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小鼹鼠躲在房里,虚着门缝嘀咕:“他们在说什么,怎么听不见?”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传音入密?”
“大人总是这样,我们都已经长大了,还什么都不让我们知道。”
君子之交淡如水,向无名交待清楚之后,聂人王便领着聂风和断浪离开,他们之间,无需更多言语。可惜,刚离开半天,聂人王又抱着一个卷发少年来到无名隐居的小院。
无名还是那般沉默寡言,剑晨却惊呼道:“好重的伤!”
只见聂人王怀中的少年和断浪、聂风差不多大,头发卷曲,穿着一身劲装,全身都被是鲜血染红,腹部颜色最深,手臂、大腿都有伤口。可受了这么重的伤,已经陷入半昏迷的少年却不皱眉、不喊疼,活似一具人偶。
“劳驾。”聂人王对无名点头,无名让开路,让一行人进来。
聂人王把那少年放在床上,提笔写下需要的器械和药材,递给无名。无名转身去鸽房,让人送来,这里是无名的地盘。
断浪则坐在门槛上,绘声绘色讲述他们遇上这少年的情景,唬得剑晨一愣一愣的。
“我们刚走到武家庄,恰巧碰上天下会攻打武家庄。你知道武家庄吧,庄主练得是一柄长刀,也就比聂叔叔逊色一点儿。天下会攻打这不驯服的势力,双方展开激战。你是不知道,武家庄里里外外填满了尸体,遍地都是鲜血。我们从外面走过,被冲天的血腥气吸引过去。”
“武庄主功夫了得,带领武家庄的人激战,可惜寡不敌众,武家庄的人都被天下会屠戮殆尽,只有武庄主勉力支撑。姜还是老的辣,武庄主一柄长刀抡得虎虎生威,一个人硬是打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天下会带队头领已经死了,剩下诸人战战兢兢不敢上前,只有那小子。武功一般,行事却带着一股狠劲儿。只进攻、不防守,真是个不要命的。”
“他身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以命搏命,悍不畏死,打着同归于尽的主意。天下会那群软骨头,看武庄主和那少年激斗,干脆跑了,留下那小子一身重伤。我们赶到的时候,武庄主已死,这小子还吊着一口气。”
“唉,聂叔叔就是心好,明明不关我们的事儿,却硬要带回来。”断浪唉声叹气,脸上表情可不是这样,勾着嘴角,心里已经准备好台词,等着剑晨提问。
“不对啊,你们去的时候已经一死一伤,你怎么知道比武详情,还有天下会的人畏战逃跑的!”剑晨才不上当呢。
断浪气得眼睛圆鼓鼓的,“我当然知道!只看当时的情景就知道!天下会的人跑了,脚印总会留下吧!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哦~你也没看见他们怎么打的,可你当是聂叔叔的推论,你捡来说。”剑晨一针见血指明真相。
“对了,剑晨,天下会的势力已经蔓延到这里来了吗?”聂风按住气得头上冒烟的断浪,赶紧转移话题。
“是啊,最近天下会发出英雄令,要天下武林豪杰俯首,总有骨头硬的,不肯听天下会号令。天下会的动作越来越大、越来越狠,这样灭门的事情没少做。”剑晨皱着眉头,他现在所有的是想看法都是无名灌输给他的,他仿佛天生就是这般悲天悯人:“师父说,雄霸是一位霸主,可一味逼迫,不知怀柔,早晚,早晚……什么来着?反正是不好的意思!”
断浪和聂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成都府有天然山地形成阻碍,无论是天下会还是无双城,势力渗透都没那么深。而在辽阔的北方大地,天下会俨然成了凶狠残暴的代名词。
聂人王给重伤的少年缝合腹部伤口,把掉出来的肠子清洗重新缝回肚子里,又开了造血生肌、消炎化脓的药物。这少你果真不凡,这样的重的伤势,他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也不会呻/吟呼痛。
若是以往,遇到这样的人,聂人王是不会救的。江湖逞凶斗狠、成王败寇,没有正义和公理,聂人王不会掺和。可到如今,他更深刻的感受到江湖人的生存状态。等被那浓郁血腥味吸引过去的时候,那少年凶狠的眼神,不要命的打法,让聂人王印象深刻。
聂人王给他喂了一颗血菩提,再次验证的血菩提强大的功效。喂药第二天,少年就醒了。
聂人王端着一碗汤药进来,正对上少年平静的双眸,这不像一位少年人的眼神。
“你醒了。”聂人王把药碗放在床边茶几上,问:“你叫什么名字?”
“步惊云!谢过救命之恩。”步惊云躺在床上,明明是险死还生的境遇,他却镇定如在自家卧室一般,不见半点惊慌。
“你怎么知道是我救了你。”聂人王微笑看向窗外,无名正带着剑晨习武,聂风和断浪在一旁还凑热闹。
“昏迷前,我见过您。”步惊云老实交待。
聂人王更加惊喜了,在那样濒死的环境下,居然还能记住一个远远的身影,这该是怎样的洞察力与意志力。别说濒死,许多人劳累过度,都容易注意力不集中,意志力下降。
“多谢恩公,步惊云他日必有厚报!”步惊云又一次开口,看得出这是个不习惯欠人情的少年。
“无妨,不过举手之劳,你在天下会是什么身份?”
“内门弟子。”
“内门弟子是天下会的核心了吧?”天下会弟子分外门、内门、帮主亲传几个档次,入内门都是中重点培养对象。
步惊云摇头,“无根浮萍罢了。”尔后,就再也不说话,沉默寡言到了极致。
聂人王也不追究,不过一个小孩子,老妖怪还能和他计较不成。聂人王不因与雄霸关系差就一竿子打死天下会所有人,聂人王当真欣赏这个少年。就是雄霸也是枭雄,你可以不喜欢他,但你不得不承认他的的才干。
聂人王这边白捡一个优秀少年,十分高兴,雄霸那边却是气急败坏。
武家庄不过一个小势力,天下会过江龙却压不住这地头蛇,雄霸怎能甘心。
雄霸甩袖拂下案几上所有东西,叮叮当当碎了一地,却更显得屋内寂静。
屋子里,只有一个脸上长疮的癞子,平静无波的坐在椅子上。
雄霸怒道:“当年,你给本座批命,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风云?风云在哪里?本座找了这么多年,依旧没有找到。没有风云,本座也能成就大业!”
话说得硬气,若果真如此,又为何把泥菩萨绑过来再测算一次。雄霸找风云找了许多年,一直没有音讯,连一统江湖的大业也接连遭受挫折,成龙之日遥不可及。雄霸更迫切希望找到风云,一统天下。
泥菩萨一脸毒疮,他自觉这是泄露天机的报应,果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可有什么办法,他就是吃这碗饭的。
泥菩萨睁开眼睛,那幽深的双眸就压过了丑陋的脸庞,再丑陋的容颜都变成了奇人必有异象。
“天机已改,帮主,你的命运也变了。”泥菩萨的声音沙哑而飘忽,不是从眼前男人口中说出的预言,更像是上天赐下的纶音。
泥菩萨取出罗盘,让雄霸把双手放上去。罗盘快速转动,在缝隙处透出金光,就在此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几个金色的大字从罗盘飞出,排成一行。
雄霸仰头念道:“风吹云散天无常,世事岂由人心妄。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泥菩萨给小可爱们批命:大吉大利,事事顺心!
晚安!
第123章 异兽猎人19
天道是什么?从自诩替天行道的执行司走出, 聂人王也不敢说一句清楚明白。泥菩萨自认窥探天机,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且当天机改变的时候,他只能被动的接受,毫无应对之力。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雄霸紧跟着追问,其实他已经从这句批命里看出了不详的意味。
“帮主,天机不是凡人该窥探的。您瞧, 我不就是前车之鉴吗?”泥菩萨指着自己流脓出血的恶疮道。
雄霸别开眼, 心里明白这就是窥视天机的代价。不过――“本座不信命, 天机能改, 命自然也能改。”
“帮主说的是。”泥菩萨从善如流道:“不过花费得代价更大, 帮主坐拥天下会, 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以天下供养一人,自然付得起这代价。”
“哈哈哈!是极!是极!说的不错!泥菩萨, 本座给你三个月时间, 找出天机改变的源头, 想出解决的办法。你也说了, 以天下奉养一人,本座听闻蜀中有以毒疮为食的火猴儿。若是你做得好, 天下会自然为你捕捉灵猴,若是办不到――哼!”
没说出口的威胁才是最致命的, 雄霸满意的看着泥菩萨面露恐惧又忍不住期待的表情,放心走了。
等雄霸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泥菩萨才平静无波的起身。他精通算命相面, 可他不会武功,也不会毒术,没有防身之技。唯一能够倚仗的就是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可最让他自豪的,还是这窥视天机的本领。这是老天爷赏他饭吃!
可是,如今居然有改变天命之人。他不过窥视天机,就要付出如此代价,毒疮日日侵蚀身体,疼痛麻痒难以忍受,这个改变天命的人是谁?他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他凭什么能改?
我日日人手毒疮发作的痛苦窥视天机,那改变天命的人究竟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泥菩萨不甘又好奇。
太过遥远的事情和人物,聂人王不关心,聂人王只是走到哪儿算哪儿,如今他的大部分经历都被突然冒出的神秘监视人吸引。当然,眼前的少年也很吸引他。
小院,石桌,一壶清茶。
无名把一张薄纸递给聂人王,这上面写着步惊云的身世。铸剑师步渊亭之子,外出寻找天外陨铁丧命。母亲玉浓改嫁霍步天,步惊云一直生活在霍家庄,直到天下会灭门。进入天下会后从外门弟子升为内门弟子,行事作风狠辣,沉默寡言,传闻父死母丧也未落一滴泪,人送外号不哭死神。
聂人王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远处和断浪比划武功的步惊云,这个孩子的境遇太过奇特,这短短的十几年人生,太过波澜起伏。他幼年丧父,父亲去世却没有留下一滴眼泪。母亲嫌他冷漠无情,改嫁之后,并未对他有所关照。万幸,他遇到了一位真正的君子。霍步天的武功在江湖上至多二流,可人品却是顶尖的。他不强迫步惊云改姓,却对他关爱有加,见他资质出众,更愿意把家传剑法倾囊相授,要知道,这可是亲儿子都没有的待遇。
霍步天身上有儒家的道义,更有江湖人的洒脱,若还在世,聂人王忍不住想与他相交。
可上天并没有垂怜步惊云,在霍步天寿宴上,天下会灭门。步惊云无力阻止,却又因不哭这一特性,被门人虏劫到天下会。因为在那样的灭门惨案中,只有与霍家庄没有关系的人,才会面无表情,没有留下一滴眼泪。
标准的主角剧本啊!聂人王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如此标准的人生赢家。不幸的童年、跌宕起伏的身世、奇异的性格,这简直条条往人生赢家上靠。主角没死爹死妈死全家,没点儿奇遇,都不好意思自称主角的好吗?
为什么聂人王后来就放弃了聂风的主角道路?因为他深刻明白,只有身世凄惨的人才能够登上舞台。如今他有个一心为其着想的爹,有长辈、有同伴,还是奇珍阁的少主,啥都不缺了,自然不能再登上这大舞台。
这边聂人王激动地发现了一个活生生的主角,那边,无名却微皱眉头道:“此子戾气太重,天下会非良善之地,不若送到天峰寺,以佛法化解。”
“他已非孩童,恐怕要听从他自己的意愿。”主角的想法都异于常人,萍水相逢,聂人王也没有的大包大揽都习惯。
“他满腹凶狠戾气,如何能做出正确选择。不若弃武修佛,香火熏陶,或可消弭一身凶煞之气。”无名并非针对谁,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已武林安危为己任。当初奇珍阁横空出世,他怕为祸江湖,宁愿打破平静生活,也要亲自去成都府看一看。如今遇到步惊云,年轻、天才、坚毅,这样的人,若不是一身凶煞之气,他也十分欣赏。可若是放任步惊云继续留在天下会,恐日后霍乱江湖。
两人说话并没有避着谁的意思,步惊云停下和断浪的比斗,转身过来,跪在聂人王面前:
“你干什么?”聂人王掌风飘过,想要扶起他。
步惊云却一个千斤坠,硬生生跪了下去:“步惊云叩谢救命之恩。如今伤已好,不敢多叨扰,就此告辞。”
说完一个头磕下去,起身就走。
他却走不出去,在无名的小院里,无名不让他走,他又如何能动?
步惊云回头,一双眼凶狠乖戾,如虎视狼环,聂人王看了都忍不住心惊。无名更是眉头紧皱,更加坚定要送步惊云去佛寺。这样好的资质,若不加以约束,日后必定是霍乱之源。
聂人王打圆场道:“步惊云,你在天下会并不受重用。比如这次,虽身后有数十位帮众,却是单打独斗、以命搏命,你资质很好,心性也佳,不如换条路走,也许大路朝天、坦荡通泰呢?”
“步惊云的路早就定了!”步惊云斩钉截铁道。
这个年纪的少年,总是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说。若非聂人王救命之恩,步惊云纪要出手了。他知道自己不是眼前这两人的对手,可步惊云就是这样的性子,他不会坐以待毙,遇山开路、遇水搭桥,任何强大的对手,步惊云都敢出手。
聂风在一旁有些着急,他生性温柔包容,连他那傻子一样的爹都能包容,更何况只是不爱讲话的步惊云。聂风资质好,同龄人里只有断浪能和他畅快交流,这几天多了一个步惊云,聂风非常舍不得,帮着劝说。
“是啊,云,你别回去了。天下会不好,动辄杀人灭门,不是英雄所为。你若是不喜欢佛寺,就留在我家,我爹是北饮狂刀聂人王,会很多武功的,你要学什么都行。我们一起学,免得你回去又是一身伤。对吧,浪。”
聂风紧张得看着做决定的步惊云,又对聂人王哀求道:“爹,你就留下他吧!”
聂人王顾不上抖鸡皮疙瘩,十几岁的大男孩儿,撒娇是要命。聂人王眼神在三个孩子身上来回移动,风、云、浪!若非聂风一口喊出,聂人王还没发现,几个孩子的名字是配套的。正常人谁会只叫一个字做昵称,阿云、小云、云儿之类才是常人的选择吧,果然戏台上的人称呼都与众不同。
这是套路!套路!难道这是一个三兄弟打怪升级的冒险故事?要知道没有关系的人是不会有配套的名字。
看看这三个孩子,哪个不是出身名门,哪个不是幼年波折,哪个不是资质顶尖,一下子凑齐了三个,名字都是配套好了!这就是又一个传奇故事的开端啊。
原本觉得事不关己的聂人王突然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步惊云留下来。
“无名,我觉得风儿说的有道理……”
“你能约束他?”无名打断,这段日子住在这里,无名可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孝子”,孝顺儿子!别看聂人王嘴上说的好听,可日常生活中有多娇惯儿子和侄儿,无名看在眼中。平日里手把手教习武功,掰开了揉碎了讲不说,生活上更是无微不至,亲自下厨,甚至亲自缝补衣服。看聂风和断浪习以为常的表情,平日里肯定没少做。
无名实在不相信聂人王能约束子侄徒弟。
聂人王嘴角抽抽,无名对他是有什么误解。
“当然能。”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却不能冒险。”无名不肯放人,他觉得最保险的做法还是送去天峰寺。
这下轮到聂人王皱眉了,聂人王有求于无名,也欣赏无名为人,盼着和他保持友好关系,不愿把话说得太生硬。
“我救了步惊云,想来是天生的缘分,他跟我走,也算合宜。”聂人王小心措辞,没好直接说无名没有资格过问此事。
无名也珍惜与聂人王的友情,双方各退一步。“若是步惊云能赢他们其中一人,我便让他和你走。”无名指着聂风和断浪道,“不可弄虚作假,以我一招剑诀为准。”
“能见武林神话一式剑诀,是这几个小子的福气。你这剑诀做奖赏吧,我另传他们一招,当做试炼。”聂人王从善如流,配合无名考校步惊云都资质、智慧和心性。聂人王从不的担心,主角总是会越级杀人打怪,他不会输。不知道这三个孩子,谁是真主角?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晚安!