,除了他,无人有资格埋葬一位剑仙。
江湖传言,经过此次巅峰比武,西门吹雪真的封神了。再无人间七情六欲干扰,专心闭关,求证大道。
无人知道,万梅山庄新添了一位少主。
江湖人只知道,峨眉出了一位剑道大家,曾经的三英四秀之一孙秀青。三英四秀中,三英尽去,只剩掌门马秀真、长老孙秀青。
峨眉长老孙秀青,比照江湖排名,一一挑战成名前辈,来势汹汹、前途无量。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如此之早,值得表扬。
值得收藏,对不对啊,小可爱?
第36章 峨眉秀色5
从亲近的巴山剑派开始,孙秀青的表弟拜入巴山剑派门下,又同是蜀中名门剑派,上门讨教,顺理成章。
巴山剑派和峨眉向来交好,并不忌讳孙秀青比他们强,青黄不接的峨眉有了武功扛鼎之人,关心亲近的人都与有荣焉。
其他人可不像巴山剑派这样宽容,江湖少浪子大名宿,任何成名武功高手的背后都有势力,门派、家族、亲友,都依靠着这位武功高手坐镇,谋夺利益,怎么能让一个女人挑了面子,失了尊严。
一路走来,孙秀青见识了江湖百态。这是独孤一鹤在的时候,从未见识过的。当年是名门之后、江湖新人,只需见见表面风光就好。而今身体力行,感触更深。
行至江南海沙帮,孙秀青照样送上拜贴。
海沙帮原本是海运、河运船夫力工抱团求生,历经几代,出了如今帮主海大富这样的武功高手,才一跃晋升江湖大派。在这样的传统男人行业,看不起女人是正常。可江湖只以武功论高低,不看男女。
接到拜贴,海大富召集心腹商议,怎么才能赢?他们必须赢,江南河运海运利益庞大人员驳杂,若是海大富一朝败落,甚至殒命,其他帮派肯定如闻着血腥味儿的鲨鱼一拥而上,把海沙帮吞得干干净净。原本海沙帮的兄弟们,又怎么落个好。
“帮主,咱们怎么办?这孙秀青一路踢馆,还没遇上硬茬子呢!”
“不必着急,不是约了一个月之后吗?还来得及想办法!”海大富轻轻扣着椅子扶手,神色凝重。
孙秀青弃了初出江湖时候的华美衣衫,换了道袍,一路低调而来。
在上月比武中,她又有收获,正当独自参悟。租了一处临河的院子,静静等待比武之期到来。她刚安顿下不久,就有人来敲门,沉默寡言的送上一封书信。
孙秀青习以为常接过,这几年在江湖游历,西门吹雪早已传信让万梅山庄名下产业随她调用。孙秀青又岂是贪图享受之人,峨眉别的没有,门风不缺斤少两。后来,西门吹雪只让手下人传信过来,未有他一字一句,都是负责照顾她儿子西门王的侍女写的。
西门王,王孙知不知?
孙秀青不知,她已有了自己的追求。
过了几天,隔壁传来搬家的声响,孙秀青皱眉,难道西门吹雪已经霸道到这个地步,非在她隔壁租一间院子。西门吹雪不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难道下面人办事自作主张?
尔后,隔壁院子经常出来呻/吟之声,痛苦哀嚎,且是个女人。
这日孙秀青出门回来,只见两家共同的院墙被打破,一男一女正在争吵。或者说那个女人歇斯底里咆哮,男人正在规劝她。
“玉娘,你怎么还执迷不悟,趁着海沙帮没发现,赶紧走吧!”
“我不走,我不走,我这样干脆死了算了。”玉娘疯狂摇头,半张脸缠了白布,阴冷恐怖。
“海沙帮?”孙秀青轻声道。
“谁?!”
孙秀青突然出声惊动了他们,“站在我的院子里,问主人是谁?”
那男人见孙秀青道袍长剑,便知有师承来历,不敢无礼,拱手道:“在下海沙帮堂主海威,见过前辈……”
弯腰作揖下去,他旁边的女人却迫不及待冲过来,“既然听见了,就不能留!”
她又岂是孙秀青的对手,长剑不必出鞘,三招之内,那女人就重重跌落在地。海威连连呼和都喊不住,这位玉娘“锲而不舍”总是找打。
孙秀青念在同是女人的份儿上多有留手,也经不住她执意找死。拔剑指着她道:“若再纠缠,刀剑无眼。”
玉娘发狠,脚下一跺借力,飞身扑上,手中银光闪过,有暗器!
孙秀青侧身闪过就要下狠手,却见她弃了暗器,直冲冲往剑上扑。这可真是找死啊!
孙秀青的武功渐入化境,怎会让她得逞,一脚踹出老远。刚见面就下狠手,打不过就寻/死,性情怎么如此极端?孙秀青皱眉。
“多谢前辈手下留情,多谢前辈!”海威终于找到机会把玉娘按住。
“你这又是何苦?”海威叹道。
“我这样还不如死了!”
现在她死不死,不是自己说了算的。甚至海威的性命,也在这位江湖高手一念之间。江湖中人有快意恩仇的,就有心狠手辣的。他们闯入别人的院子在先,挑衅动手在后,而且是这样一位武功高手。海威简直欲哭无泪。特意挑了民房,怎么会碰见高手?
海威恭敬禀告前因后果,“前辈恕罪,我俩乃是海沙帮中人,无意冒犯前辈。海沙帮在此地略有薄名,还请前辈赐下名号,或移步帮内,好让海威赔罪。”
孙秀青不理会他借势,问道:“她怎么回事?”
海威有些尴尬,还是如实说了,甚至颇有渲染,想让这位女性高手心软。“前辈有所不知,玉娘乃是我妹妹,因和帮里又来矛盾,才搬出来。她一个弱女子,我实在不放心……”
“何必虚言矫饰,什么帮里矛盾,是亲爹!”玉娘不怕被人扣帽子,将死之人怕什么!“我是海沙帮帮主海大富的女儿,海大富当初娶我娘的时候说的好听,借着外租家书香门第的名声洗白,而今却不善待我娘。凭什么?海大富不教我高深武功,我就偷学。没有秘籍我就委身帮众高层,总能学到。我早晚要被推出去拉拢他的兄弟,现在不过早一步罢了。”
“是我学艺不精,让人抓了把柄,怨天尤人无用,该有什么我受着就是!”
海威在一旁补充,简单说来,就是一个女人在帮内挣扎求上游的心酸史。
“你呢?”孙秀青问道,听则意思海威应该是玉娘同父异母的兄弟?
“回前辈,帮主乃是海威义父。义母幼年对海威疼爱有加,理当照拂妹妹。”海威为难,他不能说义父的不是,可这样不全是玉娘的错,道:“玉娘也不容易,江湖女子都不容易。”
“能为江湖女人发一声叹的,想必是个好的。”孙秀青心想,便饶他们这一次。
玉娘冷静下来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过后把自己的经历一一讲述。“他们说我水性杨花,我干脆就如了他们的意。不过是为了秘籍心法,若是海大富肯教我,对我有半分父女之情,我何至于此。早晚都要让他送出去当人情,何必现在捞些好处!”
“何不另拜门派?”
“名门大派哪儿那么容易进?就是进了,和海沙帮有什么区别?还不是高深武功紧着男弟子,女人只配下脚料。”
孙秀青心有所感,她从未如此感激过师父。师父身前,对他们几个嫡传弟子一视同仁,并不挑剔性别。可世情不因师父公正而改变,马秀真大师姐一直在峨眉主持门派事务,理所当然该是掌门。可在严人英师兄、张英风师兄在世的时候,即便他们游历在外,马秀真也只能是代掌门。
峨眉已经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门大派,尚且有如此风气,可见女人在江湖上地位之低下。江湖女子,要么靠美貌出名,什么四美八艳,要么靠狠毒出名,像红鞋子、公孙兰。不是女人天生能力不够,是她们得到的机会太少、引导太少。
如今峨眉大师姐当家,也许该改一改这风气了!
孙秀青见玉娘资质颇高,心性有可调/教之处,笑道:“你武功如何,让我瞧瞧?”
锣鼓听响,说话听音。玉娘大喜过望,连忙演练了一遍自己会的功夫。她学的驳杂又浅显,始终未入流。
孙秀青笑道:“你我相见也算有缘,我有一式剑法教给你。”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玉娘赶紧打蛇随上棍。
“我不收徒,你也够不着我派收徒的资质。难得缘分,我不占你便宜,你也用一门本事换。”
玉娘喃呢,“我没有本事。”
“你们江南女儿水性好,不若教我泅水?等我成了弄潮儿,就教你剑法。”
玉娘大喜过望,狠狠点头,深怕慢了前辈反悔。
等到入水教学,玉娘才知前辈本就会水。也许不如江南生长在河道里的儿女娴熟,可也不是旱鸭子。玉娘这才知道前辈的好心。瞧,这世上也有好人。
玉娘冷厉尖锐的性子为此都改了几分。
大约真是与海沙帮有缘,海大富应了挑战,把比武地点定在一艘船上。海大富是这么想的,孙秀青蜀中峨眉山上的人,何曾见过江河湖海,船上不稳定,赢她的机会大。若是到了危急时刻,掀翻船跳到水里,也能保命。而山上来的旱鸭子,武功肯定大打折扣。一人定时间,一人定地点,这是挑战的规矩。孙秀青名门正派,素有名声,肯定不好意思拒绝他的比武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